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记得什麽叫『念动』阶层的魔法,我只知道路西亚肯出手助我打退龙骑士的话,就证明他不会再受到马提斯人的迷惑。而他现在居然向养父下了战书。
其余的龙骑士向著莉蒂娅涌去,无法竭止的怒意蔓延在空气中。利恩将军一声轻笑,道:「不是我不放他回去,是他自己不愿走而已。」
我的左手居然还牢牢地抓著黑矛的顶端,痛觉已经麻痹了我的神经。不是我不要放开它,而是倒弯刺钩住了掌肉,想拔开的话整个手掌都会破损绽裂,那是我想象不到的痛苦。
还在犹豫之际,黑矛已被持有人用力一扯,脱离了我的手臂。一阵天旋地转的剧痛,我蹲下来按住手掌痛苦呻吟。利恩将军扬了扬染血的武器,转头向著路西亚道:「好了,那麽接下来就请你……」
他来不及把话说完,身为他养子的男人已猛然扑向了他,壮躯用力往他身上撞去。
这般体型和重量,冲击力可非同小可。将军身躯往後一倾,摇摇晃晃之下才勉强站定,立即厉声嚷道:「路西亚,你疯了吗?居然敢……」
「抱歉了,将军。」路西亚蹙紧了眉,显然无法对将军摆出的父亲架子完全无动於衷,「我不能跟你回去,所以……」
壮臂一晃,蛮力十足的拳头已重重落在将军的脸颊上。啪的一声,狂风掠过身侧,黑甲骑士的身躯像羽毛一般飘了出去。
眼看身躯就要往下方坠落,利恩将军慌忙伸出手,抓住了龙脖子的边缘,只可惜龙鳞过於湿滑,黑甲也太笨重,抓住龙鳞的五指缓缓地脱落。
「路西亚,你变了……」缓缓往下坠落的利恩将军喘著气,道:「要是以前的你,根本不屑使用那麽乱来的攻击,现在居然……」
路西亚忙著将企图救助将军的骑士都揍开踹飞,根本没闲情回应养父的话。
雨势不曾减弱,雨滴流过我染血的手掌和右肩。断断续续的痛苦喘息与雨声交叠在一起,我快连站定在黑龙背上的力气都失去了。要不是路西亚临时改变态度,我早就死了不知几回。
「我倒想与你谈一谈……」苍老的声音再度传来,「这改变了我儿子的小鬼……」
这家夥是在说我?我缓缓抬起了头,看见身躯仍旧悬在半空中的利恩将军。当然,我只能在蒙蒙胧胧间看见他那双略带轻蔑的眼神。
不行了,视线越来越模糊,身躯仿佛随时会倒下,这样一来又要麻烦路西亚掩护我……
脚部忽然掠过了一阵疼痛。迅速睁开眼睛,看见一枝黑色长矛伸了过来,刺著我右小腿上的皮肉。袭击我的人,当然就是垂死挣扎的利恩将军。
「你想……干什麽……?」第三个痛处倒是令我精神徒然一振,我用力扯动长矛,却无法拔开陷入了皮肉的钩刺。
「一起回归大地吧!小鬼!」长矛把我拉离了黑龙滑背,连挣扎的时间也没有,身躯已和利恩将军一同往下坠落。
「救命……救命啊!路西亚……」身躯下坠,我使尽力气呼叫,却无法得到任何的回应,那男人大概忙著对付其余龙骑士,自然就分身乏术。这情况就和路经珀塔里时如出一辙,为什麽我总会在雨天碰上这样的劫难?我忽然恨死雨天了!
这样的疾速下坠,刮过身侧的寒风狂雨仿佛是一根又一根冰柱,寒冷而锐利。
下方是一大片茂密的森林,我若无法平安无事地抵达地面,就注定会掉个粉身碎骨。每次都能死里逃生的蓝色小旋风,这次也能侥幸存活吗?我不敢想像、也快没力气去判断了……
黑色的弯钩像生了根一样依附在我的小腿中,若下方那一身重盔的将军再不放开武器,钩刺恐怕就会在冲击中扯落一部分皮肉及脂肪。左掌尝受过的痛苦,现在轮到小腿吗?
但,再痛也比不上从高空坠落的身躯重重撞在地面上的痛楚吧!不,或许那根本就是痛到了极点,毫无感觉了。
「小鬼,懂不懂怎麽降落?」苍老而洪壮的声音盖过了雨声,灌进了我的耳内。
「什麽……降……落……?」啊,连说句话也好辛苦,那该死的失血还真害人不浅……
一股异样的狂风袭了过来。眼前的黑甲骑士居然抬起了右足,狠狠往我腹上踢来。半空中,这一击竟也是蕴藏著无比威力。身躯迅速往後飞开,肠子痛得似乎在打滚,胃部一阵抽搐,伴著血腥味的苦涩液体涌上了喉头,缓缓溢出了嘴角,很快就被掠过嘴角的雨滴所稀释。
黑钩脱离了小腿皮肉,扯落了一大片鲜红的皮肉,肉块内层还黏附著一些淡黄色的凝块,大概就是腿部的脂肪。
无法形容的痛楚袭入痛觉神经。张了嘴,居然连惨叫声也发不出。这将军究竟在想什麽?要置我与死地的话,直接用矛贯穿我的身躯好了,为什麽还要让我承受这样的痛苦?
让我死了好了!早点坠地粉身碎骨……
下方好一片苍翠的树海,山林经雨水洗礼後显得生气勃勃,称得上是赏心悦目的自然美景,这将是死前所见的最後一幕吗?
若隐若现的银丝忽然浮现在绿海中。仔细一看,竟是一条隐藏在树林内的蜿蜒小河。雨滴落河,水流湍急,潺潺的流水声不绝於耳。
霎间,心中又燃起了希望。若是我有幸掉入小河的话,说不定就能捡回一命。
遗憾,命运的铺排往往是残酷的。与地面相隔只有十数尺的距离,就大概衡量得到,仍是差了数尺的距离,我这副血迹斑斑的身躯才能顺利接受救命河流的拥抱。
这样落下去,我会摔死在绿草茵茵的河岸边,就欠个该死的数尺才能避免死神的召唤。
「路……西亚……」毫无意义地念著某人的名字,心中几乎绝望到了极点。
树海深处一阵骚动。黑甲骑士靠著树枝缓冲了重量,看来很快就会顺利落到地面。
而我呢?
准备迎接死亡的身躯,忽然被一样冰冷寒凉的柔软物体稳稳接住,停留在河岸的上端,我和刚站定了地的黑色领袖一样,在高空坠落之後顺利逃过了一劫。
用力吸了口气,眨了眨眼睛。不是幻觉。我还活著,真的还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