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呀,胡雪岩应该不会弄错。朱商容阴沉地想。胡雪岩当了一百多年的鬼了,跟阴差打交道的次数比他多得多……他怕成那个样子,怎么会弄错呢?
他走近床前,打量了一下蒋琴琴,那姣好面容上,精巧的五官,眼睫毛微微颤动,一切似乎都跟以前一个样,只是面色青白,非常吓人。
“阿姨,蒋琴琴怎么啦?”不知道为什么其他同学还没有来,也许是因为太远了,还没到?
“她……”中年女人欲语泪先流,“我们也不知道她怎么了,医生也查不出来,只说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一种病,也没有什么反应,就是一直衰弱下去……”
男人走近些,轻轻的按住了她的肩,她将脸靠到了男人的肩膀上,呜呜地哭起来。
朱商容看着这个昔日的同窗,一种奇妙地感觉在他的心头发酵。酸酸的,麻麻的,喉头堵堵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一向看透生死,即使是父母同时惨死。因为他从小就看过太多不该他那个年纪的人该看的东西,那么血腥,那么残忍……当在他身边飘过的鬼发觉这个小孩可以看到他们之后,兴奋莫名,一齐向他挤来,向他诉说在人世间未尽的牵挂,未尽的情缘……尽管他们不一定有坏心,但那血糊糊的样子,足以让一个不到五岁的小孩三天内吃不下任何东西……
现在,他想救她。他不知道他能不能救活她,但他知道有一个人有这个能力。他悄悄地走出了病房。蒋琴琴的母亲仍在哭泣,她的父亲仍在低声安慰她。只有大胖注意到了朱商容的动作,他迟疑了会,也轻轻地走了出来,一点也不像平常大大咧咧的他。
“你知道吗,这人不是蒋琴琴的亲爸爸。”大胖出来了,追上朱商容,瞧瞧走得够远了,才轻声对朱商容说。
“嗯?”不会吧,不是她的父亲,会对她这么好?
“我在小学时,就跟她是同学,那时候,她可可爱了,脸圆圆的,整天都在笑……后来有一天,她没来上学,老师说她生病了,得了很重的病,找了一个下午,带着全班同学去看她。她就跟现在一样,躺在病床上。病房里什么都是白的,她的脸也是白白的,可是她还是在笑,从那一刻起,我就觉得,我好喜欢她……可是后来她病好了,回到学校的时候,她再也没有笑过,我有一天问她,她说……她爸爸妈妈离婚了,就在好生病的那些天,她爸爸不要她和她妈妈了……这个男人,是她初中时,她妈妈另外找的,比那个垃圾好太多了!那个垃圾,那个混蛋!”姚大胖轻轻地述说着,眼中流出了泪,为可怜的蒋琴琴,也为了自己可怜的初恋。
他不知道别人家事的内幕,不好质喙。但是,一个男人在女儿生病期间抛弃妻女,不管有什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是不耻的。不过,总归是别人家的家务事,再说,事情过去那么久了,再拿出来,也不过徒让蒋琴琴伤心罢了。
“你要去哪?”姚大胖发泄完后,心情舒畅了很多,他擦擦泪,问。颇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个男子汉了,却在情敌面前哭了出来,真是够丢脸的。
“上厕所,你去吗?”朱商容冷冷地转过身来,看着他的眼睛。
“不去。”姚大胖躲过他的眼光,“那……我去下面买些吃的,等会儿琴琴要醒来了,就吃点。”
“唔。”朱商容不置可否。姚大胖匆匆地从他身边跑开。拐了弯,才停下来,缺少锻练的身体喘息不已。
真可恶!这是怎么讨厌的一个人!亏琴琴那么喜欢他,他根本没把琴琴当回事!琴琴怎么会喜欢他这样的人呢?
