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雪山,千里冰封,四下苍茫。但好在并非渺无人烟,在山脚下零零落落地散布着几个村落,不大,一个村里也不过百十号人,就靠山吃山,依着这大雪山里的野兽与草药生活,过着清困的生活。
时近春末,村里人也开始整顿装束,预备着上山捕兽采药。留待每年夏末时前来村里收取兽皮草药的游商,往往一季辛苦便可换得一年的用度。
而今年,游商还未至,村里便来了个白衣青年。据老人们说,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公子,简直和传说中的仙人似的。而且那身白衣在这雪山也是少见。山中村民除了办丧以及捕兽时会用白布藏身之外,是向来不穿白的,要知这大雪漫山,若是着白,出了什么事,便难被人发现。那负责接待白衣公子的村长也是如此劝告,只是白衣公子只是一笑,却不肯换过衣裳,好在他的衣服也不是一径地白,腰间所系的深蓝腰带也还显眼。
公子进了村之后就掏出一张图,上头画着一株草药请村长辩认,只是那草药样子奇特,枝如珊瑚,叶如走珠,找了几位常采药草的村民来认,却无一人识得。看着村中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摇头,那公子的眉头越皱越紧,一把拿起村长泡的茶水就算口中灌去,那可是村长留着只用来招待贵客用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茶水入口,那个公子的脸色却更难看了,红青白紫转了一遭之后,竟有些发黑的样子。
这边来认图的村民一个个离开,白衣公子抬手从村长手中取回草药图,长叹一声:“最后一个村子了,还是没人认得吗?这若大的雪山,漫无目的的找,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该死的,只剩两个半月时间,猫儿,你可一定要撑着。”
一旁村长才及笄的女儿过来添茶水,见他如此焦虑,心下一动,想起一个人来:“爹爹,周爷爷见识多,要不去问问他说不定知道。”
听这话,原本垂着头的白衣人猛地抬起头来:“你说那个什么姓周的识得这草?”说话间目光如炬,灼灼地似要冒出火来。
村长女儿被这眼色一惊,说话间不禁带上几分迟疑:“我,我们这村,就,就属周爷爷知道的事多,可是,可是……”
村长见女儿被吓住了,忙上前笑着说:“白公子,这周大爷是年纪大,见识多些。只是我们这住在雪山的人,到老往往眼力就差了,而这周大爷从上个冬天起更是双目失明,所以我才没找他来看这图。”
这来村中寻药的便是白玉堂,他听村长的话也不多言,站起身便往外走,边走边道:“这草奇特,就算他看不见,只要一说,知与不知便可清楚。他住在哪,你带我去。”
村落不大,只走了几步,村长便拐入一处房舍,三间茅草屋一字排开。一间里养着几只鸡鸭,一间厨房,另一间住人。此时正有个老人在院里揉着兽皮。“这就是周大爷了,他揉制兽皮的手艺最好,总能多卖几个钱。所以虽然眼睛看不见,不过摸索着还能做些。村里人就常拿自己打的兽皮请他做,他也能得口饭吃。”
白玉堂也不理会村长的介绍,走到那老人身边蹲下身来问道:“老人家,你有没有见过一种草药,枝干很特别,叶子圆圆的象珠子一样。”语调间是难得的恭敬。
“啊,你问那种草做什么?那种草不好采的,也没什么用。”
本是做好了失望的准备,但没想到对方的一句话却让白玉堂的心直飞上天,他忍不住一伸手握住周老的肩膀:“真有这种草,你见过,在哪里?”
