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乍暖还寒,春城无处不飞絮。
清晨的气温还是很低。薄薄的晨雾中,林菁清吃力地蹬着“交响乐团”向学校驰去。“交响乐团”是同学对她那辆自行车的“雅谑”,原因是这辆自行车骑起来除了车铃不响全身上下无处不响。
林菁清本不愿骑这辆破车去学校,可惜母亲又犯了头痛,早上起来帮母亲喝药、准备早饭后,时间已来不及走路到学校去。只怕又要被同学嘲弄了,林菁清有些无奈地想。
短短地寒假结束了,林菁清迎上冲向高考的最后半年。然而,林菁清也无法知道这半年后,自己迎接的将会是一种怎样的未来,但她期盼着这半年结束的那一天。
因为全国知名学府的高录取率,第三中学已也为a城最知名的高中,同时也理所应当地成为a城最具富贵气象的学校。高昂的学费,理所应当地纳入越来越多的优秀师资人才,也筑起三中轩朗庄严的硬件设施。来这里就读的学生,虽非人人都是权要之门、商贾之后,却也大多家境殷实,自然便在仪容上有一番气象。天国学府、天之骄子,校园与学生俨然生出一派富贵气象。所以三中也被a城民间百姓戏称为“公办贵族学校”。
在这里二年半了,林菁清却如自己那辆破车一般,怎么也无法融进这繁华的校园。
也许,这和林菁清入校报道那一天有直接关系。直到今天,林菁清还清清楚楚记得刚踏入这所高校的第一幕。
那是十月,秋风乍起,蝉虫还在浓密的树叶间“知呀知呀”的轻鸣,林菁清一人推着这辆吱咯作响的破车,在许多的轿车、摩托和楚楚的衣冠中找寻新生报名处,无数带着诧异的目光迎了上来,又趾高气扬地避了回去。林菁清不由觉得自己那件从地摊上买来的裙子格外土气,车子吱吱咯咯的声音也格外地响亮。
那天的天气已不是很热,林菁清却一身一身地出汗,随着汗液被排出的,是被作为优秀生保送来的一点点骄傲。
在所有同学眼中,林菁清是个有些怪的女生。诚然,与其他女生相比,这个样貌普通的女生明显有些营养不良,头发枯黄分叉,脸色苍白,其他女同学几乎成为饱满滋润的桃子,她却依旧枯瘦如被一枝砍下的木柴。更怪的是这个女生的神情,总是讪讪的,面对任何人的目光都显得手足无措。
青春总是飞扬的,也许是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年轻生命,还不懂得设身处地体会与自己不同的生命轨迹。没多久,林菁清便成为班上活跃分子的把柄,她也被安上“哑巴幽灵”和“活死人”的称号,“哑巴幽灵”是当面叫的,“活死人”是背地叫的。
逃不掉的还有同学的作弄。其实年轻的生命并没有想过伤害,只是过于活跃的生机需要一个泄出的窗口,林菁清不过是一个有趣的玩笑对象,一个让高中沉闷的生活快乐起来的藉口。然而在许多恶作剧之后,林菁清便被定了性,她就是班上最好的“开心工具”,大家已经习惯作弄她,并在作弄她后发出愉快的笑声。
林菁清并不恨她的同学,她只是恨自己。恨自己没有饱满的身体,没有油亮的长发,恨自己经常的不知所措,恨自己难看的衣服,和那辆“交响乐团”。
是的,她能和同学们说什么呢?在同学们习惯讨论流行歌排行榜,习惯穿李宁、七匹狼的时候,她是跟同学们讲自己母亲的头痛,还是讲父亲的醉酒,或是两人三天两头的吵闹?
其实,林菁清也渴望能象其他同学一样张扬和绽放,能和其他同学一起让青春交融。但她的青春是如此沉重,无法飞扬。她忘不了初中毕业时,她的初中校长、老师,带着自己的工资来到她所住的阴湿的小房子,她也忘不了这所知名学府的校长拿着沉甸甸的入学通知书,对她说,“林菁清,你的情况我们都了解,根据你的成绩和具体情况,我们学校研究决定免除你这三年的学杂费。我也认为,初中生出去打工,并不是改变生活环境的最好办法。”
林菁清默默地感激着这些人,在同学们理所应当的优越感中,和一些总是带着蔑视的同情中,填头钻进浩如烟海的题海,她只希望能安安静静的学习,最后能拿到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逃开这一切,永永远远逃开去。
当然,花季岁月不会只是凄风苦雨,林菁清凄风苦雨的心中还藏着一缕明媚的阳光,一双春天般清朗的眼睛。
那正是两年前,新生报到的那一天,林菁清推她那辆“交响乐团”,手足无措地站在无数探奇的目光下,这时,她感觉到背后好象有人盯着自己,回过头去,一双春日阳光般温暖眼睛飘过来,伴随着同样温暖的笑容:
“嗨,要帮忙吗?”
此后,那双眼睛就活在林菁清的心里。
眼睛的主人是林菁清的班长周子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