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华容夫人被送回荣禧宫来,便一病不起,脸色日渐憔悴,原本鲜嫩的如花脸庞也消瘦了下去,不再见到她的笑容,哪怕只是轻轻的一抹。
夫人经常在半夜突然大咳起来,睡在外间的我要赶忙跑过去,为她拍背递水。她总是漠然的摆摆手,示意我出去。在我转身的那一刹那,留意到了烛光下那颤巍巍的一汪清泪。
我从小并没有读过许多书,不像夫人那样出口成章,经常会咏出许多动人的诗句,可是,眼见着她的这幅模样,却让我牢牢记住了一句:“自古多情空余恨。”
原本要和晋王成亲的萧姑娘,为何突然成了后宫中的华容夫人,我不明白,也不敢追问。可我的双眼看的清清楚楚,他们还是相爱的。王爷将我送进宫来,无非是要我充当眼线,为他留意夫人的安危;若不是爱,为何在心爱之人成为了自己的皇嫂之后,尚能如此挂心。而夫人她虽是新晋册封,皇上却从未留宿过荣禧宫,这实在是一大怪事。
那日天降大雨,几个内侍慌慌张张的抬了轿辇将昏迷的夫人送了回来,我悄悄拉住一个问道:“是在哪里遇到的?”
“是晋王爷命奴才等送夫人回来的。”
我心下一惊,遣了那人走,生怕被琳巧听见。之后,太医也来看过,却道不出夫人所患何病,只能先开些药煮着。这个消息传到了皇上耳里,他立刻就赶到了荣禧宫。\\\\\\
“皇上”通报监口中的“驾到”两个字还未出口,皇上已经大步流星的进了内室之中,我和几个侍女赶忙退到一旁,拜道:“皇上。”
他像是没看见我们几人,径直到了床边坐下。轻声唤道:“凝儿。”
夫人抬起眼望着他,毫无血色的樱唇动了动:“陛下。您来了。”
“怎么又病倒了?”皇上焦急的说,“是哪些人伺候的,朕定要将他们治罪!”
殿中的一众人等都哆嗦了下,头垂得低低的。
夫人地双目,湿润而明亮,温情款款的看着皇上,道:“臣妾地身子早就一日不如一日。皇上不要怪罪他们,让臣妾心里过意不去。”
皇上叹了口气,说:“可能是你住惯了广州,不习惯汴京的气候,需要好好调养,只是,让朕看了心疼。”
“皇上要处理国家大事。怎能因为臣妾而慌了心神,还是朝政要紧。”她的口气仍是温温的。乍一听像是含情脉脉,仔细揣摩起来,却像是心如止水。波澜不惊。
皇上微微一笑,说:“朕还盼着你赶紧好起来,和朕一起去晋王府中赴宴。”
我一怔,再看看夫人,她面色平静,问道:“皇上为何要让臣妾同去。费贵妃才是皇上的红颜知己。^^首发 君 子 堂 ^^”
“当初要不是光义告诉朕。恐怕直到现在,朕还只能空对着一张美人图。而不知你就在汉国。”皇上笑道,“所以,光义也算是半个媒人了。”
我一听这话,真如坠入云里雾里一般,是晋王爷将萧姑娘送入了后宫?
夫人的脸上隐隐有些讪色,低头浅笑道:“皇上说的是,王爷也算是救臣妾出冷宫地救命恩人了。”
我见她强颜欢笑,说出这句话来,心里也有些为她委屈。
未进皇宫之前,我亲眼见着王爷迎娶了李家小姐,看着这位温顺贤良的侧王妃如何在新婚之夜独守空房,以泪洗面。王爷对待符王妃尚有几分情意,对待新过门的李妃却是彻头彻尾的无情,习惯了将她抛之脑后,直到有天深夜,王爷喝醉了,不知为何,竟跌跌撞撞的冲进了李妃的房间。据那日当差的侍女们说,远远地在那屋子外头,都能听见王爷口唤“凝儿”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李妃惊恐地哭声。
到底那晚发生了什么事情,无人知晓。只是李妃很快就有了身孕,直至产下麟儿,母凭子贵,她在府中的地位很快就超过了正王妃,也终于博得了王爷的一点欢心。
夫人地咳嗽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连忙端了水过去,皇上向我一伸手,道:“让朕来。”
我战战兢兢的递过去,退到一旁。
皇上极有耐心的吹了吹小勺中的温水,送到夫人嘴边,这样一口一口的喂着。
眼见着这幅场面,我不禁有些迷惑了。哪怕是王爷也未曾对萧姑娘这么上心过,皇上他当真是疼爱夫人啊。可为什么从来都不在这里留宿,更别提召华容夫人去寝宫伺候了。
皇上走了以后,夫人一言不发,躺下继续休息。琳巧自作主张地将皇上赏赐地补品都煮了,端给夫人,也被她一句话打发,尝都不愿尝一口。
琳巧冷着脸将那人参与鹿茸端到外殿,向众人道:“夫人不愿吃,扔了也可惜,全赏了你们吧。”
“还不是你擅作主张,夫人明明没有胃口,你偏要手快,煮了这些,”我不平道,“要知道,这儿只有一个主子,就是夫人。”
她无视我的存在,毫不理睬,扭头就进了内殿。
我气呼呼地看了看那些争抢补品的奴才们,却无可奈何。琳巧毕竟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人,她不将夫人放在眼里,是看准了没有人胆敢得罪她。
原以为这次,夫人也会和以往一样,慢慢的康复身体,却没有想到,很快就有祸从天降。
两日后,皇后宫里的管事宫女琦云,平日里最为憨厚待人的那个,突然领着一群内侍快步闯进了荣禧宫中。
琳巧迎了上去,询问何事。
“太医诊出华容夫人可能身患痨症,传皇后娘娘懿旨,依据宫规要华容夫人即刻搬出荣禧宫,改住西林园。待确诊之后,娘娘会再做定夺。”琦云说道。
我虽不知西林园是什么地方,但是身旁的各人都变了脸色,可见那绝对不是一个好去处。
琳巧还未作答,那些内侍们已经开始动手清理大殿,凡是帷幕纱帐之类的,全都扯了下来,扔到院中点火烧掉。
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四处破坏,半晌才醒悟过来,他们整完了大殿,接下来的肯定就是内殿了,可夫人还在病着,哪能经得起这种折腾。
我连忙跑了进去,可还是晚了一步,那些人已经穷凶极恶的冲了进来,将夫人的衣裳首饰等全部拽了出来,瞬间,一片狼藉。
夫人早已穿戴整齐的坐在床边,脸色虽然苍白,却并不惊慌,看着他们将屋子里搅的一塌糊涂。
“夫人!”我跑到她身旁,手足无措的喊道,“咱们告诉皇上去,皇上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夫人摇了摇头,说:“如果是痨症,我再也不能见皇上了。”
“夫人说的没错,”琳巧走过来,说,“无论是否确诊,皇上也同样不能见夫人,这是宫规。”
我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心里却暗暗叫苦:见不着皇上,夫人的命可全都掌握在皇后娘娘的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