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清冷的空气中,神奈川的深秋一如十五年来一样的萧瑟。我,林未央,以孤儿的身份在这里生活了十五年之后才知道原来自己居然还有亲人活在这个世界上。
一大清早就被院长挖起来的我在得知今天我的亲人会来接我回家后并没有院长他们想象当中的兴奋。看着一群窃窃私语的女人不停的对着我指指点点,我在心底冷笑着。
没错,能够脱离这个牢笼一样的地方我是应该开心的,但,可惜的是,对我来说,这个世界没有我的家,那个被院长称之为家的地方只是另一个牢笼而已。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又何来的家?
站在窗边,刻意的吹着寒冷的风,我试图借着这股冷意让自己沸腾的绝望平静下来。闭上眼睛,我按照习以为常的呼吸方式缓解下闷疼得胸口。
冷笑着靠在窗沿上,每次发作的时候我都会想是不是不去管它比较好,不管的话应该就会死去了吧,那样的话我也许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了。可惜啊,我是个胆小怕死的人呢,所以每次深切的感受到死亡的气息的时候我都会下意识的作出自救的举动,一次一次的违背着“回去”的心愿,一次一次的让自己陷入更深的绝望。而十五年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来了,我居然没有疯掉,仍旧及其清醒的活着,连我自己有的时候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人类,真是很奇妙的生物啊。
远处传来老旧的地板被践踏的声音,混乱的脚步声渐渐接近,我知道,是院长说的人来接我了。可笑,真是可笑,两世的生命换来的竟然是同样的命运。
“未央。”是院长的声音,可是为什么会觉得平时那样尖刻刺耳的声音会有些颤抖呢?
“是,院长。”
我转过身,低头,鞠躬。不得不说日本人真的很注重这些礼节,我在十五年里也让我的腰得到了充分的锻炼。
“你,是未央。”一个低沉醇厚的声音用肯定的语气说着疑问的话。
“您好,初次见面。我是林未央。”声音很好听,不知道长的是不是和声音成正比。我直起身体,惊讶自己居然在这时候还能想这些有的没得,却始终没有抬头。好奇心对我来说是奢侈品。
“真田先生,我没有骗您吧,未央在这里一直是得到很好的照顾的。”还在颤抖的声音。
原来他们今天让我穿上这身新衣服是因为这个男人啊……不过这个男人,我的第六感告诉我站在这里的这个男人不是会被别人欺骗,尤其是这种小伎俩欺骗的人。
“未央有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真田家自然会去调查,不用你来告诉我。”看吧,冷到骨子里的语气表示人家根本就不相信。
“是是是,那,那个,您慢慢聊,我先出去了。”临走前丢给话题中的少女一个恶狠狠地警告的眼神,可惜少女根本没有抬头,所以自然也就没有接收到。石川一边流着冷汗一边往外面走,他已经不敢想象真田家知道真相的后果了,也许他应该现在就收拾家当开始逃亡。已经退到门外的人看了看外面真田家的保镖很无奈的打消了逃跑的念头,早知道那个臭丫头后台那么硬,他就该对她好一点,现在也就不用为自己以后的活路担惊受怕了阿,真是头疼。
“未央,你,在这里过得,还好吗?”真田将臣小心翼翼的开口,生怕会惊吓到眼前看起来极其孱弱的少女,可是话一出口他就后悔得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在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生活得好,“很抱歉我们现在才找到你,我来晚了,让你受苦了。”
沉痛的声音一下一下的敲打着我的耳膜,我的心脏开始失去控制的没有规律的跳动着。很奇怪啊,我在困难得呼吸的时候还在想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神奇的血缘的羁绊吗?为什么明明不在乎的我在这个人面前会那么的……激动?
胸口愈演愈烈的疼痛让我不得不无力的闭上眼睛,弯下身体半蹲在地上,然后在我还没有来的及作出反应得时候我冰冷的身体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里。在然后我感觉到自己腾空而起,那个怀抱的主人开始快速的奔跑起来,但是我却只觉得轻微的颠簸,看来是个温柔的人呢。很快的我被小心的放在了一个柔软的地方,上半身还是被圈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接着嘴巴里被塞进一颗药丸,然后一杯牛奶神奇的出现,就着牛奶我吞下了嘴里救命的药丸。疲倦的靠在身后的人形靠枕上,我知道,我又一次活了下来。
“未央,我现在就带你走。你有什么东西需要带走的吗?”还是那个好听的声音,只是这次声音里透着不可忽视的怒气。
我轻笑,“我能有什么东西可以带走?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从来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
“未央,未央,我的未央……”我被紧紧地揽住,那个男人在这个瞬间忽然变得那么的脆弱,“对不起,对不起,你是我的宝贝,未央,我怎么能让你在外面受那么多的苦?!”
