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娘,我要去观音寺住几日,今天就去。”小心翼翼地将药碗递到婶娘的手里,我低低地开口说道。
“要去几日?”婶娘微垂着眼帘,药碗里的热气冲到她的脸上,像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让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三日。”我拽了拽衣角,依旧低声地说话。
“相思,若是这几日你爹要带你走,你,便走吧!”婶娘突然说出这么一句,惊得我立刻抬眼看她,却见她的表情波澜不惊。
“不。”不管婶娘有没有看我,我坚定地摇了摇头。
“傻孩子,”婶娘听见我的回答,也抬头看我,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红晕,“干嘛回绝的那么快?”
“婶娘,我不想进宫,虽然他是我的爹爹,可是,我离不开婶娘。”我斜靠在婶娘的身边,闻着她身上的淡淡药香,也淡淡地说着。
“婶娘让你跟他走,也是因为他是你的爹爹。”婶娘把药碗搁到旁边的木桌上,叹了口气,语气里有些怅然,“当年慧如没有等到他,我们虽伤心,也是无可奈何,谁让他是那么尊贵的人呢!可是你毕竟是他的骨血,跟他走了,日子也好过些,婶娘也没多少日子了,等那一日到了,你叔自会再找一个,恐怕……”
“婶娘,不会的,你不会死,我也不要走。”我边摇着头,边低低地说着,我心里明白婶娘的语意,若有一日她走了,叔还会再找个合适的女子,那个恐怕不会像婶娘这般疼惜我,婶娘,是怕我受委屈,若是这样,倒不如和太子回宫。
可是,我不想去那个纷乱的宫廷,不想介入到这个纷乱的时代里,红豆村很安静,很好,我只想安安静静、平平淡淡地在这里生活,以后的事情,自然以后再说,可是,那里,都比皇宫要好的吧……
“还真是个孩子啊…”婶娘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连平日接连不停的咳嗽都少了许多,她端起渐凉的药碗,慢慢地喝着,可能是因为药的苦涩而微微皱着眉,动作却未曾停顿下来。
“院里可有人在?”外面有人的说话声,我忙起身,往外面跑去。
“有什么事?”刚跑到院子里,我便看见院门外站着一个劲装青年,看着轮廓,有些像上午跟太子身边的那个青。那个青给我的印象很不好,所以我对眼前这人的态度也不甚好。
“敢问这位可是相思姑娘?”那人对于我的失礼不以为意,笑眯眯地问道。
“我是啊,你是谁?”我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再摆脸色。
“太子殿下派属下前来接姑娘过去,此时可行得了?”那人露齿一笑,白亮的牙齿晃花了我的眼睛。
“你,等我一会儿。”我迟疑了一下,撂下这句话,便跑回屋里。婶娘刚好从我的房间里出来,手上拿着个小小的包裹。
“太子能住的地方,必不会缺什么,只带了些你随身的物事和一套衣衫,小心些。”婶娘把包裹递到我的手里,仔细地叮嘱着。
“婶娘,那我去了。”我点了点头,紧了紧手上的小包裹,看着有开始细细咳嗽的婶娘,心中有些担心,“你自个也要照料好身子,有什么事,叔不在,就去找隔壁的李婶……”
“好了,啰嗦丫头,人家想必等急了,快去吧!”婶娘又轻咳了两声,竟咳出了几分笑意,轻轻推了我一下,作势不耐烦的样子。
“嗯。”我吐了吐舌头,拎着小包裹,往外面走去。
“相思……”婶娘突然在身后唤我,语气里多了几丝切切之意。
“嗯?”我回头,却见婶娘的表情里闪过一丝哀戚,片刻又消失不见,只留下点滴的温柔笑意。
“这几日夜里露重,小心些。”婶娘只是叮嘱了一句,便自己转身往里面走去,我愣了一下,总觉得婶娘想说的并不是这句,却又想不出她想说什么,索性将心思撇在一边,默默地转身离开。
“要骑马吗?”出了院门,我才发现门外藏着一匹高头大马,黝黑色的皮毛柔顺帖服,同样黑亮的马眼机灵得好似能看懂我的惊愕和微微的惶恐,不屑地打了个响鼻,然后跺了跺雪白的马蹄子。
“若是做马车,恐怕要一个时辰才能到,骑马快些。”那人上前捋了捋骏马的鬃毛,很耐心地解释给我听。
“那就走吧。”我虽这么说着,却略略后退了一步,想必这个小小动作已经落在那人的眼里,因为我在他的眸中看到微微的笑意。
“放心。”那人低低一笑,伸臂环住我的腰,轻身一跳,便带着我端坐马上,动作即利落又稳当。
“你叫什么名字?”马的速度很快,迎面的风让我无法去看两边的风景,索性将身子都窝在这人的怀里,还好我的这副身子才五岁,不然还真是不好意思。
“玄,叫我玄就好。”玄一边帮我调整更舒服点的姿势,一边回答我的问题。
“这匹马,是不是叫乌云踏雪?”我摸着如黑缎一般的马鬃,随意地跟他聊着。
“乌云踏雪?真是好名字,不过这不叫乌云踏雪,是乌骓马,你可知乌骓马?”玄一愣,笑嘻嘻地说道。
“乌骓?是不是西楚霸王的乌骓马?”这次换我一愣,难道说这就是西楚霸王项羽的坐骑踏雪乌骓?遥想项羽当年的风采,我不觉吟出他那首极著名《垓下歌》,“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姑娘好文采!”玄依旧是话中带笑。
“这是西楚霸王项羽的《垓下歌》,不是我做的,我是听别人唱过,才记得一点儿。”我连忙解释,可没想着在这个时代盗版别人的诗词。
“姑娘真是聪慧,像我这等粗人,可是连这个都不懂的。”玄低低一笑,胸腔微微地颤动。
“这马儿,真的就是乌骓吗?”我脸上一热,忙转移了话题。
“去年皇上赐予殿下,而殿下赏给了我。”玄微顿了一下,才回答我的问题。
“它,有名字吗?”我着实喜欢这匹乌骓马,乌黑油亮的毛皮,优雅强劲的步伐,都让我心中喜欢。
“有,殿下给它起了名字,叫墨雪。”玄说道。
“墨雪,墨雪,真好听,配得上这马儿。”我喃喃着,手上还是不住地摩挲着马儿顺滑的毛皮。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我记的可对?”玄爽朗地笑着,对着风大声地喊着,“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我也跟着轻喊,心情也随着玄略带磁性的嗓音而飞扬起来……
“到了。”我探出头往前方看去,半山腰的绿树青松中现出一座巍峨的佛塔,隐约的钟声随风飘来,庄重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