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危急关头分贵贱(2)
作者:光州王小毛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284

虽则蓝知州与“**”眨眼间便已到门口,怎奈烟雾太大,众人都堵在门口,偏门又仅容一人出入,是以二人亦无法出去。蓝知州气得破口大骂:“王八蛋!快滚开!”这时,负责维持场内治安的雷捕头见状忙厉声疾呼:“闲人一概闪开,让知州大人先行。”

值此大难当头之际,谁人愿意后退半步?雷捕头一声令下,众捕快手持铁尺一阵乱打,地面登时躺下十几号人,其余人左闪右躲,便不住在他们身上践踏,惨叫声不绝于耳。

我顾不上许多,拉着如花便往门口冲去。没走几步,便发现那几十个国学馆的幼童,仍端坐在座位上,先生则在一旁边鼓励他们不要慌乱等待救援,边与一名捕快商议安排幼童撤离,但那捕快却毫不理睬,反而说道:“你们都坐着不要动,让知州大人他们先走!”我勃然大怒,反手甩了那捕快一巴掌:“放你娘的狗屁!坐在这里不是等死?快叫孩子们离开!”那捕快一看是新任的顶头上司“王州判”,哪敢说个“不”字,当下忙叫先生组织幼童往外撤退。

此时蓝知州等一众官员已然逃出生天,火苗即将燃至偏门。眼见所剩时间不多,我隔着人群命令雷捕头带人疏散人群,但不知是场面混乱没有听见还是故意装作耳聋,反正他也带着手下匆匆逃离。

如此这般,现场的情形更是失去控制,不慎摔倒的任人踩踏,没有摔倒的拼死向前。我无奈之下只得加入拥挤的人群中,忽地觉得手里一空,原来是如花眼见那先生已无力掌控局面,孩童们乱作一团,便抽身而去。

当我好不容易才逃到外面的安全之处,只觉整个人虚脱般毫无气力。身边到处是惊魂未定的男子,想来留在戏院内的多半是妇孺之辈。

便在这时,我看见一个苗条的身影冲出火场,怀里紧抱着一个幼童,手里紧拉一个幼童,是如花姑娘!她那柔弱的娇躯,此时显得如此的刚强,她那三寸金莲,此刻却似脚下生风。

她将孩童往我身前一放,转身又跑进火场。

这一次,她再也没能出来!

我望着火中的戏院,祈祷着奇迹会发生,期盼着如花会出现,可是,直到我望见戏院在火海中轰然倒塌,望眼欲穿,望穿秋水,也没有望见她的倩影;于是我开始等,等到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可是如花何在?

即便我等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那又如何?曾经的美丽已被埋葬在一片废墟之中,曾经的如花也已是阴阳相隔,天人永诀!

我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时,已是三天之后。我这才得知当日葬身火海的,居然没有一个官员,只有被我扇耳光的那个捕快壮烈殉职!其余死的都是妇孺,单是孩童,便丧生近六十人!那些天真烂漫的小生命,就这样无情地被剥夺了生存的权利。

不知道火灾之后那段时间,蓝知州他们的睡眠如何,反正我是一直夜不能寐,一闭上眼睛,梦魇便不约而至,惊出我一身冷汗。

一个念头在我心里翻腾波动——是否在大元帝国里,官位愈高,其命愈贵;无钱无势,一文不值。“人人平等”只是一句弱势群体自我麻醉的话?

若非如此,为何饱读诗书的官员们,在火魔肆虐方显英雄本色时,大惊失色夺路狂奔;而出身烟花青楼的如花姑娘,却面无惧色火海救人!理由很简单——官员的身份无疑是高贵的,如烟的身份绝对是卑贱的,一贵一贱,一生一死,差别便在于此。官员乃是大元帝国的精英,在危难骤至时他们的生命应给予最大的保障,而如花区区一介草民死何足惜?即便有人惋惜,也不过是难舍她那软香温玉般的**。

但我仍是感到不忿。光州大戏院乃是刚落成之重点工程,已通过全面验收,竟然存在如此严重的消防隐患,这验收究竟是如何通过的?这消防安全是怎样达标的?

正好州衙门召开十五套班子会议,商讨火灾的善后赔偿及追究直接责任者的问题。

善后赔偿好办,州衙门来了个区别对待。殉职的那个捕快,州衙门决定先给他的遗孀发一大笔抚恤金,再召开隆重的追悼会,追认为“烈士”称号,并且让他的直系领导雷捕头作全州巡回报告,介绍殉职捕快在衙门里的思想成长经历,树典型立榜样;那些葬身火海的闲杂人等,一律赔一副棺材钱了事。

之后是追究责任,在这个节骨眼上,会场上突然风云突变,剑拔弩张!

我第一个发言:“此次大火,‘**’大人的十四姨太香消玉殒,蓝大人也是险象环生,非但造成上百人伤亡的重大事故,在全州造成极其不良影响,听说还惊动了朝廷。对于这件事,我个人的意见是对于直接责任人从严从重从快处理,决不姑息纵容。”

会场登时议论纷纷,围绕谁才是直接责任人这个关键问题展开唇枪舌剑,激烈辩论。每个部门都迫不及待地表明自己的清白,却丝毫不敢指责别人。我一听这还像话吗?出了事就相互推诿扯皮,如何能界定责任所在?当下便道:“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直接责任应当由戏院工程的验收方以及分管消防安全检查工作的部门共同承担。”

话音未落,被我点名的两人像是屁股底下装了弹簧般跳了起来,各自找了九十九条理由为自己辩解,力求让在座众人相信他们比窦娥还冤。在他们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完之后,我不温不火地反驳:“你们别再强词夺理了,既是你们职责范围内出事,就应该勇于承担责任。”

两人当场与我翻脸。他们同仇敌忾,在同一阵线向我发起反冲击。内中一人指着我的鼻子骂道:“王鸟毛,我忍你很久了!你也不是什么好鸟,就算我们有天大的不是,也轮不到你来教训,你哪边凉快滚哪边去!”他们与我平级,虽则我有蓝知州撑腰,他们却是全无惧色。

遇上此号全无素养之人,我只好苦笑一声,尴尬地朝蓝知州望去。但蓝知州只是淡淡说道:“此事关系重大,改日再议。”匆匆结束了会议。

事后我才知道那两人是通判那边的人,骂我那人还是通判的内弟。有本州二号人物罩着,本就不怎么鸟蓝知州,眼下一言不合干脆撕破脸皮。前文我就交待过,通判的来头亦是不小,连蓝知州也要让他三分。

听说此事最后的处理是八个字——“法无可恕,情有可言”,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之所以是听说,是我觉得挨了骂挺憋气的,向蓝知州告了一个月的假期,回家省亲去也。处理结果是我从老家回来后才听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