而此时的周大爷却在白玉堂的手下唉唉出声,痛得说不出一句话来。一旁的村长忙冲上来,掰着白玉堂的手指叫道:“白公子,我知道你心急,可下手轻些,周大爷经不起你年轻人的力道。”
被村长一打岔,白玉堂这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忙松开手劲:“我要寻这草药救人,心急了些。”再要说些道歉的话,又开不了口,只得凝了眉站在一旁。好在周大爷原也日日山中捕兽采药,身子硬朗,白玉堂的手劲虽大,但没用上内力,也就是一阵疼痛的事,松手揉揉便过去了。而且听他说话中带着焦急,又说道是为了救人,自然也不见怪,只说:“我是五年前去采药时见到的,生在崖壁下,我见它长得奇特,就想会不会是什么灵药,所以想尽办法才采了下来。没想到才放到第二天,就干成了灰。而且我也问过那些收药的人,都说没听过这种草药,想来也没什么大用,就没再去寻过。”
“有用,自然有用,那崖壁在什么地方,你带我……”才要接着说下去,却一眼瞥见老人无神的双目,顿时住了口。
老人却呵呵一笑,并不在意,只说:“那崖壁也不难找,你顺山路上到半山腰,有一面冰壁,绕过冰壁向东,有一片松林,松林的尽头是座小山包,翻过山包便是我说的崖壁了。只是那崖壁陡得很,不好下。我上回还差点摔了下去。小哥你还是在村子里多找几个人,比较稳妥些。”
白玉堂淡淡应了一声,留了些银两后就与村长一同离去。
2
虽然心急着想上山,但理智却告诉他越是到了最后的关头越应该谨慎,何况此时,他的性命上还系着展昭的一条命。强忍着冲动让村长为他准备进山的事宜,不过寻人一起上山,却是不想的。依他的武功另找人去也只是多了累赘罢了。
第二天,或是天公作美,天高云淡,正是一片晴好。白玉堂背着绳索飞爪,火种干粮,披着件深蓝的斗篷,提身纵气往半山而去。此时他头脸间裹着一块深色的布,以挡雪地反光,但这并没有减慢他的速度。
周大爷所说的路径十分清楚明白,只是雪地并不好走,白玉堂虽然身负绝世轻功,但也耗费了三个多时辰才到达崖边。卯时动身,此刻已是午末,匆匆吃过干粮,胡乱嚼了两口雪,调息一阵之后准备着下崖。只是他不知道,这崖下每隔一个时辰便会厉风吹割,而末时正是风起之时。那周老下崖恰是风停之时,因此也不知有此阻碍,所以未做说明。
白玉堂沿着崖壁寻了一圈,终于在一道崖缝里隐约着着一株草似的东西轻摇着,虽然相隔过远看不分明,但终是有几分可能。于是寻了块坚固的大石,系好绳索之后,就遁着那草的方位缓缓而下。
才滑到三分之一处,顺着崖壁起了阵阵轻风,吹得绳索轻轻发颤,但白玉堂并不在意,只管往下。但到的二分之一的地方,那风转烈,打着旋从崖壁上旋刮而过,虽便得千斤坠坠住绳索,但仍是被风从壁上卷开来,又狠狠的甩了回去。即使是借力在崖壁上推挡,但仍有几次风向徒转,没防住,整个人被惯在壁,撞得五腑六脏都是一阵的翻腾。
即使如此,白玉堂仍是借着风隙,一寸一寸往下移。他不知这风何时会停,也不知自己刚才望见的是否就是缬露草,但他只知道自己多往下一分,展昭便能多一些希望。
不知顺着绳索移了多久,白玉堂的双手早被麻绳所磨破,带出的血一蹭上绳索就被冻住,令他不得不一回回将伤口扯开,再重新握住绳子,然后再度扯开。本是暗褐的麻绳此时已变得斑驳不堪,血渣子顺着绳索浮凸支楞着,竟然寻不出空隙来。
但是山风并没有因为他的坚持而减缓,反而是越刮越急,到得最后,便只能一分一分的移动。
白玉堂也不知道自己在绳索上悬挂了多久,耳边呼呼的声响才渐缓了下来,他轻吁一口气,算是闯过一关了。风力变小,他的速度便快了起来,不一刻便到了先前看到的崖缝旁,目光一瞥,心底一阵发寒。原来那崖缝里所生的并不是缬露草,而不过是一小丛枯草,上面结着些雪珠罢了。而刚才雪珠大半被风吹落,露出些苍黄的颜色。
白玉堂定了定神,心知这异草并不是那么好寻的,不过一回失望,倒还打击不到他坚韧的心志。此时风息,原本淡淡贴着崖壁的雪雾也被吹散,视线明晰起来。往左右张了张,右手边又仿佛有草叶露出,已经失望一次,不敢再抱太大的希望,只是寻还是要寻的。只是隔得远了荡不过去,得爬回崖顶换个地方绑绳索。
忍着手疼,握紧了绳索刚一用力,却听得“啪”地一声轻响,白玉堂的身子往下坠了坠,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得“啪,啪”两声,抬头看去,却是那绳索断了几络,剩下的更吃不住力,一一地断开来。
原来这绳索搓得虽然结实,但坠着百十斤的人,先前又被风吹着在崖石上磨刮了一个时辰,早已是吃力不住。此时一用力,那被刮散的部位就先断开,而剩下的也随之而断。
好在这绳并非一次断尽,留的那点空隙刚好让白玉堂用功于手,扣住崖上一小块凸起。他刚将自身重心移至两手,绳子已断尽,从他身边一坠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