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之后,窅娘告诉我,国后又把她要回身边去了。她说话的时候,眸子晶晶亮的,微微闪着泪光。
“国后将你要回身边,你可以经常见到国主,怎么倒欢喜的掉眼泪了?”我笑着将罗帕递给她,“国主喜欢的不只是你的舞,还有那一双美目,若是哭肿了,该怎么去面圣?”
她用罗帕轻拭眼泪,说道:“奴婢既是欢喜的哭了,也是感激萧姑娘的成全,若不是姑娘看出了奴婢的心意,又大力相助,怕是永远也得不到国主的关注。”
我叹了一口气,说:“窅娘你算是有福之人可,要知道这世间,有更多的人是相爱却不能相守。终究还是你有这个造化,不像我……”心中想到晋王,不由得一哽咽,默默的转过头去。在唐宫里待了半个月,晋王却是音讯全无,每每夜深人静,我的心底总会有种莫名的恐慌和苦楚,总是害怕得知他与李家小姐大婚的消息。
窅娘见我伤心,轻声说道:“自古多情总被无情扰,我们国主又何尝不是如此?自打第一眼见到姑娘,奴婢就觉得姑娘的相貌竟与咱们的大国后有几分相似。国主每次见到姑娘时,都是心有戚戚焉,也正因为如此,私下里经常会提到萧姑娘呢。”
我听这话,有些惊异,难怪李煜看着我的眼神,总是怪怪的,原来是让他想起了自己的亡妻。
“我虽与国主交往不多,但也能看出他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我喃喃道。
又和窅娘说了几句话,她便收拾了物件,前去周薇处了。
我进到内室中,挑了烛火,捧了本书,当作消遣的读着。不多一会儿,有宫女来回报,说是国主请我去御书房一叙。
我随着带路的内侍去了御书房,李煜正伏案写字,见我来了,微微一笑道:“萧姑娘不怪朕无事打扰吧?”
我给他施了礼,说:“国主召见我,只需通传一声,萧凝哪里会有什么不愿意的?”
他站起身,先命身旁的内侍们都退下,我见他神色略有异样,说:“国主今日可是有事要告诉我?”
他神色怅然的看了看窗外的浓浓夜色,道:“寻春须是先春早,看花莫待花枝老。朕今晚才作了一首词,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的亡妻。”
见他神色哀伤,我以为他召见我是因为想起了周娥皇,便说道:“国主虽然曾痛失挚爱,但仍拥有国后的一片深情,何须如此伤神。”
他踌躇了片刻,说:“萧姑娘在广州可有家人?”
“爹娘尚在人世,有一个妹妹,”我顿了下,“在宫里侍奉皇上。”
他的脸上掠过一丝凝重,让我心里开始惴惴不安起来,试探性的问道:“国主有话,不妨直说。”
李煜又犹豫了半晌,终于艰难的开了口:“刘鋹已经知道了姑娘与晋王私逃的事情。”
我浑身一颤,惊愕万分的盯着他,一颗心犹如落入深渊,瞬间一片漆黑。
“他已朕派去的使臣的性命威胁朕,让朕一定把萧姑娘送回广州。”李煜说。
回广州?这个念头几乎让我晕眩过去。若是回了广州,气红了眼的刘鋹会对我做出什么可怕的行为来,我连想也不敢想。
李煜看我脸色苍白,连忙上前一步,道:“姑娘无需害怕,朕不会听从刘鋹的威胁。”
我回过神来,语气僵硬的说:“国主若是留我在金陵,那使臣断然是不会有命了。”
他眉头深锁,犹豫不决。
见他因为此事而为难的样子,我突然心有不忍,说:“国主可曾告诉晋王此事?”
“我已遣快马送信去汴京。”他道。
我点了点头,黯然道:“晋王若是得知此事,应该会想出法子来。当务之急是要保住那使臣的性命,国主不如先假意答应,再做打算吧。”
他应允了,当下就修书一封,向刘鋹表示愿意送我回广州,望他善待使臣龚慎仪。
苦等两日后,晋王府还未有消息,倒是刘鋹单独写了封书信给我。信中提及他已下旨将我爹娘押入刑部大牢,若是我不回宫,立即将萧家上上下下,一并行刑。
信中言语绝情至极,待看完这些,我如坠冰窖,任着书信从我的手中滑落到地上。
“萧姑娘,”宫女进来回报说,“国主来访。”
我木然的走到大殿之中,只见李煜如释重负般的喜悦,对我说道:“晋王已派人去了广州与刘鋹交涉,让萧姑娘安心待在宫里便好。”
说着,他将晋王的信交到我的手中。我缓缓的展开信笺,晋王熟悉的字体映入我的眼帘,我鼻子一酸,泪珠不受控制的滚落在信笺上。
李煜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惊讶的看着我。
我折起信笺,开口说:“请国主送我回广州,明日便启程。”
他愕然道:“萧姑娘,刘鋹的为人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你若落入他的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国主,”我咬咬牙,双膝一屈,跪倒在他的脚下,“请国主答应我!”
“朕不准!”他又惊又怒,道:“朕怎么能眼睁睁看你去送死。即使晋王不交代,朕至少也与姑娘相交一场,应当尽力保你安全。”
“国主这么对萧凝,只不过是看在萧凝相貌与大国后相似的份上罢了,”我一字一字的说,“但请国主看清了,我不是大国后,只是一个随时会给国主带来麻烦的女人。”
他哑口无言,半晌未说出话来。
“虽然在这里待得日子不久,国主和国后总算是对我不薄,萧凝在此拜谢过。”我含泪道,然后深深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