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怂(小杂碎),给额(我)站住。”一个咬牙切齿,脸上凶狠的表情和年龄极不相称的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头上流着血,边跑边喊着,身后拖拖拉拉地跟了十几个小屁孩的大队人马,“追杀”着前面跑得飞快的一个小男孩。
被追的小男孩叫陆云飞,只有十岁,是个孤儿。
陆云飞的父母都是当年支援三线建设从东北来到陕西的。陕西的秦岭山脉是中国南北水系的分水岭,秦岭以北属于黄河水系,蕴育的是中国最早的黄河文明,秦岭以南则属于长江水系,气候温暖湿润。七十年代初,在备战备荒为人民方针的指导下,为适应当时国际形势的需要,国家对国防工业实行靠山分散以利备战的方针,将大批的军工企业迁入到了深山老林之中,秦岭深处就隐藏着不少这样的军工厂。
陆云飞的父亲陆成是个典型的老实巴交的知识分子,喜欢读书,为人木讷寡言,平时总戴副深度近视镜,那年刚刚接了病故的父亲的班,就随着工厂一起迁移到了秦岭深处。这样一个老实青年,做梦也想不到会娶上漂亮的云蕾。
陆云飞的妈妈云蕾是厂里的一支花,父母也都是厂里的工人,和陆成的父亲关系很好,来到秦岭之后,见陆成也没个亲人,经常上顿不知下顿的,看着怪可怜的,就常常让云蕾叫他来家里吃饭。
当时追求云蕾的人,没有一个连,也绝对有一个加强排。
深山之中,一个相对独立的军工厂,自成系统,搞对象谈恋爱是很正常的事。而厂里又是典型的男多女少,象云蕾这样漂亮的女孩子就更是抢手了。厂里的军代表胡三秦是陕西当地人,他儿子胡小锤看上了云蕾,非让他爸去求亲。
这胡小锤可不是个什么好货色,仗着他老爸的势力,在厂子里拈花惹草,招惹是非,打鸡骂狗的,属于横晃的人物,基本没人敢惹。胡小锤也不是他的本名,而是外号。陕西人管撒尿的家伙叫锤子,据说这胡小锤小时候好色成性,见了漂亮女的,就把他那个小玩意往出掏,让人家看。一般的成年妇女自然拿这当个笑话,可有那没结婚的女孩子,看了就有些脸红,他见人家越躲,反而越来劲了,掏锤子掏得不亦乐乎,成了瘾了,后来别人把他那大名胡波都忘了,这胡小锤的名字可越传越响亮。
云蕾自然不会喜欢上他,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有时在工厂里遇见了,胡小锤嬉皮笑脸地搭讪着,云蕾就寒着个脸,正眼都不看他。弄得胡小锤恼羞成怒,却又更加心里痒痒,常常在背后指着云蕾俏丽的身影暗暗发誓:“你个小骚娘们,妈的,老子不把你弄到手,让你在老子的锤子下求饶,老子就不姓胡。”
胡三秦架不住儿子再三央求,只好拎了东西去云家求亲。云蕾的父母见军代表亲自求亲来了,也不敢直接拒绝,只委婉地说要先问女儿的意思。说话间,云蕾从外面回来,一听这话,个性刚强的云蕾脸一沉,当场就拒绝了,给胡三秦一个下不来台。
胡三秦脸色一变,有些不高兴。
云蕾的父母见女儿把话说的太硬,得罪了军代表,这往后的日子自然不会太好过,正想找补一下,陆成拎了两颗白菜就进来了。
也是凑巧,云蕾刚刚是去叫陆成来家吃饭,路上想起来爸妈让去买两颗白菜,云蕾跟陆成也不见外,就让他去买,自己先回家,老实的陆成答应一声就去买菜了,中间差了几分钟,陆成走路快,所以跟云蕾前后脚就进了门。
云蕾父母正想开口解释呢,云蕾就已经一把拉过陆成的胳膊,对胡三秦说,我和陆成已经订了亲,我要嫁给他。
