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宝石事件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香阳县阮书记一系获得大利。赵副县长和王副局长被拿下,本江书记已经是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了,罗千华成功接班,成为玉山镇镇委书记,陈东阳升为县局副局长。
马上就要过年了,在一九九一年全家(大家)都上了个大台阶。罗兴保老爷子决定今年过年大家都来罗湾村团年,他让小叔把猪圈里的那头二百多斤的肥猪杀了,好过年。
小猪买来的时候都有二三十斤左右,因为猪仔价格一直居高不下,导致猪不养上两百斤就很容易亏本,古往今来,村里的传统就是吃肥大块,膘越厚越好。
不过饲料猪一般只会养到一百八十斤左右,大概三个月不到就能出栏。
三百斤以上的猪就比较少见了,一百八十斤是一道坎,一百八十斤以前会疯长,之后就算是猪也会进入低潮期,光吃不长肉,三百斤以上的猪起码要熬上一年。
在村里如果是杀过年猪,没到二百斤拉出去是会被人笑话的,会觉得这一家的媳妇不够贤惠,不够持家。
都是一条沟里,谁家一杀猪附近马上就会有人知道,没办法,猪临死前那声咆哮能传出很远,很远。
一大早,罗千祥就请来了屠夫,一个本家的兴字辈的爷爷辈,祖上传下手艺,一把杀猪刀,一把砍刀,两个剐刀,几个铁沟,还有一根铁条子,这就是全部的工具。
或许有人会觉得杀猪的时候太过残忍,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胆小的人根本不敢看。
但至少给了猪一个痛快不是,更残忍的在于那些黑心的商家,在牛羊猪死前灌水,用一根粗大的水管插进猪的醉里,不停的灌水。
稍微有点良知的还知道灌了水之后来一刀痛快的,但仍然有不少黑人商人,一直灌到家畜口吐白沫活活撑死。不过只是为了能多出二十来斤重量来,算下来也不过一百块钱左右,但却剥夺了家畜们一刀痛快的权利。
灌过水的肉,一下锅瞬间就会让油冷下来,炒出来的味道那是相当难受。
“都搭把手,这猪不好对付。”中年人大吼一声,努力拉撤着猪的两只耳朵,不停的往外拖。
今天是腊月二十二了,明天就是小年(有的地方是腊月二十四小年),十几个村民都提前来帮忙了,随便混一顿好肉,一听招呼,连忙上了五六个人,十几只手搭在肥猪身上,总算是拖拖拉拉弄了出来。
旁边有一块洗衣台,用石头堆成,很是坚固。
罗一啸胆子挺大的,不过杀鸡还行,要让他杀猪就有点胆怯了。
“都按住了,这猪性子烈。”屠夫大爷大吼着指挥,众人一起发力,猛的把猪侧翻在石板上,死死的按住。用绳子白猪的四个猪蹄固定住。
屠夫不慌不忙的那出杀猪刀擦拭,下面早就接好了盆子,里面是半盆水和一些盐,用来接猪血。
屠夫活了大半辈子,杀过的猪连自己都数不清了,根本不用比画,提起刀对准猪脖子的大动脉猛的就是一扎。
“吼!”耳边传来震天咆哮,这是猪死前对生的眷恋……
“哈。”屠夫大吼一声,一把抽出来刀来,血水随着刀身哗啦哗啦的流了出来。
猪还在不停的颤抖着,拼命的挣扎着,众人发力死死的按住,猪不放干净血,这味道上可就会差很多了。
“五爷爷这手艺厉害啊。”罗一啸在旁边夸赞道,好些年没亲眼见过杀猪了,虽然血腥了点,但男人嘛,虽然不敢动手,但就是喜欢看这些。
“是挺厉害。”罗兴保在旁边也插口说道,眼中闪过一时眷恋,或许眼前的一幕让他想起了儿时的记忆吧。
放了大约两分钟,这才把血放干净,猪也死透了,侧躺在石板上,留下了一个还算风骚的POSS。
二婶黄秀英把血拿了进去,还需要在锅里煮熟,猪血可是好东西,用来煮汤或者烧来吃,味道都很不错。但饲料猪的血就不值钱了,三块钱一盆,谁要谁拿去,村里一般不会吃饲料猪的血。
