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种“老爸效应+移资西洋”的现象,在具有“元朝”特色的官场中比比皆是,见怪不怪。可恨的是那些衙内得了便宜还卖乖,对广大草民说什么: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狗熊儿笨蛋。在这里,我要严重鄙视大言不惭的衙内,不就是有个“官爸爸”吗?有本事就离开自家的势力范围自个儿去白手起家!如若没有了那些下层官员拱手奉送的银子,就凭你那点智商情商性商,老老实实喝西北风去吧!
虽则对蓝知州颇有微词,但他与我毕竟是唇齿相依,眼下我还得仰其鼻息,看他脸色行事,故此对于他的一些不齿之举便也隐忍不发。
见蓝知州仍是忧心忡忡,我又道:“下官倒有一计,大人寻机将刘钦差等人约出谈话,我潜入他房间内察看那些账页,如发现有关大人爱婿或者蓝衙内的内容,便将其取走,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调虎离山?此计甚好!”
“正是!”
计议完毕,我回到自己的办公房内,锁紧房门,仔细察看房间,确信不但没有人影连鬼影也无半个之后,方才自怀里取出那张账页,将它付之一炬,尔后挫骨扬灰,直至它老妈(帐本)也认不出它的模样来,总算才落下心里的一块大石头。
然则盗取账页之事,说来轻巧,真正实施起来谈何容易。刘钦差所住的九星级酒店,护卫工作由雷捕头全面负责,不必担心露馅,可要躲过刘钦差的耳目也非易事。若是亲力亲为风险不小,可是交给别人去办又委实放心不下。此时我想到了黑皮张,黑道出身的他,想必身手敏捷,或许对我会有所帮助。
一个飞鸽传书将黑皮张召来。他一听说事关蓝知州,马上“出口成脏”:“妈的,老子去剁了那个劳什子的刘钦差,岂不省事?”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只懂得打打杀杀,看来他这辈子只能以“城治大队长”的身份告老还乡了。我忙制止他的冲动,说只要盗物即可,若是钦差有个三长两短,光州衙门上上下下都吃不了兜着走。黑皮张当即表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当下按原定计划,我跟酒店大掌柜通气之后,拿到房间钥匙,又与黑皮张一起换上伙计的衣裳扮成酒店内部人员,俟蓝知州约出刘钦差之际,我命雷捕头暂时调走楼层值勤的捕快,由黑皮张在门外放风,自己独自一人潜进他的房间。
果不其然,所有账页都装在一只大木箱内,这只箱子眼下便放在刘钦差的房间桌上。箱盖已然打开,看来刘钦差正准备翻阅这些帐目,好险!若是被他看见蓝衙内或胡高之名,就算神仙的阿爸恐怕也回天乏术。我暗呼“侥幸”,快速检阅,不消片刻便找到了蓝衙内及胡高的那两张账页,当下赶紧收好。
便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两声急促的敲门声!情况有变!我连忙将那一大叠账页恢复原状,转身正欲开门,却已听见门外传来对话声——是刘钦差的声音!来不及了!我回身看看房内,竟无一处可以藏身!
居然会发生这种事情?!我两次盗取账页,刘钦差都在关键时刻出现,这也未免太巧了吧!按我的预测,刘钦差此刻应是赴蓝知州之约才对,断无杀个回马枪之理!这……这……蓝知州是干什么吃的?我不是要求至少拖住对方一刻钟以上吗?怎地刘钦差回来得如此迅速?莫非他已然发觉情形不对,起了疑心,是故赶回房间察看?
不论刘钦差因何回来,设身处地想想,寻常人在这种情况下,多半是方寸大乱,暗呼一声“这回死定了”,尔后坐以待毙。可是本官毕竟不是常人,自然有非常人之智慧。我在刘钦差进门之前,迅速做了一件事,便是闪进沐浴房内抓起抹布低头开始打扫卫生。
门开处,进门的果真是刘钦差,还有他随行的两名高级官员。只听得一名官员道:“刘大人,此番在芫花山庄捉拿的那十几个官员,如何处置?”
刘钦差冷哼一声道:“蓝知州方才约我出去,想必也是为了家丑不可外扬,毕竟治下官员出入那些场合,说出去多少会影响他的官声。然则我目下还暂时无暇处理这些小虾,故此不想与他周旋……”说这话之时,他已看见沐浴房有个伙计在埋头苦干,当下立即止住话头。
另一官员犹自接口道:“刘大人之意,是出了这么大一宗案件,必要抓一条大鱼,方能平民愤泄民怨,并得到宰相大人赏识?”这时他也看见我的背影,喝道:“我们要商议正事,还不快快退下!”
我顺势垂首出了房间,反手掩上房门后,我的背后已是一身冷汗。有惊无险,顺利闯关,我与黑皮张迅速离开酒楼。打发走了黑皮张,我再度出现在蓝知州的办公房,他也才回来不久,正在来回踱步静候佳音。
一见我进门,蓝知州迫不及待地道:“姓刘的才与我说了两句便说身体不适,告辞而去。我真是担心你被抓个现行,到时候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我淡淡说起自己如何被堵在房内,如何机智脱险,蓝知州听得矫舌不下,道:“幸好你随机应变,否则你我都在劫难逃矣!”
