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家呆了一个暑假了好多天没回家了,吃完早饭罗一啸就跑步去县城兴达建筑公司,找小叔罗千祥想想办法,看看怎么才能说服大人们,并拿到去上海的“通行证”。
等到兴达办公室时竟然找不到人,罗一啸就去工人的宿舍找找。
罗一啸有些不解地推门一看,宿舍里居然也没人,兴许他们出去了吧。罗一啸正要返身离去,却听到里间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仔细一听,似乎是在说“快押快押”之类的话语。
咦,这个声音挺熟悉啊,这是三娃子的声音,莫不是在赌钱吧?
三娃子大名朱静全,是罗千吉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这次罗千吉搞施工队招工人时第一个想的就是他。
罗一啸知道建筑工地的工人爱赌钱。平日无事,总喜欢和附近的三五个二流子玩几手,辛辛苦苦赚来的几个钱,大都扔到了水里。
当时没有麻将扑克牌,连骨牌,长牌之类农村极为流行的赌博工具也多半被公家收缴。不过这却难不住想赌博的人,一枚铜钱或者一枚硬币(一一分、二分、五分、一角)加上一个饭碗,就可以支起场子开赌了。
却不知朱静全他们赌的是铜钱还是硬币。
罗一啸好奇心大盛,径直走进里间。只见里面烟雾缭绕,五六个年轻泼皮围着一张方桌,赌得正起劲。他一进去,将朱静全他们都吓了一大跳。
“哪里来的小孩子,快出去,快出去……”
一个光着膀子的二流子见只有罗一啸一个人,眉头一皱,连声吆喝。
罗一啸斜眼一乜,看见他面前堆了三四张一元的纸币,还有些毛票,大约是赢家。而朱静全面前,却只剩下可怜巴巴的几张毛票,看来这一次又输了。
我不理会光膀子,笑着对朱静全说:“怎么,又输了啊?”
“可不是吗。TM的,手气真背。”
朱静全骂骂咧咧。
“今天怎么都没有开工?我三叔他们呢?”
“没有没有,今天上面有人来检查,千吉他们去陪客了……唉,一啸,你借两块钱给我好不好?过两天就还给你……”
朱静全突然向我借钱,倒叫其他几个二流子大感意外。
“三娃子,这小屁孩儿是谁家的?你问他借钱?”
光膀子的二流子问道。
罗一啸再有钱,也不会借给赌徒,何况他的全部家产加起来,也不到五十元,哪能借给朱静全去扔到水里?
“他呀,他是老板儿的侄子。”
“老板儿的侄子?哪个老板儿?”
光膀子的语气就加了几分小心,毕竟现在在兴达的地盘上。
“当然是我们兴达的老板儿!”
老板儿的侄子就有些得意,仿佛他自己就是老板儿似的。
光膀子咕哝一句什么,不再往外赶罗一啸。自然也不至于来巴结他,毕竟他年岁太小,巴结了在罗千吉兄弟面前也说不上话。
“一啸,借两块钱给我好不好?”
朱静全估计快输光了,腆着脸继续求恳。
“我哪有钱啊?我自己的零花钱都不够使。”
朱静全就泄了气。想想也是,现在的小孩子会随时带着钱到处跑的。
“快押,快押……”
光膀子做庄,掀起碗来,抓起一枚铜钱。
这种赌博方式十分简单,就是先将铜钱在桌面上旋转开来,然后拿碗罩住,待铜钱停止旋转后,就可以下注,押其中的一面(铜钱有正反两个面,术语称为“面纹”与“背纹”),押中赢,押不中就输,和俄罗斯轮盘有点相似。所以硬币也一样能够作为赌博工具。
完全是不经意间,罗一啸的眼睛一瞟那枚铜钱,心里突然“砰”地一下猛跳,刹那间有眩晕的感觉。铜钱朝罗一啸的一面,赫然刻着“天国”两个字的浮体阳文。莫非是“太平天国”铸制的钱币?
上辈子罗一啸虽然不是一个古钱币收藏者,对于古钱币的收藏知识,多少也知道一些。“太平天国”存在十多年时间,一度控制江南数省膏腴之地,在苏州、杭州、衡阳、绍兴等地铸造了大量钱币,原本并不罕见。但曾国藩镇压了“太平天国”之后,天国钱币作为大逆物事,自也在销毁之列。满清政府历年都要收缴为数不少的天国钱币回炉重铸。年复一年下来,天国钱币存世量便越来越少了。
所谓物以稀为贵。数量愈少便愈值钱。
太平天国钱币形制有小平、折五、当十、当五十、当百五种,钱文多为宋体,次为楷书,面背铸纹形式,计有“天国通宝”、“天国圣宝”、“太平天国圣宝”、“天国太平圣宝”、“天国圣宝太平”、“太平圣宝天国”等六种。由于“天国通宝”铸制最早,数量最少,传世极其稀少,最为珍贵。
到九十年代后期,一枚“天国通宝”的价值便在三万五千至四万元之间。以罗一啸目前不到五十元人民币的“身价”来衡量,三四万元无疑是一笔巨款,头晕一下也属正常。只不知那铜钱的背纹是何种文字。
这时只听得朱静全说道:“我押通宝。”
敢情他说的就是这枚铜钱的背纹字了。难道真的是“天国通宝”?
