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莉露小姐,门外那阻挡气味外泄的结界是什麽人设下的?」路西亚问。
「是河岸边寺庙里的祭司及神官们设下的。他们也为妈妈做了许多疗术及祈祷,但情况还是不断在恶化。」玛莉露答著,手里拎著从木盆里拿出来的湿毛巾,为床上的女人擦拭著伤口里流出来的血水。
「水凉了,」卡西斯抬起了一旁的另一只空木盆,「我再去烧点热水过来,姐姐你们陪这些皇家狗慢慢聊。」他推开了门,走了出去。这时我才了解了,他在这种时候劈柴烧热水的真正原因。
「妈妈,刚刚莉露姆又尿床了!」莉拉凑到了床边,蹙著眉头对著母亲道:「我不要和她一起睡了啦!叫她去二姐房间睡,我要大姐陪我一起睡……」
「你的床怎麽够大姐睡?」嘉莉露摸摸妹妹的头,「况且大姐也要出嫁啦,到时候才让莉露姆跟二姐一起睡好了。」
面对这样的一具严重腐烂的躯体,我连细看她的勇气也没有。而这几个当孩子的,居然敢在如此近距离下与她接触。
「呃……呃呃……」床上的女人忽然张开了嘴,虚弱地道:「玛……莉露……别为了我……耽搁了婚事……幸福……比什麽都重要……」
「我知道了,妈妈。」玛莉露道:「爸爸大约在下个星期才回来,到时我才举办婚礼。」她嘴上是笑著,但眼里却仿佛掠过了一丝哀伤的神色。
玛莉露和莉拉留在房里照顾母亲,嘉莉露将我和路西亚送出了房间。
「其实,爸爸永远不可能回来了。」她小声地对我们说:「三个月前接到消息,从城里回来时被强盗杀了。我从伦恩奈特逃回来後才知道,现在必须努力瞒著莉拉。」
嘉莉露的神情看起来很平静。或许她现在必须坚强地面对母亲的事情,将所有的痛苦都埋藏在心里。
「嘉莉露姐姐,你说过水龙能治好你的母亲吧!」满腔的热血沸腾起来,我嚷道:「告诉我见到水龙的方法,我绝对会竭尽所能地探求能治好你母亲的药草!」
「传闻中,水龙……艾尔弗雷德大人就歇息在北方的大河里。」嘉莉露面有难色地说:「想见到他,唯有跳下湍急的激流里。但,万一……传闻是假的话……」
「好,那就试试跳进水里。」我握紧了拳头,「被淹死了的话就算了,起码我已经尽力了,就不会留下任何的遗憾!」
「我们还有任务在身,小霍。」路西亚拍了拍我的肩,「这就拖延了回马提斯的时间,对你来说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我斩钉截铁地说:「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见到水龙,救助莉拉的妈妈。」
「那……回去之後,我就胡掰个在沙漠里迷路,或是碰到魔兽的理由好了。」男人一脸认真地说:「总之只要有理由,行程耽误的事情就能变得理所当然了。但,问题是我们俩真的能够安然无恙地一同回去吗?」
「啥……?」他最後一句话是什麽意思?
「不管最後怎样,」嘉莉露的眼里含著泪光,「我们都会感激你,会永远记得你的恩情……」
「变成了水鬼也不错。」拎著盛满热水的木盆,经过我身侧的卡西斯漫不经心地道:「大河里的水清澈又冰凉,泡在里面可是舒服极了。」
「什麽啊……」什麽永远记得我的恩情?什麽变成水鬼?「我没打算去送死,我真的要把草药带回来的!」我略带略意的说著。
「这样的意志很好。」路西亚轻轻地摸摸我的头,「只希望你不要太勉强,别忘了莉娅妮小姐还在马提斯等待著你。」
勉强?只是讨个药草,能出什麽事情?
「那我先去睡觉算了。」我大步大步地走向了客房,「养足精神,明天还要准备游泳。」我有些恼怒,现场人似乎都认为水龙的存在只是谣言,深信不疑的我好像成了笨蛋。
「小霍,等一下。」身後的男人唤了唤我的名字。我回应了一句『别烦,我要睡了』,就打开了房门,一头栽到软绵绵的床上去。
路西亚走了进来,掩上房门,熄了烛火,走过来替我盖好被子。
「要是情况不对,我就会跳下去救你。」男人躺到了我的身边,「北方大河里的那只水龙,多半也是一只厌恶陆上生物的神兽。若是真的见到了他,别说讨草药,就连活著回来也是问题。」
「那……我就用诚意……打动他。」我含糊不清地说著。搁上眼之後,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
轻柔的笑声传来。男人翻了个身,似乎也准备睡去了。
细微的虫鸣声回荡在周围,从玻璃窗隙缝飘进来的夜风带来了蚀骨般的寒冷。
蒙蒙胧胧间,感觉到身旁的人爬了起来,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这男人走到了床边,替我拉紧了被褥,温暖的手掌轻柔地抚摸我的脸颊。
「路西亚……?起来……上厕所吗?」我迷迷糊糊地说著,翻个身又继续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再度睁开了眼睛,才发觉双人床的右侧空荡荡的。「上个厕所也那麽久?」打了个呵欠,阖眼正想继续睡去,却瞄到了一旁已打开的窗户。
搁在书橱旁的钢剑及铁矛还在,地面上的一双褐色皮鞋却已不知所踪。
我迅速跳下了床,奔到窗边去。月色下,院子里的湿地上沾了一行宽大的脚印,向著夜空中北斗七星闪耀的方向蔓延。
「北方……大河吗……?」我穿上了鞋子,提起了铁剑,跃出了窗外。
脚印在泥地上蔓延,走过後巷、越过广场。出了村子後,鞋底踩在沾著露珠的草地上,眼前是辽阔的平原,远处的树丛在月色下显出朦胧的轮廓。
寒风掠过皮肤,虫鸣声响彻大地。见不著男人走过的痕迹,我也只好依著星座的指示,继续朝著北方奔去。
这男人究竟去了什麽地方?是北方的大河吗?难不成他想代替我跳入河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