心绪稍定,他随即问道:“东西到手了吗?”我笑而不答,取出那两张账页递了过去。他如获至宝,细细看过之后,燃起火折子将账页全部烧毁,然后望着那一撮纸灰,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我也是松了口气,正欲再向蓝知州表功,门外公差禀告:“王大人,刘钦差刘大人有请!”
这个节骨眼上,刘钦差忽然找我,不知所为何事?难道是我盗取账页之事已然败露?一念及此,我不禁打个冷战。蓝知州也是惊骇不已:“不会是姓刘的有所察觉吧?这可如何是好?”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听天由命吧!我将心一横,径直去见刘钦差。他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太师椅上,那两个随行官员正在翻阅记录那些账页。刘钦差见我进门,命人看座,先问了缉捕来尝鲜的工作进展,我答道,已在各个路口、码头设卡严查,但眼下尚无消息,估计可能已经外逃。刘钦差却也不急,面带笑容道:“王州判,此番缉私斩获颇丰,你的功劳不浅。”
我侧身坐下,观言察色,情知自己方才杞人忧天,忙应承道:“下官才疏学浅,何德何能?若论功劳,全靠刘大人调度有方,指挥得当,方能旗开得胜。这办案之精妙学问,下官望尘莫及,还要多多向大人请教!”
“哈哈……请教之说言过其实,但以老夫在六扇门中纵横数十年,宵小之辈,自是手到擒来。”刘钦差放声一笑,面有自得之色,道:“今日传你来此,只因有几件事牵涉地方官府,本官觉得有必要听听你有何高见。”
我连忙欠身道:“刘大人折杀下官也。下官区区一个州判,州衙门内尚有知州、通判、州同等上司,岂有下官发言之处?”
“无妨,此乃本官之意,你乃光州州判,对本州情形知根知底,又是由刑部统领,也算本官的部下。你不必多虑,只管说来听听。”
既然刘钦差开口,我只好勉为其难。他提及了下面的一些问题,均是此次行动的一些善后事宜,与登东后的清洁工作并无本质区别,谓之“擦屁股工程”——
河防守御所的长官已然招供,所内大部分人员数年前均已被来尝鲜收买,不仅为其贩私大开方便之门,还借来军用马车为虎作伥。刘钦差感慨万千:执法者沦为贩私者的走狗,是一件何其可悲可恨之事!这句话对于我而言,无异于响亮的一记耳光,幸亏我在官场已历练得脸皮厚过三尺城墙,闻言脸不红心不跳腿肚子也不发软,还不住点头附和:“这些官吏食君之禄,不图报恩,却里外勾结营私舞弊,做出这等下贱勾当,委实令人心寒。我作为光州州判,对他们的腐化堕落表示深切的惋惜。然则法不容情,这些人既已触犯大元律例,下官定将他们悉数收押,择日依法审判。”
刘钦差又道,依你之见,在芫花山庄捉住的那些官员如何处置为好?答曰:“那十几名官员良莠不齐,却也不能一概以道德败坏而论。依下官之见,应调查一下他们当日是**还是赌钱?若是**属于生活作风问题,内部通报点到为止;若是赌钱要查清他们的银子是否来源正当途径,花自己的银子便给予批评教育……”刘钦差打断我的话语:“这是光州处理类似事件的惯例吗?”我忙道:“不独光州如此,他州也是这般。”刘钦差沉吟片刻道:“好吧。本官乃是奉命缉私,此乃节外生枝,本官就不再过问,由光州衙门一并处理。”
接下来又谈到白楼的那些个粉头已经过审讯,仍在羁押之中。我本是怜香惜玉之人,虽则她们喜怒无常,有时好似观音菩萨,有时凶如牛头夜叉,但毕竟有几面之缘,加之她们算是如花的姐妹,眼下如花虽已香消玉殒,但她的倩影仍时常入我梦中,我看在如花的面子上也要高抬敝手,便道:“这些风尘女子多是为钱卖身,无伤大雅,就此遣还原籍如何?”刘钦差摇手道:“如此太过便宜她们,遣送还乡之前应当拉出去游街示众,让她们永世记住这段耻辱,方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这是哪家的王法?粉头也是人,怎可这般侮辱她们?我正欲进言,刘钦差却道:“这事就这么定了,由你指派人员执行。”官大一级压死人,我无法可想,回去后只好命雷捕头依言行事。听说游行当日光州城万人空巷,民众早就风闻白楼诸女艳绝天下,只是一介草民无缘目睹,那日得了机会自然争相一睹她们的风采,许多男子见过之后都啧啧赞叹:“难怪白楼出入有官员,往来无白丁,这般天资国色的女子搂着睡上一夜,可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死何足惜!”此是后话,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