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的公鸡叫声也格外嘹亮,我一听见外面的响动便一骨碌爬起来,换上婶娘给我准备的新衣服,便风风火火地跑出来,冲进婶娘的房间。一进去,赶巧叔叔正把一件蜜紫色的短袄递给婶娘,我一见进得不是时候,忙吐了吐舌头,想要退出去。
“长了一岁还是毛毛躁躁的,头发也不束好,”婶娘虽然嘴里是叱责的话,可是眉宇间的喜意却掩盖不了,看来她和叔叔的夫妻生活恢复正常了啊,我很邪恶地想着,“过来!”婶娘冲我招手,我嘻嘻一笑,小跑过去。叔叔挠着头憨笑几声,便正了正衣服,出了屋去。
“今日是正月初一,给你梳个吉祥双髻。”婶娘的手灵巧地在我的发间穿梭,没多一会儿的功夫,就完成了挽髻的工作,她走开几步,再回来时往我的发髻上插了点东西,我奇怪地想伸手摸,婶娘轻拍掉我作怪的手,轻声地解释着,“你叔前几日去集市给你买回一对铜花钿,挽双髻,刚好一边一个。”
“真的?”我惊喜地轻叫出声,手还是忍不住往上摸,想了想,又强忍住了,免得碰坏了婶娘给我挽的双髻,再说光摸又看不见,一会儿照水盆好好看看。
“你去集市买年货回来,你叔看见你给我买的木簪,连说对不住你,平日里只顾着种田,也没多注意些,这不,东西都不好意思直接给你。”说完,婶娘轻轻地笑了几声。
“那叔给婶娘买什么了?”我才不在意这些,转头好奇地看着婶娘,问道。
“瞎问什么……”不知为何,婶娘脸色一红,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什么来,这让我更好奇了,连连地追问,只把婶娘都问得羞恼起来,我的好奇心到了空前膨胀的地步,可是见婶娘红的快要滴出水来的双颊,看来叔叔送给婶娘的东西,一定是很有意思的,不过我却不能再问了。
“那婶娘,我先回去洗漱了。”我遗憾地再次张了张嘴,转念一想,以后有的是机会知道,今日就放过吧。
“在这边洗漱吧,热水都是现成的,回你房里又要吹冷风,一会儿你叔就要去放爆竹,你不想去看吗?”婶娘的脸色恢复大半,她扶了扶额前的秀发,抿着嘴笑着说道。
“那就在这儿洗吧!”我还真是挺着急的,在古代放爆竹可不是放那种危险的火药爆竹,而是把事先准备好的竹子扔到火里燃烧,竹子在火里会发出叭叭的爆炸声,就叫做‘放爆竹’了。
古代的习俗还是很有趣,像是放爆竹是为了吓走一种名为“山臊”的恶鬼。传说山中有一种怪物,人形,身长一尺多,只有一只脚,其名为“山臊”,又称为“山猓”。它不怕人,人若触到它,便会染上忽冷忽热之病。这种东西最怕毕毕剥剥的声音,所以人们借燃竹的爆裂声吓退“山臊”。
我快手快脚地洗漱完毕,便往屋外跑去。跑到前院,叔叔和青一起正把火堆燃起,竹子就放在一旁,我看来得正及时,上前便拿起一截竹子准备好。叔叔已经注意到我过来,只叮嘱我莫要离火堆太近,我兴奋地点了点头,眼睛盯住火堆,只要火堆燃起来,就把手里的竹子扔进去。
这样放爆竹当然没有放火药爆竹那么响亮,不过却别有一番风味,反正我是玩得不亦乐乎,直到竹子烧完,火堆渐灭,才心满意足地收了手。
“进屋吧。”叔叔边收拾着火堆残骸,边冲我挥了挥手。我‘哎’了一声,裹了裹身上的短襦,一路小跑回后院去。
元日的第一顿饭是很重要的,估计该准备的膳食早就摆放到正厅里了,我心想着要去帮忙,便直接往正厅跑去,果然,婶娘正在摆放碗筷,瞧见我跑进来,嗔怪地说道:“一大清早的,瞎跑什么!”我嘿嘿一笑,吐了吐舌头,忙上前帮忙。
珍馐齐备,众人落座。第一个步骤是由我开始的,饮椒柏酒。先幼后长,这是因为,元日是新的一年开始,这标志着幼童又向成人迈进一步,所以先酒贺之;而老年人又失掉一岁,所以后喝酒。我喝完一杯又辣又古怪的椒柏酒,再一次差点没吐出来,前几年的元日也是我先喝,还得喝满满一杯,为了达到健身除病的好意头。接下来就是青,没想到青竟然只有19岁,不过已经跟在太子身边5年了,只见他面不改色地喝下一杯,然后起身举杯冲南方深施一礼,接下来的婶娘、叔叔以及孙大夫,也都郑重地照做。
