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里正还在继续他的演说——
此外,老夫还要特别感谢我在镇官府里面的部属们,寿宴是他们一手筹办的.考虑到来宾很多,他们请来本县城最负盛名的‘聚仙楼’的几位主厨大师傅,还采办了丰盛的菜肴,并特意请来戏班唱三天大戏,希望诸位喜欢。最后,提醒诸君筵席之后,可以到后花园休息娱乐,老夫备齐了麻将、叶子牌等玩意,诸位自便,只是人多眼杂就不要赌博了。还有,晚餐是在酉时,依然宴设此处……
我没兴趣继续听下去,径自到了厨房,从县城“聚仙楼”请来的几个大厨正在煎炸煮蒸,忙得不可开交,数十个帮工穿花蝴蝶般来回穿梭。
墙角一口大锅的八层蒸笼里,正在蒸着几十盆甲鱼。我心知最早出锅的甲鱼汤必然先送到王里正那桌,只是不能确定是哪一盆而已,也罢,逮着谁都自个儿认倒霉吧!谁人叫你遇人不淑交友不慎;再则说了,王里正那厮的狐朋狗友,能有什么善类?薄惩一番想必也不为过。
当下趁人不备,我从怀中取出从镇上药铺买的一斤巴豆粉,分别洒在蒸笼顶层的六只盆子中,反正吃不死人,给他们清清肠胃,让他们出出洋相,叫他们长长记性,以后别再动不动就找个名堂大肆收礼,恣意挥霍。
出了厨房,我在楼台轩榭间找了许久,方才找到王里正的书房,还好今日是主人的大喜之日,家丁防范不严,没有发现我的可疑之处。我走进书房一看,好家伙,满满几柜的书,且都是价值不菲的大部头,细看书面,已是积满灰尘。大抵越是读书不多,越是喜欢藏书,只是买来装装门面,若是有人问起,一句话“没时间”,实则有时间他也宁可用来寻花问柳打情骂俏,从来没兴致翻阅文章。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沉吟片刻,提笔蘸些墨水,在雪白的墙壁上龙飞凤舞草就一首藏头打油诗:
王道由尔来担当,
小人得志却猖狂,
毛病多多应悔过,
作官不可太过贪。
这是我的一贯风格。贪官倒也罢了,但是你一定要有分寸,你吃够骨头,总得留点汤给老百姓吧!其实民众也不敢奢求你清正廉洁铁面无私,但对于那种大鱼小虾一概照单全收的做法却是深恶痛绝,凡事适可而止,过则非但国法难容,恐怕老天爷也不放过你。正所谓不是不报,时辰未到,时辰一到,一切都报。
随手甩开毛笔,我放声一笑:“痛快痛快!”抓起桌上的酒壶连灌两口,这才扬长而去,到镇上看房买房去也。
这等远离县城的乡镇,民众购买力低下,自然无法受到房产开发商的青睐,故此我只能买二手房。想必有过买房经验的看官,便会知道州城里买房当然是直接去楼盘转转,若是买二手房最快捷的办法便是找中介商号。(那位说了,咋不上网搜一下?这可不能信口开河,须知大元帝国哪来的网络?)只因荷花镇委实没有什么房产生意可以经营,整条街便无一家房产中介商号。
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本官。茶馆里无所事事的包打听多如牛毛。我回到茶楼,说要买一处房产,那些包打听一看我一副穷酸样,没人愿意上前搭理。狗眼看人低,我随手拈出几张一千两的官方银票,用茶杯压在桌面上,包打听们立马跑得比兔子还快。
放出风声没过半个时辰,陆续有人带着房东前来洽谈。谈了几个都是小户人家,觉得很不满意,忽听楼梯“嗵嗵嗵”一阵脚步声,包打听带上来一个年届不惑的男子,白白胖胖看似富贵人家出身,却是无精打采,一脸的憔悴。
包打听作揖道:“这位爷,我找到一个好去处,便是这王三爷的宅子,那可是本镇除了‘王府’之外,最为豪华的民宅了。如若连此处宅院都不入大爷的法眼,那您也就不必在荷花镇再耗时间了。”
既然如此,就去瞧瞧吧!一路来到王三爷的宅子,进门一看,前院宽敞,三进三厢,还带后花园,颇有几分小桥流水人家的悠闲意境。我问:“这房子是祖上留下的吧?王三爷怎舍得卖了祖上产业?”王三爷一脸尴尬,无言以对。包打听忙接过话头:“这两年县城八合彩闹得极凶,王三爷赌上了瘾,越陷越深,结果输光了家产,眼下已换了间小房子安身,只有这座房子值些银两,典出去也好度日。”
我觉得此处环境不错,不再多言,当下便谈妥价钱,由包打听佐证,立下买卖契约。我当场拿出一笔钱买下了王三爷的宅子。王三爷攥着银票头也不回地走了,包打听收了我几两碎银,也屁颠屁颠地离去。
这等旧房自是应当收拾一番。镇上经营家政服务的商号也无一家,只好找了十几个闲汉,给了为首之人一些银两,将整理、清扫、粉刷、购置家具等事务一并交给他处理,限定他今日便要完成。
出了新居,我信步走向镇上路口,意欲叫一部“驴的”回乡下去接父母,孰料走没几步,便听得迎面有人高声喊道:“没错!就是他!”
抬眼一看,好家伙,几个身着制服及便衣的捕快,在“王府”管家的带领下,杀气腾腾直冲我奔来。还没等我回过神来,他们已来到面前,两个捕快手脚麻利,一把扭住我的胳膊,戴上了锁链。
我明知故问:“不知我犯了哪家王法?为何无故锁我?”管家怒道:“我认得你,你包了一扎草纸,来王府浑水摸鱼,还有,我家老爷和不少贵客宴席之后都上吐下泻,是你小子在搞鬼吗?”
你是白日见鬼吧?我何曾到过“王府”?你说的是“庆王府”还是“明王府”?——庆王、明王均是当今天子的兄弟。
管家见我装疯卖傻,答非所问,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那捕快却毫不客气地一记耳光扇来,骂道:“带回去审讯!落在我‘赛阎罗’手里,就是死人我也有办法叫他开口!”
本来我正想马上表露身份,将这记耳光加倍奉还给这位自称“赛阎罗”的仁兄,一听这话,登时比挨耳光还要生气——
鉴于早年光州治下严刑逼供蔚然成风,民愤极大,我决定为自己已然树立的好名声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便三次下发公文,责令各区各县各镇捕房大力整改,力求在执法过程中依法调查取证,杜绝暴力行为,避免屈打成招,减少冤案假案错案的数目,以便更好地创造和谐社会。
公文下发后,光州城内取得的效果比较明显。辖下其它区域我无法处处巡视,便由各地自行汇报进展情况。
根据呈报上来的反馈信息,都说接到州判大人的公文后,各地捕房领导班子极为重视,多次组织全体捕快深入学习公文内容,深刻领会公文精神,并将公文作为捕快晋级的必考内容。经过多方不懈努力,现已基本杜绝此种现象。为此,我还自认为办了一件大快民心之事,自己的民意支持度已然直线上升,时时沾沾自喜呢!
不料今日听此人口气,竟有严重的暴力倾向。我决定这记耳光暂且记下,日后另行奉还,眼下倒要先看看“赛阎罗”有何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