这时候找来两个水壶,细小水流淋在猪身上,死猪不怕开水烫这个俗语就是来至于此。
把猪身上都细心的淋上一遍,特别是一些隐蔽的地方,如猪头,腋下,蹄子。
这时候用铁条把猪蹄子一穿,一直穿进去半米长,找来一根管子插上,再拿个气筒往里面打气气,让猪整个身躯膨胀起来,旁边一下不停的敲打猪身,这样能加速里面的空气流通。没过一会,二百斤的猪,看起来比三百斤还要胖不少,很是滑稽。
拿出两把剐刀,也就是磨得半锋利的铁片,唰唰的在猪身上剐起来,细心的把所有的毛都剐掉。
忙完后,用铁勾把猪倒着掉起来,这时候猪头刚好就拖到了地上,找来木锤,把砍刀敲入猪头中间,生生用砍刀敲成两半,在用锋利的刀把猪肚子破开。
在取出内脏:如肝脏、心肺、大小肠子等。
内脏先放在一边,这时候开始重头戏分肉了,屠夫会根据主人家的要求划肉,你要五斤一块的,绝对不会给你切下六斤。
用砍刀顺着骨骼,把脊椎骨分开,这样猪就砍成了两半,在砍下整个前大腿,接着是脖子肉,排骨,在到屁股肉,三刀切完,一步步往上,都是大块大块的切,反正马上就会拿过去进厨房。
一头猪杀完,还剩下一头,等过十多天,在杀了用来做过年猪。
厨房里厨子们已经开始忙碌起来,村民们也跟着帮忙,没等一会快十一点了,直系的亲戚也都提上点东西陆续上门来,爷爷奶奶都忙着招呼,罗一啸也上去随着叫了一遍,光是爷爷这个词汇就重复不下十遍,亲戚实在是太多了。
“一啸,给你个气球玩。”同族一位叔叔辈的人说。
罗一啸还没动,罗一跃和罗一飞已经不约而同地飞快的跑了过去争抢着,两人相视而笑,谁都没有要放弃的意思。罗妈妈钟天巧笑着责备道:“你们俩好久没吃荤了吗?连猪尿泡也要争!”。
大家都被罗妈妈的话逗乐了,而罗一啸,却被妈妈的话慎住了。这句普通的笑话打开了罗一啸尘封已久的记忆闸门,儿时的生活、父母的疼爱都一幕一幕地在脑海里回放。
那时,罗一啸他们兄弟四个都还是不谙世事的孩子,追求着自己的乐趣,连自己家里穷也不知道。每逢过年,他们总是眼巴巴地盯着其他孩子高兴地玩着形象各异、色彩缤纷的气球,仿佛他们就是传说中的天使一样。罗一啸兄弟就这么望着,跟着他们乐着,盼望着爸妈能给他们也买一个。
可是,爸爸妈妈似乎根本不懂得自己孩子的心事,他们怎么也等不来那几分钱一个的气球。后来,他们就把这种期盼转移到了小伙伴身上,盼着他们的气球能够破一个。我们把那一个个破了的气球展开,使劲吹出几个小泡泡,开心地传来传去。
新的一年又像滚雪球一样的到了,家里杀了一头不怎么肥的猪。罗千荣一再要求屠夫把猪尿泡完好无损地割下来。罗爸爸用一根小竹筒把洗净的猪尿泡吹得鼓了起来,罗一啸们兄弟几个围着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猪尿泡,每看到尿泡长大一点,兄弟四个都要欢呼“又长了,又长了”,直到后来,他们都惊讶地叫起来:“哇,比大气球还大呀,简直比皮球(篮球)还大耶!”。那一年,兄弟妹五个过了个令小伙伴们羡慕的年,却让贫困的家里团年时少了一个荤菜。
以后每年,罗爸爸都会把猪尿泡吹涨,拿给我们当气球传、当篮球拍、当足球踢,生活节俭的罗妈妈也从未反对过。这件事一直持续到我们不再希望玩“气球”为止。
后来渐渐懂事了,猪尿泡的事也就这样被他们渐渐地淡忘了,谁也没再提起。今日,罗妈妈的一句玩笑话把它从记忆深处提了出来,一一回味,从中体会到了从未真切领会的爱,那份父母没有言表的爱是那样的重,那样的令人心痛。
罗一啸反复品尝着这份不曾以为是爱的真爱,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淌下。妈妈心疼地问:“一啸怎么哭了?生妈的气了?”
罗一啸摇摇头,说:“没什么,只是今年有猪尿泡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