说是珍馐,其实元日的第一顿饭,吃得都是些奇怪的东西,先是椒柏酒,接下来就是胶牙饧和五辛盘。
胶牙饧是一种黄色的粘糖,人们食此糖,欲借其粘性使牙齿牢固。其实我第一次吃的时候就在想,这东西别是牢固不了牙齿,反而把牙齿给粘下来。我把这个想法和婶娘说了,婶娘笑了半响,直笑得气都喘不匀了。
再来是五辛盘,何谓五辛,乃是葱、姜、蒜、韭菜、萝卜五种蔬菜。人们元日食此五样,据说是为了使五脏之气畅通。
最后就是些芝麻和红豆,据说是为了消疾免疫,不过在我看来,只有这两样还耐吃些,至少是香的和甜的。不过一年也只有这一次,为了图个好兆头,就算是难吃的东西,也要硬吞下去。
吃完了这些东西,婶娘拿出了几只香囊,一一递到我们的手里,我知道,香囊里面装的是却鬼丸。却鬼丸,其实就是蜡和着雄黄而成的药丸,佩在身上,男置左,女置右,以此避鬼驱邪。
“多谢卢大嫂了!”孙大夫接过香囊时,还彬彬有礼地道谢,然后才系在腰带的左边。青也拱手道谢,才将香囊系好。我拿起香囊闻了闻,笑弯了眉眼,果然,婶娘知道我嫌却鬼丸的味道不好,她还特意在香囊里加了香草,闻起来香香的,一点都没有雄黄的味道。
“看你高兴的,”婶娘轻轻点了点我的额头,转头看向孙大夫和青,“孙大人,青侍卫,过会儿我们要带着相思去串门,你们……”话没说完,便用征询的目光看过去。
“卢大嫂,你们尽管去,不碍的。”孙大夫先是一愣,然后灿然一笑道。
“我可否同去?”青却提出这样的要求。我听到这句话怔了一下,有些不明白地看着他的表情,却见他依旧面色不变。
“那……”婶娘也是一愣,然后瞥了叔叔一眼,有些犹豫地说道,“好,好吧。”
其实也无怪乎她为难,卢家在红豆村人丁单薄,只有村东的卢三叔一家有点亲戚关系,可是那卢三叔性子古板,当初就因为娘亲的风言风语不待见我们,如今带着一个年轻的男子去拜年,多少有些古怪。
“我不必进屋,远远地看着就可以。”青又说道。
我再次吃惊地看着他,原来他都知道,可是还要跟去,是为了我的安全吗?都过了这么久,难道有什么变故不成?
“走吧,晚了就不好了。”一直蹲在一边的叔叔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沉声说道,说完,拎起墙角边给三叔公家准备的年货,率先往外面走去。婶娘也牵起我的手,跟随着出去。
到了三叔公家,三叔公和三叔婆竟破天荒地在门口等着,见我们走过来,还一脸笑意地迎了上来。
“快进屋,快进屋!”他们热情地招呼我们进去,这倒让叔叔和婶娘一脸的狐疑,我也奇怪,三叔公这是遇到了什么高兴事,竟然态度这么好。
“青山啊,怎么平时也不过来坐坐,只年节的,才来啊!”三叔公唤得是叔叔的大名,端的是和蔼悦色,只是表情里有些古怪。
“地,地里忙,雯娘的身体还不好……”叔叔是个老实巴交的人,见长辈的态度这么好,登时把往日的冷言冷语给忘了,扬着笑容说道。
“瞧着气色,是好多了吧。”三叔婆也慈爱地端详着婶娘的脸色。
“是,婶子费心了。”婶娘倒没被这态势给迷惑,淡淡地笑着回答。
“说起来都是那位孙大夫的功劳,青山啊,那位孙大夫,是什么来历的啊?”三叔公状似不经意地问出的这句话,却突然让我心中一惊,莫非……
“说是游历到这里的大夫,医术真是没说的,只是不知道还能留多久。”叔叔憨然一笑,老实地回答道。我听到这句,松了一口气,幸好当初孙大夫来的时候,只告诉了婶娘实情,若是也告诉了叔叔,此时便泄露了。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人,想从三叔公这里探知到孙大夫的来历,又为什么要探知,一想到这里,我的心中开始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