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时间,对于任何人而言都是一种无名的煎熬。大雨虽已停歇,天边也出现了稀疏
的星光,但在这暮春的夜里,多少还有些苍凉的意境,而浓郁的紧张氛围,也在这片荒野里弥漫开来。
便在这时,耳边隐约传来纷乱的马蹄声。随即,前方响起几声山枭声,那是六扇门内的联络暗号——“点子”已然现身。我屏住气息,举起右手打个手势,示意部下留意信号,准备出击。
然则车队来到面前时,我方才惊觉这些都是军用大马车,车前灯笼高挑。正在迟疑之际,只听得锣声骤然响起,众捕快燃起火把,一跃而起包围整个车队。事已至此,我只能硬着头皮现身。
马车上跳下一个军汉,像是个头目,凛然喝道:“谁人不长眼睛,竟敢拦截老子,没见这是军用马车吗?”
——“我们奉命查案,车上所装何物?”
——“军用物资。你们无权过问。”
——“你们是谁的队伍?”
——“军事机密,无可奉告。”头目满口外交辞令。
——“请出示令符和押解文书。”
——“职责所在,恕难从命!”头目的口气很不合作,毫无商榷之处。
——“既然如此,我们要上车查验!”有刘钦差撑腰,我也豁出去了。
——“你敢!”头目的声音一提高,每辆马车上都跳下几个黑衣汉子,手持兵刃。
场面一下子变得十分紧张。双方势均力敌,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都是官府中人,若是
我振臂一挥,部下齐声高喊:“打击私贩,法不容情!”
对方也不甘示弱,公然叫阵:“擅闯军车,格杀勿论!”
正在僵持不下之时,刘钦差急调在附近小路设伏的光州陈守备,率领三百精兵赶来支援,远远便看见他们手中火把照亮了半边天。一见这等仗阵,对方斗志全消,不知哪个发声喊,一齐四下逃散。
痛打落水狗乃是我的拿手好戏,当下不顾道路泥泞,指挥众人追击,务必全部缉拿归案。为了在刘钦差面前表功,我亲率几个得力干将,朝着一条人影穷追不舍。
那人慌不择路,只管在茂密的草丛里乱窜。常言道:狗急跳墙。敌暗我明,还是小心为妙。若是我追上去不留神被反噬一口,岂不是光州衙门的一大损失?在刘钦差面前露个脸做个样子也就罢了,这里没有外人,就不必如此卖命了。我连忙停下,示意留下一人保护我,其余的兵分两路,分进合击,把那人堵在树林里。
正在想着此次行动后朝廷会如何嘉奖,只听得身前灌木从中一声响,一条黑影陡然向我扑来。这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保护我的那名捕快离我有数尺之遥,不及驰援,加之我平日疏于拳脚功夫,情急之下根本来不及拔刀,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冲到面前,心道:天绝我也,吾命休矣!
心念电转之间,我的脑海中竟然冒出“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保佑弟子性命”的念头。本来闲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想必菩萨也不屑一顾,谁知局面还真的是有惊无险,便在我手忙脚乱地欲拔腰刀之时,那人突然低声叫道:“王大人莫急!是我!”
借着捕快手中火把之光定睛看去,乃是原来白知州府上的黑管家。白知州高升后,他本想跟去京城,却是来尝鲜极力挽留,他这才留在芫花山庄担任大总管。只不知今夜怎会出现在此处?
我惊疑不定:“怎么是你?你竟敢参与贩私?”
黑总管满脸仓皇之色:“王大人,饶我一命!”这般惊动朝廷的重大贩私活动,如若落网必死无疑,是以他不免惊慌失措。
我立即想到来尝鲜,但还是要证实一下:“你可是受来庄主指使?”
“正是。大人有所不知,来庄主的收入多是来于贩私,芫花山庄及房地产只是副业而已。望王大人看在白大人与来庄主面上,放我一马。”
原来如此。难怪来尝鲜出手这般阔绰,动辄成百上千万两银子,竟是暗地里做这些营生。蓝知州和我都得了他不少好处,“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眼下该是我们回报之时,不然若是这个正主儿被逮住,那就不单是兔死狐悲,而是唇亡齿寒。
我抬眼向紧随身边的那个捕快看去。此事关系重大,有外人在场,万一徇私舞弊之事被捅出去,恐怕前程便会毁于一旦。谁知那捕快却道:“大人莫怪,小的真正身份,其实是来庄主的手下,奉命加入捕房。”
值此非常时刻,我不得不万分小心,问道:“何以为证?”那捕快不慌不忙,从怀里取出一宗物事,却是芫花山庄用以联络的信物。
啊!没想到我的身边,也潜伏着来尝鲜的人马。如此看来,目前的局势是敌中有我我中有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没有中间的道路可行,按大元帝国眼下流行的说法,这叫——无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