当下罗一啸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瓷碗,一阵“叮当”脆响过后,瓷碗揭开,却是“天国”,朱静全低声咒骂,眼睁睁看着自己唯一的几毛钱,也归了光膀子所有。
“TM的,又输光了,手气这么背……不赌了……”
罗千祥突然说道:“这个铜钱是谁的?”
“我的,怎么啦?”
罗一啸心中大喜,居然是朱静全的。如果是别人的,还不大好办,向他们索要,只怕不肯,是朱静全的,那就容易了。
“给我玩好不好?”
一个“玩”字,点明了罗一啸小孩子的身份,不至引起他们的怀疑。
“去去去,想得倒美,叫你借钱你都不借……”
“好,我给你一块钱,买这个铜钱。”
罗一啸毫不犹豫,立即掏出一块钱来,递到朱静全面前,故意晃了两晃。
“当真?”
朱静全生怕一啸反悔,一把抢过纸币,却仍有些不解。
“一啸,你干嘛花一块钱买这个破铜钱?”
“好玩嘛,我可以拿来画圆圈。”
罗一啸索性装傻到底,也不等朱静全再有何言语,直趋而前,将铜钱抓到手里,迫不及待翻过背面一看,“通宝”二字赫然印入眼帘。
哈哈,果然是最罕见的“天国通宝”,而且品相在中等以上,顿时一阵狂喜,差点叫喊出声。
见朱静全又有了本钱,光膀子大为高兴,说道:“三娃子,再来?”
“当然再来,赢了就想跑吗?”
“好好好,再来再来……小屁孩儿,把你的破铜钱借给我们用一下行不?”
罗一啸立即将“天国通宝”紧紧握住,装进衣兜,连连摇头,生怕这个二流子。
“算了算了,用硬币也是一样的。”
另一个泼皮甚是不耐,拿出一枚五分硬币来。
光膀子见罗一啸宝贝那破铜钱,笑道:“小屁孩儿,你小气什么?这样的破铜钱,我家里多的是,一块钱一个,都卖给你,要不要?”
世上居然有这等好事?罗一啸简直不敢相信,这世界上还真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当即点头。
“好啊,你带我去,只要我看上眼的,我就买。”
“当真?”
光膀子不成想罗一啸如此爽快,倒有些意外。
“当然是真的。不过要好看的,我才买。”
一块钱一枚,不管是什么铜钱,都十分划算。待到九十年代后期,随便一转手,就是成百倍的利润。奈何罗一啸手头只有不到五十块钱的“资本”,自然要有所选择。
谁不想追求利润最大化啊?呵呵!
当下罗一啸按定性子,坐等朱静全再次输光。反正他从未赢过,输光不过是迟早的事。不想这三娃子居然时来运转,手气一下子变得大好,连连押中,不到半个小时,光膀子竟输得精光。
光膀子大声咒骂,见罗一啸仍在一旁等待,顿时如同见到救星。
“小孩儿,你当真要买破铜钱?”
“是啊,我在这等你啊。”
“好好,你在这等我一会,我这就回家去拿。”
光膀子折返甚快,料必住得很近。回来时手里竟然拿了七八枚铜钱之多,送到罗一啸面前,神情有些惴惴,似乎生怕他反悔。
罗一啸拿过来仔细察看,居然又发现一枚品相上等的“天国通宝”,另有三枚“祺祥通宝”。“祺祥”是清穆宗同治皇帝初御极时用的年号,出自《宋史》“诞降祺祥”。不过短短两月时光便改元“同治”,因而“祺祥通宝”也是古钱币中的珍品。其中一枚背纹“巩局”的,价值与“天国通宝”大致相当。
一九九一年古钱币收藏在香江市还是冷得不得了的冷门,几乎无人听说过,所以光膀子也就绝无可能作假,没有作假的动机嘛。拿过来的这些铜钱,百分之百是真品。
罗一啸按住心中狂喜,装模作样看了一阵,挑出一枚,说道:“一块钱一个,太贵了,我买不起。我就买这一个吧。”
“不行不行,说话要算数。既然我拿来了,你就一定得买。”
光膀子大急,语气中隐隐含了威胁之意。
嘿嘿,见过送钱的,没见过这么性急给人家送钱的,他真是好人啊!
这大概就是穿越者的先天优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