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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139

不是大人安排的,菊地说。

我有些懒散的望着帘子外面的庭院,二条院正殿的庭院里,没有任何花木,是一个石庭院,整个庭院的地面上均匀的铺着犁出流水纹理的白砂,砂砾上,随意摆放着十二块大小形状各异的山石。

枯竭的山水,死物,物......哀?

幸子,她为我脱下灰色僧服的时候,眼泪留下来,她握着我的手,伤心的哭了,不断的说着,这样可怕的事情不应该让小公子遇到呀。

其实,住在寺院里,穿粗布的僧服和难看的木屐,吃朴素的食物,自己动手劳作,这些都不是可怕的,但是,绢细腻柔软的触感,甜蜜的薰香的气息,现在,又一层层的,将我包裹起来的时候,很难过。

[わかりました(我知道)]

转过脸,看着菊地。

是的,我知道,昨天傍晚,藤原道無会亲自到音羽山来接我,那是一种表示吧。

然后呢?

菊地说他们一直在找,京城,京城的附近,直到几天前,从一个相熟的商人那里得到消息,说有从音羽山下来的僧人正在为一串极珍贵的紫色勾玉寻找买主。

我垂下眼帘,所以,如果那名僧人没有因为贪婪而去出卖从我身上收走的饰品,如果他再等待一段时间,如果......

没有多久,清水寺戒台院的别当突然得了一种恶疾,全身溃烂,十分污秽的死了,那种恐怖的死状就好像是遭到了鬼的诅咒,人们在谈论的时候既有些厌恶又有些同情,因为,作为立志要普渡众生、誓愿成佛的僧人,他们若是带着怨念和罪业死去以后,一定会坠到地狱的最底层,永远的。

那位别当实际上是毫无关系的人吧。

在听说了这件事以后,我去找菊地,拜托他从清水寺接一个叫做俱明的小沙弥出来,不用带到这里,也不用解释,就直接送到京城以外,随便的一座寺院里,请人教他汉文和高深的佛经,可以吗?

是朋友吗?菊地问我。

看到别人的身上有你所缺乏的某种品质,首先想到的是排斥,还是羡慕?我和俱明,完全像是生活在两个世界里,那个认真并且乐观的孩子,他的愿望是要成为阿阇梨啊,我淡淡微笑着想到。

寺院和神社的产业是不需要纳税的,很多贵族、官僚便想方设法将自己名下的田庄记挂到寺院或神社的名义下,以此来逃避或减少原本应该要向朝廷交纳的税金。

通过对清水寺田产和庄园的排查,藤原道無得到了一张名单。

对方,费尽心思的将我从二条院里偷了出去,却几乎什么也没有做,仅仅是藏起来,甚至没有看守或者监视,像玩闹似的,让人看不透他真实的目的。

我被带走的那天,曾经出现的那名侍从,再看到的时候,是在二条院的地牢里。

我跟在藤原道無的身后走进牢房,这里虽然是在地下,可是空气却很通畅,也很明亮,完全没有阴森的感觉,除了那个被吊在柱子上的人。

那个人几乎衣不蔽体,很肮脏,伤痕累累,并散发着一股强烈腐臭的气味,一名武士走过去,将他低垂在胸前、神智不清、变形的脸提起来,朝向我们。

自以为固若金汤的屋宅,在浑然不觉的情况下被别人放进了虫子,即使是藤原道無,也会无法克制的气恼吧,他面无表情的做了个手势,旁边的武士立刻高声应是,恭敬的躬身行礼后,即拔出了长刀。

那个人被冰水泼醒,在头颅被割下的瞬间,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惨叫着死去了。

我呢?我应该有怎样的表情才是正常和适当的?

还有更丑陋的事情,对吗?

八月,是温和的初秋,这个时节,天空通常很高,云好像棉絮般稀薄,而我的骑射课也即将开始了。

这个时代,很少会发生真正大型的战争,骑射基本是被贵族们当作一项礼仪来学习的,即使是像菊地那样瘦弱的人,我也曾经看到他姿态优美的骑着一匹飞奔着的马将箭准确的射中靶心。

我在二条院东院的围场上,终于看到了那匹刚刚一岁、矮矮小小、棕色的马。

它只比我高两个头,有一双很大的眼睛和长长的睫毛,傻乎乎的紧张的看着我,跟我印象中能够飞奔的骏马相差甚远。

有些担心的被抱到那匹看起来很不可靠的马的马背上,梶一郎跟在旁边扶着马鞍,说,大腿到膝盖的部位要夹紧,缰绳要放松,身体、背、腰腹要挺直,当马开始跑动的时候,臀部可以稍微离开马背,将身体的重量放到双脚上。

接下来的日子,由梶一郎紧紧跟着,为了让身体快一点习惯并记住马背上的感觉,我反复的练习起步、小步走、转弯、小步跑、停步、后退这些基本动作。

人类要如何跟动物沟通呢?通过奖励和惩罚的方式吗?如果做得好就奖赏它糖块,如果做得不好就抽打它屁股?它能够理解吗?会记住吗?会讨厌或害怕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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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条院的正殿:

即藤原道無住的主殿加上小竹住的偏殿,小竹最初进二条院时住的是东院(现在菊地在住),还有西院(藤原道無闭居时用的)、南院(留客时用的)和北院(靠北的院落通常是一个家庭女主人的住处,当时的人们常常会用‘北方’来称呼一个男子的正室,也就是正妻),正殿在二条院的正中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