气愤之余,姚大胖又为自己夭折的初恋伤感起来。
“出来吧,胡雪岩,我已经走得够远了。”朱商容说。他现在急于向胡雪岩问清楚所有他弄不懂的事情:蒋琴琴到底是得了什么病,为什么医生查不出来;为什么他没有看到阴差;有什么办法可以救蒋琴琴;其他同学什么时候能到?
“再走远了……出了医院,再往前走三条街了,再叫我。”胡雪岩模模糊糊地说了句,又不吭声了。
朱商容没有办法,只得脚下不停,一直出了医院,再往前走穿了三条街,这才停了下来。正对着的,是个大大的红绿灯,很多人停在路口,等着红灯转绿。每个人都匆匆忙忙,没有人会特意注意到他。
“呼……”胡雪岩像长长松了口气似的,出来了。“天哪,好久没有这么紧张过来了。”他还在他体内伸了个懒腰。
“你刚才有没有帮我看看,我同学到底是怎么了?”朱商容看着那红绿灯上不停倒数的数字,仿佛也只是赶路的一员,问。
“拜托了,我刚才躲阴差都来不及了,哪有闲功夫帮你看你同学怎么了?”胡雪岩说。再说,能怎么了,不就是要死了吗?他自己都死了一百多年了,也没有办法,朱商容凭什么以为他就能救活那个女孩?
绿灯亮了,人流往前涌去,朱商容也跟着着人流向前。
“真的没有办法吗?”朱商容失落地说。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这么关心这个老同学——在来之前,他对她一点概念都没有。只不过,在适当的时间,有个适当的人,就这么悄悄地打开了他的心扉——虽然那个人一直都还没有醒。
胡雪岩看着他失落的表情,又想起了自己的遭遇,悄悄叹息一声,说:“你说说她的症状吧,看我能不能帮上点忙。”
没有明显的病症?一直衰弱?胡雪岩陷入了沉思。别人的可能感觉不明显,但做为一个活了一百多年的老鬼,他却是清楚的知道,现在医学的发达程度,什么样的病,会让现在的医生说——从来没有见过,不知道该怎么治而不是单单说只是治不好的绝症?
“你刚才见到了阴差了吧,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胡雪岩有心想上去看看,却仍然害怕那个阴差——当了一百多年的鬼,就与阴差玩了一百多年的猫抓老鼠的游戏,现在他害怕阴差,不过是一种心理定势。
“我没见到啊。”朱商容莫名其妙地说。胡雪岩吓得跟冬天的知了一样,结果他进去了,什么也没有发现。
“怎么会?”胡雪岩愣住了。他对自己的灵能力还是很自信的,毕竟还了一百多年了,吃过的味精也比这小子吃过的白米多,可是……怎么会弄错呢?他知道朱商容是天生的天眼,如果真的阴差在,他肯定能看得到……难道真的弄错了?
“回去,再看看。”胡雪岩做了决定。他不允许自己出现这样的失误,他一定要找出原因来。
朱商容听了他的话,正在行进的脚稍稍停顿了会,然后瞅着路边的一个花店,走了进去,挑了一束很漂亮的白色康乃馨。因为花店老板说这是祝福病人的花。
再次进来,姚大胖见到他手中捧的花,一愣。朱商容轻轻将花放在床头,蒋琴琴的父母向他道谢。有心的孩子,专门出去买花,也不枉女儿喜欢他一场了。虽然他们并不喜欢眼前这个少年,太白了,太瘦了,太文弱了。
“怎么样,看到阴差了没有?”胡雪岩悄声问。
“没有,你出来吧。”朱商容说。蒋琴琴仍然没有醒,紧闭着双眼,像个沉睡中的公主。
胡雪岩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头,一看,果然房内没有阴差,不由松了口气。
“不对劲啊,屋内还是有阴差的气息。”胡雪岩百年老鬼不是白当的,比朱商容灵敏得多。
因为朱商容完全感觉不到,胡雪岩干脆越俎代庖,控制了朱商容的身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不用跟他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