))他不能待在这里,如果硬要强迫,他是不会开心的。”梓芸心疼地说。
“狗屁!”元璋拍着扶手站起来,愤怒地大喊,“朕让他在这里享受权贵荣华,难道还是强迫了?他想要自由?可朕告诉你,装什么圣人君子的与世无争都是扯淡,只有和皇上没有冲突那才是能够得到自由的与世无争!”
“看来皇上就是认定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臣妾的怂恿了?”梓芸笑得很讽刺。
“朕可以不怀疑你吗?”元璋轻慢地反问。
梓芸顺下睫毛,惨然地呢喃:“是啊,皇上从来就没有相信过臣妾。”
“你本来可以让朕信任你的,可是你却不去做,这也不能怪朕了。”
“皇上可以不放弃,难道臣妾就必须放弃吗?”
元璋有些吃惊地凝视梓芸,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谢梓芸总敢和自己强硬地对峙,他不能理解这样的勇气从什么地方发出。
元璋阴森地笑了,“你这么问朕,难到是指望朕因为你而放弃?”
“不,臣妾不指望。”
“那你还这么冥顽不灵?”元璋好奇地走近梓芸,背着手,目光沿着鼻梁劈下,“你不怕死吗?”
“连姐姐这么温柔的人都不怕,臣妾还怕什么呢?”梓芸抬眼,真诚地看着元璋。
元璋仔细地打量着梓芸干净的眼神,平和的面容,蓦然,他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皇上…”惟庸悄声叫着,手里捧出一个白色的瓷瓶。
元璋没有理会他,而是皱着眉头,就那么呆呆地和梓芸对视。
“死…死…都不足以威胁你?”元璋终于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皇上,那个瓶子里面装的什么?”梓芸斜着头,伸手指着惟庸。
惟庸连忙狼狈地把瓷瓶藏到身后。
“毒药。”元璋坦白地回答。
“立刻会死吗?”梓芸的心情却出奇地平静了下来,她轻声问。
“不,是慢性毒药,还能活15天。”元璋也不掩饰,“要是你立刻死了,朕怎么向天德交代?”
梓芸扑哧地笑出了声,凄惨无奈的酒窝仿佛是不甘凋零的艳美,绝伦却痛楚。
“你笑什么?”元璋有些慌乱地凑近了问。
“真没想到,皇上还能给我们15天。”
“你…”元璋百思不得其解得愠怒了起来,“你还真的不怕死?”
“无论如何,对皇上而言,臣妾必须死啊。”梓芸无助却努力地维持着温和的微笑,她想要真正地向元璋证明,她有勇气无视生死,她有信念能冲击现实。
“你能理解朕吗?”
梓芸再次轻蔑地瞥了一眼已经瞠目结舌的惟庸,宽和地说,“皇后娘娘说,她坚信皇上有身不由己…”
猛烈的彷徨和迟疑让元璋心神不安地不知道该怎么样去面对梓芸安静的眼睛,他第一次在杀一个人之前就想要挽留,可是他不能收手,否则他就不是朱元璋了。
“如果你能妥协,乖乖照着朕说的去做,可能朕不会杀你。”
“如果我妥协了,那我就已经杀了自己。”
“可你现在呢?你还装什么大义?”元璋莫名地痛心怒喊,“你不是一样妥协了你的生命吗?”
“我的命从父亲背叛的那一天开始就一直被握在皇上手里,这不是我的妥协,而是你的…‘天命所归’。”梓芸嘲笑着世事的苍凉,她明白,在这样的世界里其实是没有公平和自主的,然而,她还是飞蛾扑火地要去尝试,“反正臣妾迟早是死,为什么不干脆去试试呢?”
元璋深深地喟叹着,竭力去平复混乱不堪的情绪:“那天德呢,你想过他吗?”
“皇上会像对姐夫那样对他吗?”梓芸直接地问。
“朕…”元璋的内心挣扎得很厉害,因为此时他不光在和梓芸对话,他还面对着惟庸,“只要他能待在朕身边,为了我大明出力,朕就不会为难他。”
梓芸天真地接受着元璋带点承诺味道的沉吟,在她看来,只要徐达能够安好,那么万劫不复也不过如此而已。
“他会留下的,可是求皇上不要让他被捆缚在炎凉的名利场上。因为如果那样的话他就不能再像每次战胜回来时开朗地笑了,他会很难受的。”
“你想通了?你会去劝他?”元璋疑惑地审视着梓芸泪眼婆娑的脸。
梓芸的眼泪终于默默地流淌出来,带着挚爱,带着怜惜,带着依恋,带着无奈,她声音清晰而柔软地说:“他得活下来啊。”
元璋猛地转身,心虚得不敢再看梓芸。其实他也有心如刀割的时候,也为了疲惫的支持而感到寂寞,只是此时他是主宰天下的君主,而且,在他的身边还站着不住窥视的惟庸。
他身不由己。
“人之爱君是依照自己的意志行事的,以为聪明的君王应该将自己的地位建立在他本人所能控制的事物上面,而不应建立在为他人所控制的事物上”
——《君王论》
元璋挥手示意惟庸。
惟庸这才含着胸地小跑过来,似笑非笑地盯着元璋。
“既然你都明白,朕也不多废话了。”元璋依然背对着梓芸闭上了双眼。
梓芸也说不请到底是什么东西还支撑着那已经不属于自己的身体,可是,她还是凄惨地露出了像是诀别的微笑,好像仍然在宣告她凄凉的结局中始终是有坚毅的,好像是在说她从来都没有放弃,也不懂得妥协。
惟庸会意地将惨白色的瓷瓶递到梓芸眼前,忐忑而紧张地不敢抬眼瞥她。
梓芸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已经抛弃了这个泪水静谧,无力地杵在地板上面的躯体,否则,她不会这么干脆地接过瓷瓶,用模糊的眼睛打量这个曾经也昭示了姐姐命运的东西。是的,原来姐姐在决心选择死亡的时候也是如此坚定而勇敢;是的,谁说死亡的人是逃避的弱者,当死亡需要比生存更大勇气的时候,死亡就是见证坚韧的不灭痕迹。
梓芸使劲地抽泣了一声,扭开血红的瓶塞。
元璋惊诧地慌忙回身,眼球几乎都要被他内心的翻腾给压迫出来了。他不信梓芸不怕死,因为他的价值是如此地坚信着生死的操纵是世间最豪华的权力。然而他错了,梓芸甚至没有迟疑一秒钟便优美地扬头服下了苦涩刺激的毒药。
“你…”元璋脱口大叫。
梓芸猛地将瓷瓶砸到地上,咬着牙,用尽最后的力量维持着不屈服的姿态。她的眼泪在毒药刺喉的撕扯里被凝固在了干涩的喉咙下,她的心疼在瓷瓶破碎的瞬间被清脆的支离声附和得疲惫,她蓦然地不哭了,也不想哭了。
她以为这就是一无所有的逞强。
然而,当她迷糊地扶着宫墙,一步一步摇晃着走出来的时候,外面明亮的阳光还是抚慰得她眼睛酸痛。她终于踉跄地沿着高耸的墙壁跌坐到地上,内心空荡荡地,好似一个丢掉了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声嘶力竭,委屈倔强地放声痛哭。
除了15天,她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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