陆成当时就傻了眼,站在那说不出话来。云蕾的父母也惊呆了,心说这女儿今天是唱的哪出啊,这么大个事自己这老两口都不知道,不过陆成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人品没的挑,又知根知底的,总比那个胡小锤强的多,心下倒也觉得宽慰。
胡三秦瞪着眼睛看了小两口几眼,鼻子里一哼,拎起东西就走了。
老胡一走,云蕾松开紧拽着陆成胳膊的手,脸上红红的,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这老话说的好,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陆成虽然老实,可也不是呆瓜,自然心里美不滋儿的,老乐意了。这事居然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成了。
胡小锤那边一听这消息,如五雷轰顶,气得咬牙切齿,偏偏又无可奈何。
说来也巧,云蕾那边拒绝了他,却有人来主动找他了。
厂医院的一个小护士,是当地村子的村长闺女,人长得一般,倒是挺爱打扮,也没什么本事,她村长老爹托人走关系的,就进了厂医院当了个护士。
这走的关系就是军代表,所以,村长经常带着闺女进出胡家,胡小锤是个喜欢到处惹事的主儿,根本控制不住锤子的走向,见这小妞虽然长的不咋样,可是打扮起来也妖里妖气的,有股子骚味,又经常对他眉目那个啥的,这花花肠子自然来者不拒,一来二去的,俩人就勾搭上了。
要不怎么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臭味相投,那也是没什么话可说。
这边云蕾才拒绝他,那边村长闺女可就找上门来,说自己怀了孕了,非要胡小锤娶她,要不然就告他强奸。胡小锤慌了,那时候要是被人这样告一家伙,可不是闹着玩的,把他老爸也得连累了。他老爸胡三秦把他痛揍了一顿之后,也只好答应了这门亲事。
这一结婚,胡小锤才算是彻底后了悔了。那村长闺女可不是省油的灯,那是一头结了婚就如同出了山的母老虎,把胡小锤牢牢地抓在手里,玩小狗似的。可怜胡小锤也是一混世魔王,却偏偏一物降一物,被老婆治得服服帖帖。
胡小锤的老婆叫马妞,外号马大脚,倒是跟朱元璋的老婆一个名号,性子也有得一拼。她可是个有心计的。当初跟胡小锤好,就已经存了心要攀个高枝,军代表,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自己老爹不过是个穷山沟的村长,不入品的小破官,户口还是农村的,人家军代表那可至少是县团级的大人物,在这附近就这么一个大厂子,军代表就是这厂子的太上皇,跺一跺脚大地都要颤三颤,比厂长还牛的人物,如果攀上他家,还不是吃香的喝辣的,由着自己来啊。
于是这马妞就上了心,知道那个胡小锤好色,就把自己打扮得骚里骚气地去勾引他。她对男女之事也一点都不陌生,她自己那个死**长老爹经常跟村子里的骚娘们勾三搭四的。有一次她去马寡妇家找她同学二丫玩,刚进院子就听见马寡妇在屋子里鬼叫,那声音听在耳朵里让人臊得慌,却又能把人的魂勾出来,这马妞心里好奇,就悄悄过去趴窗户往屋里看。
就看见他老爹举着马寡妇的一双脚进进出出地忙活着。马寡妇躺在土炕上,一双大**晃得人眼晕,脸上表情既痛苦又骚情,嘴里乱喊乱叫,一双手还勾在村长的屁股上帮着使劲。马妞头一次见这个,先是臊得脸通红,接着看下去可又拔不开眼睛了。
从那以后,这马妞就算是上了瘾了,没事就去趴马寡妇家窗户,看她老爹和马寡妇的好事,看久了,看出好处来了,每次马寡妇都是幸福得要死的模样,让这村妞心痒难搔。
