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四章 开皇龙汉玄黄外,湛湛空成自有象
作者:如是我云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432

且说莽莽大荒境中,悟空携着小山,共乘乙事主,足履虚空,虚空生莲,白莲花开,朵朵摇曳,托着乙事主四蹄,二人一猪,悠悠然走入那流火风穴。

大火流炎,虚空无际,满目皆是赤红火焰,飘舞如火蛇,热浪灼人,小山不禁缩向悟空怀里。乙事主浑如无事,足踏莲花,水光氤氲,施施而行于雾腾腾的火云深处,蜿蜒曲折,也不知行了多久。

群猴遥遥观望,有两个时辰,“呵——”随着一声长长的低沉风吼之声,前方的百万里火炎慢慢地,慢慢地翻转,立起,摇摇晃晃,升上天空。

群猴猪骇然莫名,仰面而观,大吃一惊,却哪里是火炎了,分明是一头无大不大的火焰巨猿,巍巍立于天地之间,其高过于昆仑山,一身深赤色般的长毛披拂飘扬,根根毛发间皆有白炽烈焰喷薄而出,直飘出数千里远,烈焰上腾,映得亿万里大荒境中原本阴沉的天穹一片彤红,辉煌之极,壮丽之极。

“爷爷呀!”群猴骇得咬住指尖,驱着群猪,又奔出数万里,这才敢回头观望。

只见那火焰巨猿立在原地,并不移动,定手当心,右手大拇指、无名指相持如三角形,左手平仰微动,“呵——”,“呼——”巨猿呼吸如地肺,泥丸宫中一道炽白火焰如天柱般笔直升起,贯入苍穹,大荒境的天宇于中裂开,炽烈的星光大火在明亮的裂缝中流动,如有实质。

“呬、吹、嘻、嘘……”莽莽四声,连续从巨猿口中吐出,大荒境如海波起伏,蓦地里,“喀喇喇”一声巨响炸在空际,群猴掩耳不及,只见那火猿顶上火柱忽然纷旋而散,散若莲花,千重万瓣,莹透如纯色琉璃,中央有一缕翠色微微,轻旋蔓延,如藤蔓之状,碧华亭亭如盖,顶上又结出一个嫩绿色的葫芦来,葫芦口中一脉金光射出,分射五方,成五朵莲花,五色涵虚,皆广数万里,中央金色千叶莲花之上,乙事主驮着悟空、小山,稳然而立;西方纯青色千叶宝莲中,宝光萦绕,一猿颊生六耳,左托神山,右持金锤,腾然踊跃;北方纯白色千叶莲上,白波无量,一猿跳踉,周身毛孔中有风霜雪雨,四时变幻,吞吐进出;南方纯黄宝莲含苞未放,东方赤色莲华花开灿烂,中央却是瞿然空寂,并无一物。

那火猿抬头仰看,嗷嗷而吼,悟空、无支祁、哈奴曼三猿皆垂下手来,以手接引,那火猿跳上赤色广大莲花,四猴相视而笑,携手向天,同声作啸,欢喜无限。

只见悟空啸歌已歇,腾身翻起,将身倒立,顶心向下,那水、火、风三猿连同五色莲华与翡翠葫芦,皆化腾腾光气如七色天河,倒流入悟空泥丸宫去了,悟空在高空中一翻一折,依旧落将下来,坐在乙事主背上,向群猴挥手,群猴皆呼:“大圣爷爷神通无量!无量神通!”呼呼吼吼的奔上前去,将悟空三人围在中央,欢腾雀跃。

空生大觉中,如海一沤发。

有漏微尘国,皆依空所生。

三千大千,无穷世界,皆因地火水风,四大和合,清浊分判,风持大水,水结金轮,金轮发火,四大相摩,持此世界,地火水风尽依虚空,虚空无所依,无穷尽,无所来,无所去。

又,昔者旷劫之先,二仪未分,混沌玄黄,光景冥远,浩漫太虚,其中有精,弥纶无外,仿佛有象,湛湛空成。三教圣人游于空无之中,各以太玄、太始、太元一炁吹入其身,乃成胎光、爽灵、幽精三光,以为命魂,又取太初七灵为魄,贯入九窍,其精遂蘧然而兴,乃成盘古真人,三教圣人授以开天妙经三十六卷,盘古真人于一无所有之中,足踏玄黄自然光明道气,冲虚凝远,法则斯经,运行功用,以无上法力,作虚空吼,历七千余劫,所谓龙汉、赤明、上皇、开皇、延康,浩浩茫茫,沦坏不知几千万度,方始开辟鸿蒙,分剖玄黄,成天立地,化造万物,散布星辰,二晖缠络,四大分崩,安立三界十方亿万世界,功莫大焉。