“宗藏,这里的事情交给你了,我不允许放过任何一个伤害过我女儿的人。”冰寒彻骨的命令宣告了这个名为孤儿院的牢笼的末日。
“未央,我们这就回家。”紧了紧手臂,怀里的小人儿柔弱的那样的不真实,这是他丢失了十五年的宝贝,如今尽管就在他的怀里,却仍旧让他觉得随时会失去她。小心的把她放到车里,他随后坐进去,仍旧把她圈在怀里不愿意放开。
“真田先生,您是我的父亲?”如果我没有听错,刚才他的却有说过“我的女儿”这样的字眼。我靠在他怀里,开始打量起我今后的长期饭票,声音和长相果然是成正比的,雕塑一般的轮廓,刀刻一般的五官,武士一般的气质,加上应该是万贯的家财(看他的阵势就知道这个人的家世一定很吓人了,训练有素的保镖,不张扬但绝对价值不菲的凯迪拉克,显然不是普通人家可以拿得出手的),这样一个男人在“那边”也会是女人们竞相追逐的对象吧。感受到我的目光,他偏过头给了我一个温柔的微笑,看着这样的微笑,我像被针扎到一样狼狈的低下头,现在只是刚见面对我还有些新鲜感,等时间久了就会觉得厌倦然后放弃了吧,我知道的,我永远都是被放弃的那个,而这样的温暖同样永远都不会属于我的。
“未央,不用拍,我是你的父亲啊。有我在,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真田将臣心底一酸,险些因为女儿那怯生生的眼神掉下泪来,而且她还称呼自己为先生,陌生疏离的让他不知所措。
原来是真的啊,恶俗的小说桥段现实版,小孤女变身大小姐,呵呵,这算是命运给我的惊喜吗?这个人就是我的父亲啊,现在我的感觉很奇怪,加上上辈子的20年,在我35年的生命中从来就没有出现过叫做父亲的生物,当然也没有出现什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之类的生物。一直一直就是我一个人的生活里,突然出现了这样的角色,真是让人困扰啊。车子平稳的行驶着,我避开了身边的人企盼的目光转向车外,一路上的景色是我完全陌生的,在过去的十五年里我的活动范围就只限于孤儿院,如果不是我的身体不好,恐怕会和别的小孩子一样被套上锁链吧。不管怎么样,能够从那里出来我还是应该感谢我的父亲的。
看着女儿苍白的小脸,真田将臣在心里叹了口气,果然不是那么容易被接受阿。在来这里之前他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十五年的空白不是说填上就可以填上的。而且,尽管还不熟悉,他还是能感受到这个孩子树起的无形的墙。一开始在他怀里僵硬着的小小的嬴弱的身体直到现在才慢慢的放松下来,这样的反应让他根本不敢想象他的女儿在过去十五年过得是怎样的生活。
我知道我靠着的人在想什么,但是很抱歉他想要的我给不了。于是我把我的注意力转向窗外,深秋,落叶的季节,可是我看着那漫天的落叶还是很开心,我觉得这样的画面很美,落叶都是要归根的不是吗,这在任何一个世界都是不变的真理。孤儿院外面是一个片空白之地,我那时很喜欢看着窗外,虽然我其实什么都看不到,但是我可以用想的,怎么说我也是活了两世的人,上辈子的我虽然不比这一世好多少,但至少我是自由的。所以我就想像外面的一片空白之上是花是草是人是建筑,也算是我十五年来唯一的乐趣了。
“将臣少爷,到了。”
我飘的越来越远的意识被司机和开车门的声音拉了回来,到了吗?这么快啊。
“未央,我们到家了。”真田将臣小心的抱出那个还在神游的小人儿,再一次为了她十五岁的年龄十岁的体格而苦恼不已。
“啊,到了吗?请放您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的。”我还是习惯自己走,过分亲密的肢体接触已经超出了她的底线。而且她不想给自己机会去习惯任何人的怀抱,即使那是她该称之为父亲的人也不会例外。
真田将臣明显的感觉到女儿的变化,看着小人儿倔强的小脸他也只能妥协的放她站好才松开手。
“走吧,他们都在等你呢。”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真田将臣告诉自己要慢慢来,不要过于急切,不然会吓到未央的。
“はい。”我乖巧的点头,跟在他的身后。
没走几步,前面的人停了下来。怎么不走了?我抬起头,看到他不认同的表情和微微皱起的眉。怎么,现在就已经开始厌倦了吗?因为我没有回应他的要求?好吧,我明白了。
“抱歉给您添麻烦了,我这就回去,不过可以请您借我一些路费吗?您知道我从那里出来身上是没有钱的。”鞠躬告辞,我很识相的,自己提出来总比对方提出来要好吧,至少我还能保留一点可怜的自尊,呵,如果我还有那种东西的话。恩,不管怎样,该有的礼貌我还是会注意的,前世的经验告诉我礼多人不怪,我还指望他借我路费呢。
“你在说什么?!”一丝火气漏出来了。
“啊,您放心,我会努力挣钱,尽快把路费还给您的。”是担心我借钱不还吧,好在我这么多年有偷偷的攒下一些钱,应该够还给他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还要回去?”真田将臣不明白那个弯着腰向他借路费还声称要还钱的小人儿在想什么。
“え?您刚才不是已经不想在让我进去了吗?要是您不愿意的话,我自己走回去也可以,但是我不认识路啊,恩,也没所谓拉,走到哪里算哪里了……”
真田将臣听着女儿越来越小到最后根本就是自言自语的声音,硬生生的压下心底升起的怒气,他做了什么让女儿以为他不要她了?
