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李贤妃宫里出来,经过湖边之时,我无意中又望见了远处那座寂寥的佛堂。往事依稀浮上心头,当我在那里独守青灯之时,是太祖皇帝于雪夜前来看望,也是他将我从冰冷刺骨的湖水里救了上来。
我低头沉思半晌,回头对随从们说道:“我想独自走走,你们就在此地等候吧。”
“是,娘娘。”众人回道。
来到佛堂外,只见一片衰败之色,竟比往昔更破落许多。屋檐下结着蜘蛛网,四处落满了厚厚的灰尘。
我的喉咙里不禁一哽,眼眶隐隐发热。
伸手推开门,呛人的灰尘味迎面扑来,我望向堂上的佛像,如同看到了昔日的自己跪在地上静心拜佛的模样。
物是人非,当年的我,又怎能想到今日。
突然从里间传出些声响,我急忙掀开帘子进了去,讶异的发现地上居然有一串脚印,直往帷帐后面而去。
“帘后可有人?”我问道。
并没有人回应。我大着胆子,悄悄的走了过去,猛地掀开帘子,却见墙角里缩着一个穿着青衣的小宫女,战战兢兢的看着我,满脸都是恐惧。
我奇怪的说道:“你是哪个宫里的?怎么躲在这里?”
小宫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到我的脚下,哀求道:“求娘娘饶过奴婢的性命,奴婢不想死!求娘娘开恩,饶了奴婢吧!”
我有些困惑。\\\\\\道:“谁要取你的性命吗?你犯了什么错,要躲在这佛堂之中。”
“皇上前阵子处死了一批宫女太监,奴婢……是偷跑出来地。”她眼泪汪汪的说道。
我心中一动,忙搀了她起身,说:“我曾听皇上提过,说是这批人侍候先皇不力,所以重刑处死。”
她抹眼泪道:“咱们这些人,如今只剩下奴婢一个人了,奴婢名叫艾云,和安雪。绿儿,同属尚仪局。当日先皇驾崩,奴婢猜想皇上不会轻饶咱们,索性躲到了这个荒废的佛堂里。没料到遇见了娘娘,奴婢知道娘娘心肠好,求娘娘饶了奴婢一命。”
“你是说,太祖皇帝驾崩之时,是你们在一旁伺候的?”我问。
她点了点头,面有畏色。
“那晚到底发生了何事?”我急切的问道。
她犹疑的看了看我,还是开口说道:“那晚。太祖皇帝与皇上在寝宫中饮酒,将所有的宫女太监们都遣了出去,咱们都在门外伺候着,只能从窗棂烛影之中。看见皇上不时的离席退让,像是在推脱着什么,其它的什么也听不见,更看不清。=君 子 堂 首 发=等到太祖皇帝与皇上饮完酒,两人一同出了殿。奴婢只远远望见先皇将一玉斧砍在雪中,而皇上不发一言就出宫去了。”
我心里猛地一紧,因为事先并未听皇上提过此事。
“后来到了三更时分,王继恩公公说皇上驾崩了,急命奴婢等人进殿,皇后娘娘也来了,奴婢就斗着胆子看了一眼先皇,结果结果……”她的声音渐渐地轻了。
“结果什么?”我问。
“奴婢看见先皇的脸,晶莹如玉。有些怪异……”她颤抖着声音说,“皇后娘娘一扑进去,就急忙命王公公宣二皇子,可他去了好久,带回来的却是,却是皇上。”
我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怔怔的看着她。好久才斥道:“大胆奴才,竟敢说出这种不敬的话!”
“娘娘!”艾云“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哭着说:“奴婢命不久矣,怎敢在娘娘面前说出这种杀头的话,奴婢说的字字是真啊!那日皇上带着王公公与程德玄大人径直进了寝宫,就连皇后娘娘也不敢吭声!”
我心口一阵剧痛,踉跄几步,跌坐在了身后的座椅上。皇上他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竟能这样一直将我蒙在鼓中。
艾云呜呜咽咽的哭声拉回了我地思绪,我无力的说道:“该不该救你的命,就连我也做不了主啊。若是救她,她逃出宫去,难保不将方才对我所说的话流传至民间,若是不救她,我怎能忍心看一个无辜宫女就这样丧命。
想了许久,我说道:“你若是信我,就好好躲在佛堂里,不要四处走动。其他事情就从长计议。”
她点头道:“就算不遇见娘娘,奴婢早晚也会被人发现,如今就当这条命握在娘娘手中了。”
我长叹一声,起身默默地出了佛堂。
回到湖边,真儿迎上来道:“娘娘,方才宝隶宫的嬷嬷送来了三皇子的画,说是皇子特意为娘娘画的。”
说着,她为我摊开了那张并不大的宣纸,上面是恒儿稚嫩地笔画,虽画得不好,却也能看出是我的模样。
我哑然失笑,接过画细细的看了起来。
只是刹那间,心里笼上一层感伤,单纯如恒儿般的孩子,也不得不在这深宫中度过一生,我们母子的未来,到底会是怎样。
渐渐的,我打定了主意,艾云这个宫女,我是要救的,如此也算是给孩子积福吧。
待到夜色深了,我支使开其他人,披了斗篷,悄悄的前往佛堂,进了黑幽幽的屋中,低声唤道:“艾云。”
半晌,借着依稀月光,我看见艾云畏畏缩缩地走了出来。
我从袖中拿出那块太祖皇帝送给我的御牌,塞到她的手中,道:“你只要拿此物给侍卫们看,就可以出宫了。”
她又惊又喜,慌忙要拜谢。
我又递给她一个包裹,道:“这里有些盘缠,足够你离开汴京。我此次救你,不代表能保你一世平安。离开了宫中,你千万不要再与别人提起皇宫里的事情,改名换姓,免得招来杀身之祸。”
她感激涕零的说道:“娘娘说的是,奴婢知道分寸,多谢娘娘救命之恩!”
“你现在赶紧出宫去吧,就说是我让你去晋王府取些东西。”我道。
艾云又是一番千恩万谢,我生怕磨蹭久了,事情有变,便亲自带着她走到宫门附近,而后躲在朱墙之后,目送她离开。
艾云收好东西,向我磕了个头,便向大门走去。
我眼见着侍卫盘查她地御牌,又看着她抬脚跨出了宫门,一颗心这才稍稍地安定下来。
突然间,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我转过头去看,已经跨出大门地艾云也回过了头。
是王继恩。他带着一队侍卫,快速的冲向了傻站在门槛边的艾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