和胡小锤的第一次,马妞才发现,这事压根就没自己看来的那么好,那叫一个疼啊。不过为了攀高枝,她愣是忍了。
接下来几次才算是得了点好处,不过这胡小锤中看不中用,弄上几下就不行了。马妞心里虽然气,可是也没办法,没成胡家的媳妇,倒也不敢先得罪了胡小锤。
待到有一天,忽然听说胡小锤又看上了云蕾,这马妞可不干了,既骂胡小锤,又恨上了云蕾,眼看着自己的努力要功亏一篑,她自然不甘心。刚好,老天帮忙,发现自己竟然怀了孕,于是主动找上门来,逼胡小锤娶她,倒也顺顺利利地成了胡家的儿媳妇了。婚后生了个大胖小子,这地位就更加稳固。
胡小锤虽然不甘心,可也没办法,生米煮成了熟饭了,那就将就先吃一口吧。他倒没把结婚当回事,觉得结了婚又咋,还不是得由着自己。可是婚后才发现,自己错得厉害,这个老婆,不是一般淫啊,实在是个母夜叉啊。
人说女人要是在那事儿上不得意,这脾气就会见长,心理就会变态。马妞嫁了胡小锤,那事儿总是不得意,看人家马寡妇那享受劲儿,自己可从来没尝到过,心里这个难受啊。头两年光顾着儿子倒也罢了,等儿子到了两岁,她可就开始发作了。
打骂胡小锤成了家常便饭,偏偏胡小锤有把柄在人家手上,反而被她给治住了,在外面吆五喝六地,回到家里就跟个老鼠见了猫似的,屁都不敢多放一个。
在家里治住胡小锤还不算完,马妞又开始寻摸着找云蕾的碴了,心说,都是那个小骚狐狸,把自己老公的魂儿勾了去,弄得自己现在上不上下不下的,妈的,非得掰了你个小蹄子不可。
云蕾和陆成此时也结了婚,婚后自然恩爱异常,同进同出,又孝敬父母,看得周围人也都颇为羡慕。
结婚两年后,云蕾终于怀了孕,老两口和陆成都高兴得不得了,把云蕾当个宝贝似地照顾着。
马妞看云蕾不顺眼,每次云蕾来厂里医院检查,她总是给脸色,又指桑骂槐地摔摔打打,医院里都知道她是惹不起的主儿,也没人敢管她,就连那医生也都怕了她,不敢过多照顾云蕾。
这还不算,马妞干脆又让公公把陆成从厂研究所调了出来,到爆破车间当技术员。爆破车间是厂里既危险又累的地方,经常三班倒,作息时间也极不正常,陆成身子骨本来就弱,这一折腾,便如风雨中飘摇的小树,精神头越发地差了。
陆成是个老实书生,敢怒不敢言,妻子云蕾却咽不下这口气,去找厂长,可厂长也得罪不起军代表啊,只能劝她忍忍,打打圆场。
云蕾这一气,可就动了胎气,身子老觉得不舒服。陆成陪着去医院看了几次,都说不出来咋样,只说让回家好好休息。
到怀孕9个多月的时候,这天,陆成晚上又加班,云蕾和父母在家里聊着天,忽然就听一阵急促的敲门。云蕾脸色就变了。
开了门,是爆破车间的小刘,满脸黑乎乎的,一进门就哭,嘴里也说不清楚话,手脚都在哆嗦。
等小刘稍微稳定了一下,说了句:“厂子出事了,爆炸。。。陆成被炸伤了。。。”云蕾就昏了过去。
可怜云蕾的老父母,带着女儿赶到医院的时候,女婿陆成已经死了,女儿又被送进急诊室,老两口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哀哀地哭泣不止。
云蕾遇上难产了,孩子最后倒是生了下来,可她终于没能熬过去。。。。。。
忽忽数载,陆成和云蕾的儿子陆云飞已经长到10岁,文革早都结束了,可是,这荒僻的山沟里,依然延续着过去那一成不变的生活状态。