“未央!”
一声低沉的喝斥阻止了我的低语,我不解的看向那个好像很生气地人,为什么还要生气?我已经说了不会问他借钱了啊?
真田将臣彻底败给了女儿不解委屈的眼神,“为什么会认为我不要你了?”
“您刚才不是停下来不走了吗?还有您有皱眉……呃……”说不下去了,我有点害怕了。这个人的脸色很难看,我担心他会用暴力来发泄他的怒火,不过那也是很正常的不是吗?她看的多了,被领养的孩子最后受不了的伤痕累累的逃回来在那里是很平常的事情,甚至是死一两个都不会有人放在心上的。
“您要打我了吗?好吧,那您快一点结束可以吗?我想早一点回去,不然晚饭就没得吃了。”相信我,我是真的很诚心的,可是为什么那个人看起来好像受了很大的刺激似的呢?
“未央,我没有要赶你走,更加不会打你!”真田将臣心痛了,生平第一次产生了强烈的几乎无法控制的杀人**,“刚才我停下来是因为我想告诉你,你是我的女儿,应该跟我一起走,而不要像仆人一样走在我身后,我皱眉是因为你的脸色实在很苍白,我还是决定要抱着你进去,这样比较保险。”他用无以伦比的克制力压制住杀人的**,然后不给眼前的小人儿任何拒绝的机会,上前抱起了她。
“未央,你记住,既然找到了你,我就绝对不会在让你离开。我要让你做全世界最快乐最幸福的小公主!”是的,这是他,真田将臣的誓言,给他的女儿的承诺。
在我听他说他没有要舍弃我的时候就已经傻掉了,怎么可能呢?这种事情应该不会发生的阿。明明我没有给他他想要的,明明我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为什么还不放手?只是因为他是我的父亲吗?我忽然觉得好累好累,没来由的倦意象海啸般席卷了我全身,几乎在瞬间我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发现臂弯里的小人儿没了反应,真田将臣惊出一身冷汗。几个大步跨进了家门,一家子人都在客厅里等着迎接怀里的人。
“快,忍足,未央晕过去了。”找到那个可以救命的人,真田将臣惊慌失措的把未央放在沙发上然后让开位置让忍足方便检查。
“没关系,未央只是睡着了。”忍足的检查结果成功的让在场所有的人放松下来。
虚惊一场的真田将臣这才抹了把脸向家人解释起来。当他说完之后,真田家的人脸色都很不好看,把眼光放在沙发上睡得沉沉的人身上,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做了一样的决定。
“父亲,还是把未央送到房间里吧,在请忍足叔叔检查一下。您不是说她有先天的心脏病吗?”真田诚一郎注视着自己失踪了十五年的妹妹,从来没有过的无力感让他无所适从,在他和弟弟还在衣食无忧的为着自己的梦想奋斗的时候,他们的小妹妹在过的是怎样的生活?他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
“是的,我刚才检查的时候就发现了,不过好在并不是很严重,虽然不能治愈,但是好好调养是没有生命危险的。至于其他的,我检查之后会给你们一份详细的报告的。”忍足俊彦若其实还在少女身上发现了一些施暴后留下的伤痕,但是他决定还是之后再说的好,现在时机不对。
“忍足,下面就拜托你了。诚一郎,你带你妹妹去房间。还有把你弟弟什么时候能回来。将臣你跟我来书房,其他人先散了吧。”真田政雄,真田家现任的家主,也是真田将臣的父亲发话了。他很彻底的被挑起了久已未出现的怒火,真田家的人可是出了名的护短。
“是,爷爷。”
“是,父亲。”
父子两知道老爷子动真怒了,真田家族的怒火不是一般人承受的起的,那些伤害过未央的人一个都逃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