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作者: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286

东三条院太后藤原诠子下葬之日,石清水八幡、贺茂、春日神社分别在御所(皇宫)、院厅(东三条院)、罗城门设祭台超度、祈祷。

送殡的队伍很长,几乎望不到尾,先是左右近卫府的阵仗,之后是朝臣、女官乘坐的车列,最后是奈良和京都各个寺院的僧众,他们应召而来,一路唱着颂谒,高举着自家寺院的匾额幡子随行。

到了鸟部野的深处,由东大寺的法师主持火葬仪式,骨灰奉养于东山山麓西面的后妃陵园。

天皇因为哀思悲恸而废朝,作为内大臣,父亲不仅要分担政务,还要滞留禁中伴驾,为天皇解忧。

我住在东院,没有搬回偏殿。

这里是我初来时住的地方,后来拨给菊地住,现在,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但一物一景竟没有任何改变,院子里小小的水潭,红梅树,矮篱,如故,都是眼睛看着熟悉的。

幸子问,为什么不搬回去呢,这样临时的住在东院,平常许多衣物和用具要走到主院去拿,实在麻烦。

我知道。

也不知道。

雪啊,已经降了几场,静静的,冰冷,皮肤上和骨头里的刺痛越来越深,呼吸都变成了白雾,自己以外的整个世界是那么安静,就好像在一瞬之间被收走了灵魂。

新年,年号改为天禧,天禧元年。

因为国丧,这一年正月的男女踏歌节、相扑大会等等热闹的活动都被取消了。

正月初九,幸子她们从寺院里回来,互相追着取笑对方写的祝愿牌子,说的话有些露骨了,也不会脸红。

父亲、菊地、北先生、源氏、椿夫人、橘氏、藤原氏本家,藤原氏南家,还有一些我甚至没见过的人,都派人送礼物到东院,对此,我毫不在意,没心没肺的全部接受,反正不用我操心回礼的事情。

吉村那个混蛋,今年又没有来,只是让北先生带来一箱皮草给我。

正月十五,父亲带椿夫人到仁和寺宿庙。

我的身高,每年都会长一点,自己无法分辨,新衣不断的置备,大部分是宰相君和幸子亲手做的。

太后去世,太后属下干预朝政的院厅随即关闭,一部分原在院厅供职的官吏和武士成了失业人员,到处钻营托人,巴望着能给派一个新的官职。

其中,有一个叫做平护弥的武官,竟通关系到我这里。

我托着腮,隔着帘子,打量此人,他规规矩矩的跪坐在堂上,目光平直,身上穿了一袭青色的贵族礼服,腰间插着一把鞘卷(注)。

视线微微朝下移动,我注意到他礼服袖口内侧苏枋的扬羽蝶(平氏的家纹),这个人的兄长就是平护冢吧,近来非常出名,似乎是华山法皇那边的亲信,这是怎么了?

他到我这里来,是有求于父亲吗?为什么不直接去找父亲?

‘你相信我吗?’我问他。

‘不相信。’他的回答很干脆。

我想了想,莞尔,这个回答既诚实,也狡诈。

‘你有什么,又想要什么?’接下来,我同样干脆的问他。

他答道:‘我愿意为您做五件事,只希望您能够在内大臣面前,给一声好言。’

你的要求就只是一句话的事吗?

你的承诺,又如何取信于我呢?

我心里不禁有些失望,这样的对话。

前年,备中(地名)平氏的领地发生内讧,叔侄、兄弟相争,各有死伤。(平护冢和平护弥为伊势平氏)

一开始,那只是平氏内部打杀,兼并土地,朝廷对这种事情并不关心。

去年,关西许多地方遭遇旱灾,收成减半,备中国的国司却要求增税,备中平氏本就是一方豪族,对朝廷委派的国司从不放在眼里,他们自然要反抗,不肯缴纳额外的税金,双方协议数次无法解决,终于导致武装冲突,备中国司不敌,国司府被烧亡,国印和仓库的钥匙被夺。

虽然,备中平氏有一定的理由,但他们与地方官员兵戈相对的举动实际上已经构成谋反的罪名。

朝廷得到报告后,向关西诸国下达太政官符,令各地方贵族协助平乱。

应华山法皇的要求,平护冢获得任命,带着自己名下千余骑人马赶赴备中,讨伐备中国的平氏。

备中平氏彼时不得已,也聚集起一批武士,与平护冢的朝廷军在河谷平原对阵,混战中,备中平氏的氏长胸口中箭身亡,备中平氏军溃散。

一个月不到,平护冢大胜而归,受天皇封赏,得四位官爵和备中的土地。

平护弥,平护冢的兄弟,他到二条院来,是真诚的,还是阴谋?

对他的提议,我直接拒绝了,他的脸上很坦然的露出无所谓的表情,我们都知道,如果他是想要一个机会,那么他已经达到目的。当他进入二条院东院的同时,他就成功的走进了父亲的视线。

然后呢?

那是父亲的问题。

——————

鞘卷:

即腰刀,没有挡手,长约尺许,因为鞘上缠绕绳带而得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