军工厂在文革中受到的冲击相对小些,也有些滞后,可是毕竟还是逃不掉,也经常会发生一些武斗,两帮人马打得头破血流的事情时有发生。受此影响,厂里的子弟小孩也分成了两个帮派,组织一些小规模的武斗。其中一伙是以胡小锤的儿子胡光为首,人数众多,另一帮则是陆云飞和他的几个小哥们组成的。两帮水火不容,经常发生冲突。陆云飞一帮人数虽少,年龄又不大,但是“带头大哥”陆云飞聪明机灵,每次几乎都把胡小锤一伙耍得团团转,摸不着北。因此,胡小锤一伙对陆云飞恨之入骨,总想找机会狠狠教训一下这个顽皮又鬼点子超多的死对头。
陆云飞因为从小无父无母,外公外婆年老体弱,也在他五岁的时候先后去世了,所以大多数时候这小子是在小刘叔叔家渡过的。
小刘叔叔叫刘向东,原来和陆云飞的爸爸陆成是同一个车间的,当初陆成就是为了保护他才被炸伤的。刘向东对陆成心存感激,陆成夫妇去世后,就把陆云飞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经常让老婆做些好吃的,招呼云飞来吃。
刘向东生有一对双胞胎姐弟,男孩叫刘新,女孩叫刘海棠,都比陆云飞小1岁。三个小家伙情同亲生,常在一起玩,典型青梅竹马的感情。
这天,陆云飞和刘新、海棠三个人在河谷里玩耍,恰巧被早就想找机会教训他的胡光看见了,于是纠集了一帮小“打手”,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
陆云飞他们正用罐头瓶子钓鱼。他们在罐头瓶口绑一圈铁丝,再用另一根铁丝在瓶口搭起一个横梁,然后在瓶子里放几粒米饭粒,放到水里面,然后三个孩子就去一边用沙子拦水坝玩,等时间差不多了,过去用铁钩子勾住横梁,把瓶子捞上来,里面保准就有几条小鱼。
一上午,放五六个罐头瓶子,就能抓上一斤多小鱼,拿回家,让刘新他妈用大酱炸了,就着米饭,吃起来甭提多香了。寓吃于玩,快乐无边。
三个人正蹲在河边憋水坝,海棠一抬头,就看见大队人马杀过来,惊叫了一声。
陆云飞和刘新听见尖叫,吓了一跳,抬头看去,只见胡光领着那伙人已经冲到了谷里。
陆云飞和刘新早都见识过这种场面,倒也并不慌张,只是见对方人数众多,不可力敌,陆云飞小手一挥,说道:“刘新,快带你姐沿河跑,我把他们引到河对岸去。”
刘新和他配合惯了的,当下想也不想,拉起海棠,撒腿就往河下游跑去。
陆云飞顺手从沙滩上拣了五、六块鹅卵石,放进裤子口袋里,双手又各抄一块,先向着胡光砸了一块过去,然后,迅速往河对岸跑去。
这一阵子天气干旱,河水不多,陆云飞很快就到了对岸,站在对岸却不忙逃走,而是对着胡光一伙子做起了鬼脸,嘴里还喊着:“胡光胡光大傻b,夜里起来刷油漆,一刷刷到阴沟里……”
胡光本来就是想先教训这个陆云飞,只要把他制伏了,他们那帮子也就完蛋了。所以一见这情形,火冒三丈,看也不看逃向下游的刘家姐弟,指着河对岸的陆云飞说:“给额追,谁把这碎怂逮住,额就升谁做副帮主。”说完,带头淌河下水,向对岸冲去。
陆云飞别看调皮捣蛋,从小却最喜欢的就是看书,他父母给他留下不少书籍,其中有本《孙子兵法》是他最喜欢读的,虽然一开始好多意思看不明白,可是凭着过人的聪明,并且经常向大人请教,竟然也能略懂一二。
此时见对方大队人马到了河中央,哈哈大笑,嘴里叫道:“一群傻b,我要半渡而击尔等。”手中石块飞出,准头奇佳,河中央冲在最前面的胡光头上当时就挨了一下子,鲜血迸出。
这胡光从小娇生惯养,性子象极了他妈马妞,被娇宠得飞扬跋扈,从来不懂得吃亏为何物,这时见血下来,倒发起狠来,嘴里骂道:“额日你妈的,你个碎怂,你等着额。”加快淌水的速度,冲向河对岸。
陆云飞见一击中的,心中大喜,转身开始向着谷中林木深处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