颂曰:

太混一时剖,空花千古繁。神奇亿万变,道德杳冥存。

万化随时出,三光合度明。九霄宫运转,八极自生成。

又曰:

大圣开天地,长空布日星。回还分昼夜,今古照生灵。

日月腾光彩,风雷震杳冥。含弘无作用,变化有神灵。

尔时混沌玄黄自然光明余气,散入空洞,经千二百劫,渐渐凝聚,结成一块奇石。其石高三丈六尺五寸,广二丈四尺,上有九窍八孔,孔孔相通,感盘古盘古开辟之气,吞吐混沌,和合四象,渐渐通灵,化形为人,根骨挺异,截教圣人以为弟子,即石矶娘娘是也。教主授以无极黄庭之法,练就三花五气,已得长生之体,不想遭逢劫运,为太乙真人所杀,封神正位,为月游星君,那天地玄黄石遂返归先天虚空之态,立于花果山顶。

盖劫运推始,既有一杀,必有一生,此乃因缘乘会,天道流变之理,准提道人偶过东洲,见此石杀气怨念凝而不散,心生慈悲之意,施展无量**,将花果山下无支祁之神魂引入石内空虚,数百年间,感天真地秀,日精月华,孕育胞胎,方有石猴出世,悟空之体,实虚空之象也,是为心、是为意、是为识,含罗万有。

世间四大,终归虚空,故无支祁以先天水魂,哈奴曼以先天风魄,穷本溯源,欣然悦然,尽归于空,大荒境中这火猿,乃是先天火神之体,亦流入悟空一心,是名五气朝元,此时悟空四气归一,不可思议,长啸声作,虚空粉碎,群猴万猪恍然之间,已不在大荒境内,依旧落于花果山头。

“列位儿郎,三界一千七百年一度,劫运将兴,我辈乃异类修道,却安稳不得,唯有投身劫运之中,奋然一搏,才有一线之机,故此我辈当求自强,我欲混一天下妖类,与天争衡,儿郎们以为如何?”悟空道。

“大圣爷爷怎么说,我们便怎么做。”众小猴群情激昂,群猪一齐乱吼,振得山海摇动。

悟空颌首,目穷八极,视通万亿,早看见南洲之西,西洲之东,妖气弥漫,一团团,一簇簇,缠绕盘旋,譬如烟尘,结为重云,亘亘绵绵,上彻天关,下入地泽,风尘鸿洞,如重重帷幕从空坠下,将西、南两洲断绝。

又见十方八表,四海之外,妖气迷离,散若风烟,或浓或淡,不可数计。

悟空皱了皱眉,自语道:“不想天地之间,妖类盘结,如斯之多,若一一伐去,却好生麻烦。”小山听了此言,忽然笑了一笑,悟空道:“小山,你笑什么?”小山道:“妖类亿万,若一一伐之,自然麻烦,不过要令天下妖类臣服,却又何须一一尽伐呢?”悟空听了,若有所悟,道:“小山,你读得书多,识见必然是高的,细说来听听。”小山笑道:“我又有什么识见了,只我幼年读书,有一首诗我还记得,我背给你听听。”悟空道:“好。”小山翘起鼻子,倒背双手,脆声诵道:“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杀人亦有限,列国自有疆。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悟空听了,点头思量,道:“我明白了,果然读书多是好的。”叫:“众儿郎,随我征伐去来。”群猪咆哮,众猴欢笑,卷起滔滔黄尘,往西而来。

且说南洲之西,西洲之东,雷云如盖,妖气绵亘,如有实质,如覆碗一般,无边妖气阴云中,红雷倒挂,电蛇飞腾,将周围十余万里尽皆笼罩在下,云中有山,名积雷山,山顶有国,名香尔巴拉,国中有城,名摩云城,只见那摩云城,四面城墙壮丽,十方楼台巍峨,城内恶气冲天,种种光怪陆离,都是些:

攒攒簇簇妖魔怪,四门都是狼精灵。斑斓老虎为都管,白面雄彪作总兵。丫叉角鹿传文引,伶俐狐狸当道行。千尺大蟒围城走,万丈长蛇占路程。楼下苍狼呼令使,台前花豹作人声。摇旗擂鼓皆妖怪,巡更坐铺尽山精。狡兔开门弄买卖,野猪挑担干营生。从来不是天朝国,开天便是虎狼城。

城头上滚滚雷云妖氛里,隐隐有两张金翅,弥满苍茫天地之间,将整个摩云城都遮护在下,那云中电火乱飞,又有一对紫色光球,大如日月,烁烁生辉,将滔滔雷云映得时明时暗,妖异非常,又有一道黑气,一道白气,两道气旋如莽蛇苍龙一般,,时分时合,交相纠缠,挟着无边金云妖火,进出翻腾,搅得四山动摇,声如天崩,其中又夹有尖厉长啼,穿人耳鼓。

这般情形本来十分骇人,那摩云城中大小怪物却仿佛见得惯了,自管吆喝往来,埋头做那营生,看上去倒也十分兴旺。

啼声如利刃,刺破苍天,许久许久,方才停歇,雷云弥漫中,那一对金色巨翅刷地合拢,金火如乱羽,冲霄而起,复又纷纷扬扬,向下飘来,正如一场金色大雪,于中现出一名妖王来,你道它生得如何?

金翅鲲头,星睛豹眼。振北图南,刚强勇敢。变生翱翔,鷃笑龙惨。抟风翮百鸟藏头,舒利爪诸禽丧胆。这个是云程九万的大鹏雕。

正是当年盘踞东胜神洲猗天苏门,号为鹏魔王的便是,当年太乙天尊扫荡东洲妖氛,鹏魔王仗着奇宝,与牛魔王、猕猴王合力逃出天尊所布大弥罗微尘网,遁至西洲,竟将香尔巴拉国中数百万人民尽数吃了,占了摩云城,自号混天大圣,又号大金鹏王,坐断西南,至今已垂七百年矣。

只见这妖王仰天长笑,将手伸出,那黑白两条混沌龙蛇盘旋数匝,双双冲天而起,团团而转,轰然一声,倒垂而下,落入妖王掌心,乃是一尊宝瓶——这“瓶”之称谓实在勉强,乃因那物乍一看去也有肚儿颈儿,高二尺四寸上下,故称其为瓶;细看时却瓶不是瓶,形也无形,竟好似凭空一个窟窿,深不见底。极目辨时,苍虬紫电,密布其身,其中烟云吞吐,混沌周流,隐隐竟似藏有无量乾坤一般。

鹏王将阴阳二气瓶握在手中,反复细看摩挲,爱不释手,半晌,仰起脖子,张嘴一吸,那瓶便飞入妖王口中去了,妖王抚了抚了肚子,觉道十分妥当,分开当空无穷雷云电火,走下城去了。

白鹤围绕,松竹森森,青色道院之前,镇元大仙首向东南,慧眼开处,早看见鹏王行态,大仙轻轻一笑:“这妖王兀自将此物这般珍重哩,却不知还能持得几时?”清风明月正耍得高兴,头也不抬,问道:“师父,你自言自语,说啥子哩。”大仙笑嘻嘻道:“也没什么,过几时便知道了。”清风明月哦了一声,也不多问,顾自玩耍,今日却不是斗草,换成斗棋了,清风今日连赢十余局,兴高采烈,明月却撅着小嘴,冥思苦想,烦恼不已,只因每输一局,道院一日的洒扫活计便要他一人承当,心下十分沮丧。

却说积雷山香尔巴拉摩云城中,鹏王金冠灿烂,玉带围腰,倒背着手,慢慢踱进内城宫阙,沿途妖民怪物俱口称万岁。妖王进了内宫,上宝殿坐下,自有妖姬奉上人骨碗,满满一大碗血浆,腥秽浓稠,鹏王接过,举到唇边,正要一饮而尽。

忽闻一声金石般的清啸破空而至,传入耳中,正如千百万雷霆霹雳一齐炸将开来,鹏王心神大撼,当的一声,人骨碗落在地上,鲜红的血浆在黑色的黑曜石地上蜿蜒流淌,正如开了一大朵血莲花,触目惊心。

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