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有所思,道:“既然已经没有名号,姑娘又何苦纠结于自己曾经的身份。不瞒姑娘,我曾经在汴京见过姑娘的画像,乍一眼看去,以为是古人的飞仙图,没想到世间真有如此绰约的女子。有此美貌,若再多些心机,也不至于被刘鋹打入冷宫;可见姑娘是不愿与龚澄枢等人同流合污。”
“虽是女子,却也知天下苍生为重,可惜……”我想起了刘鋹,又红了眼眶,接着说道,“只希望大宋皇上仁慈宽厚,能饶了刘氏宗族的性命。”
“请皇上开恩的话,还是请姑娘亲自到皇上面前说吧。”他微微一笑。
我略微诧异的看着他,他像是看穿了我的疑惑,忙解释说:“南汉皇宫里所有的贵族大臣都必须面见圣上,领受皇上的旨意。”
我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再耽误统领的行程,择日就可以出发了。”
看他转身走开,我陷入了沉思。只不过是一个亡国之妃,潘美却对我彬彬有礼,多加照顾,唯一的理由就是受了晋王所托,可他为什么总是对晋王闭口不提?
两日后,潘美率领着数千士兵,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南汉皇宫,向北方的汴京而去。我和两个侍女被安排坐在马车里,夹在队伍中间行进。
我掀开车帘,恋恋不舍的望向那朱门红瓦,那曾承载着我的梦想和爱情的地方,往日的南汉皇宫,今日的大宋领地。此次一走,当是永别了吧。
队伍前行了一日,途中多有颠簸,时间久了,我腰上的伤口难免又开始作痛,渐渐皱了眉。
旁边的侍女无意中扫了我一眼,突然大惊失色道:“姑娘,你流血了!”
我低头一看,发现碧绿色的裙子渗出了斑斑血迹。
侍女冲外面喊了几声,过了一会,马车停了下来。潘美过来掀开帘子,见到我脸色苍白,忙唤道:“萧姑娘!”然后伸出双臂,将我抱了出来,疾步向面前的驿馆走去。
可能是因为路程颠簸,把伤口给震裂开了。我伏在他的怀中,咬着牙,双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腰间痛的不能动弹。
进了驿馆中,潘美又命将士唤来了随行的大夫,准备好了止血止痛的草药,然后众人皆回避,让侍女为我敷药包扎。
一切都妥当之后,他才进了屋子,站在床前,凝视着我。
我强打起精神,道:“又给统帅招惹麻烦了。”
“姑娘务须多虑,我已命大军在附近扎营,你只管安心养伤。”他说。
“潘统帅,”我直视着他的眼睛,“请告诉我实话,到底是何人委托要对我多加照顾?”
他一向坚毅的眼神略有闪烁,口中道:“我是不会加害萧姑娘的,姑娘不用多问。”
我嘴边的“晋王”两字呼之欲出,却又担心万一事实并非如此,岂不是惹祸上身,便生生的将话咽了下去。
在驿馆内又停留了三日之后,军队要启程了。梳妆之时,在铜镜中看见自己消瘦了许多的脸,我不禁有些黯然神伤,口中轻轻吟道:“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
晋王,为何你迟迟不肯露面,难道是真的忘了萧凝吗……
正在哀叹,手中的梳子突然滑落,在地上“啪”的摔成两半。
我怔住了,一阵心慌,不知怎的,那个梦又浮现在脑海之中,冰兰说的那句:“祸事皆由真情起。”
她所说的真情,莫非就是指我对晋王的真情?想来想去,都是不吉的征兆啊。
出发之时,潘美将我乘坐的马车换成了一顶轿子,由士兵们轮流当差抬轿。我知道他是怕我伤口再复发,遂感激的说道:“多谢潘统帅。”
他微微一笑,道:“请姑娘上轿吧。”
我正欲弯腰入轿,忽然看见路上灰尘扬起,一队将士策马而来。潘美像是认出了他们,挥手示意自己的军队止步。
为首的男子下了马,到潘美面前一抱拳道:“潘将军,晋王派属下来迎接萧凝姑娘。”
听到这句话,不止是潘美,我也吃了一惊。
潘美漂亮的脸上波澜不惊,回道:“萧贵妃是南汉皇室之人,理当由我送进皇宫,与刘鋹等人一同面圣,晋王为何要亲自来迎接?”
我惊愕的扭头望向他。听他的语气,嘱托他的人不可能是晋王。
那人又说道:“属下只是遵照王爷的指使做事,王爷说萧姑娘早已脱离南汉皇室,又是王爷的故人,还请将军网开一面,将萧姑娘交给属下。”
潘美回道:“晋王不正在汴京接待刘氏族人吗?哪里还有功夫顾得上萧姑娘。我是奉皇上之命送人进宫,圣旨难违。”
他口气坚决,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那人碰了钉子,只好说:“既然如此,属下告退了。”
待那几人驾马离去,潘美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温和的对我说道:“请萧姑娘上轿吧。”
我难掩惊讶之色的望着他,心乱如麻。
不是晋王,居然不是晋王,而是大宋的皇宫。
我坐在轿中,愁眉不展,被送进大宋的皇宫之中,无论是生还是死,我不在乎,唯一所想就是能够再见到晋王。在雨梨宫的几百个日日夜夜,我没有一日不是在挂念着他。如今,他近在咫尺,却触手难及。
眼泪扑簌簌的掉了下来,失望,失落,瞬间淹没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