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忽然闪过一丝亮光，眩目的雷光猛地击下。轰隆一声之後，船板啪拉啪拉地绽裂，冰冷的海水从裂缝中涌入小船，很快就淹没了我的一双脚板。

尚未刮起的旋风已被雷光打散。索菲娅发出了一声轻呼，似乎马上察觉情况不对，机警地往高处飞去。

小船只开始下沈。一剑挥出，我割断捆绑鱼人少女的绳索，她彻底恢复了自由，立即跳入水里，在她安全离开之後，我也赶紧跳到另一艘船上。

跨过海面之际，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索菲娅！」这低沈的男人声音略带愠意地嚷道：「为什麽要与我们作对？我们的敌人不该是人类吗？」

眼角循著声音来处瞄去。某艘小船只上的吊灯正在激烈地摇晃著，橘黄色微光的照耀下，耸立在船头那高大魁梧的身躯已成了若隐若现的影子，只有那一双红翼仍旧是如此的显眼。

这家夥的一只壮臂，正抓著一个海盗的脖子。泉涌不息的鲜血自那垂死的人口中喷出，染红了一大片船板。而另一只壮臂则悬在半空中，摊开的掌心还散著几丝雷光。

刚才那打散旋风的雷光，当然就是这家夥的杰作。他每次在紧要关头出手救助我，我现在除了感谢他，还祈祷他能快些结束那正在虚弱呻吟的海盗的性命，别再令人家痛苦了。

「真是不知好歹的家夥……」上方传来了淡漠的声音，「没错，我的敌人的确是人类，我刚才根本没有选错打斗的对象。」说话的当然就是索菲娅。

「索菲娅小姐，你说得的确没错。」总算在另一只小船上站定了脚，我喘了喘息，道：「我是人类啊！路西亚，你不要忘了这一点。」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路西亚说的是『我们的敌人是人类』。索菲娅就只袭击了我这个『人类』，所以她没做错。反而很有可能是路西亚口快说错了话。

但，我一点也不觉得滑稽或好笑。那句话根本就是他的心底话。

路西亚向前迈了几步，可怜的垂死海盗仍旧被拖著走。魔人仰首朝著长翼的少女嚷道：「我们是奉了你的祖母之命来带你回去。不管是为了什麽原因，对人类言听计从的话，肯定是对鸟翼族的一种耻辱。」

「那老太婆懂些什麽？」鸟翼族少女脸上终於出现了嗔怒，「你别装作一副很懂的样子，别忘了你之前也是……人类的走狗！」

一句简单的话，却带来了不小震撼。

我的脉搏紊乱起来，心脏仿佛持续跳漏了好几个节拍。索菲娅为什麽会知道这件事？难道安洁莉娜婆婆的占卜也能显示这些事情？不过，这倒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那句话已经掀出了某人压制在心中的憎怒。

格拉格拉，像是骨头被扭断的声音。斜眼一瞄，垂死海盗的脖子已断开，鲜血狂涌，脑袋被抓在毛茸茸的大掌中。这颗脑袋明显是被粗鲁拔断的，断口一片血肉模糊。

气压仿佛在霎间飙升到顶点，风中夹杂阵阵骇人的杀意，原本气势凌人的一众海盗，顿时都面露惧色，缓缓地向後退去。我甚直不敢直视路西亚现在的表情。

坦白说，我真的害怕。但索菲娅却仍旧神态自若地直视著路西亚的脸孔。

两人对峙了好一阵，似乎都在等待著谁先按捺不住发出攻击行动。

我用力吸了一口气，稍微平复了内心的惊惶，心平气和地朝索菲娅道：「没错，我们的确什麽也不懂。我们来这里，只是想知道你和海盗同流合污的原因而已。」

索菲娅望了望我。同时我也感觉到身後有一双稍微恢复了理智的视线投了过来。

「应该说，我是来这里帮助你……逃离海盗的掌控的。」我可没把索菲娅当敌人，希望她能感受这一点。但却不知道自己这样说好不好，说不定她反而认为我在藐视她。

索菲娅蹙起了眉。她打量了我一阵，缓缓道：「看来最麻烦的是你这个多管闲事的家夥，现在就把你杀了，减少一个阻碍也好。」

「你……！」我退了一步，挥出剑挡在自己面前。

索菲娅舞动翅膀，三根羽毛自褐翼间激射而出。

我倒看得清楚，三发攻势分别瞄准了我的额头、左胸及眼睛。但这羽毛的速度实在太快，我奋力挥动苍弯之刃，勉强格下了袭击面部的两根看似柔软，却有若钢铁般坚硬的羽毛，却阻挡不了瞄准左胸的最後一根羽毛。

没办法了，也只好使用老方法，也就是伸出肉掌覆盖在左胸前。

啪刺一声，羽毛彻底刺穿了我的左掌。血液疾速涌出染红船板，强烈的痛楚侵入神经，我按著左掌半跪在地上，怎麽努力也压抑不了自己那凄厉的惨叫声。

「小霍！」路西亚嚷著我的昵称，挥动双翼飞了过来。语气中的怒意已荡然无存，而换成了深深的焦虑。

我呻吟著，勉力站起来。而路西亚还没来得及赶到我的身边，几根褐羽已疾速射出，瞄准他的身躯。他似乎因自然反应而往後一退，勉强地闪过了攻击。

铛铛铛！落下的三根羽毛牢牢地钉在船板上。

路西亚降落到船板上，迅速摊开手掌，一道耀眼的雷光击向了飞在空中的索菲娅。

鸟翼族的移动速度不俗，加上索菲娅似乎实力不弱，她一个侧身就躲开了攻击，并再度向对手发出射出了几根羽毛。

路西亚这次居然不回避，而直接伸出手臂挡住羽毛。

羽毛触碰到手臂的霎那，尖锐的羽端竟也刺入了魔人的皮肤内。不过，却只是陷进浅浅一层，造成了一点皮肉伤而已。

相反的，我忍痛拔开羽毛之後，才发觉连掌骨也被刺穿了。虽然我最近开始尝试单手拿剑，但还是比较习惯双手都握著剑柄的感觉。要是左掌这伤好不了，以後可就麻烦了……

而导致这伤口出现的罪魁祸首索菲娅，大概因为羽毛攻击对魔人几乎无效，所以飞向了地面，伸出脚爪袭击对手，但攻击都落了空。路西亚伸爪狂挥，抓下了她几根羽毛，却也仍旧是伤不了她半点皮肉。

为什麽他干脆不飞起来与她开战？想想也对，鸟翼族体态轻盈，魔人族身躯庞重，进行空战的话必定是速度快的一方占优势。所以索菲娅不肯落到地面上，路西亚也不肯飞到空中去。

我站起来，右手握紧了剑柄，直视著出现在面前的那一群杀气腾腾的海盗。

这些人握著各自的武器，一同朝我围涌了过来。他们大概是想在路西亚被索菲娅绊住的时候，趁机收拾我这个看似弱小的伤者。

血液仍旧不住地从掌心涌出体外，失血带来了昏眩感，视线也跟著朦胧起来，疼得麻痹的左手往下垂去，它好像已不属於我的身体一样。

挥著剑的右掌，却仿佛更加不受我的控制。蓝刃乱晃，空中化出的一条条弧线上，都染著夺目刺鼻的血腥。海盗们被利剑贯穿了胸膛、或被割破了脖子，陆续掉入海中、或倒地毙命，还喷得我满脸都是湿黏的腥液。

藐视我的海盗付出了代价。要知道，今日的蓝色小旋风已不再是只会任人宰割的无用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