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一郎,不要过去。”真田将臣站在树后,看着不远处孩子般嚎啕大哭的小女儿,制止了小儿子想要冲过去的动作,“那个柳家的小子,有他在,未央不会有事。我们现在需要做的是另一件事。”
自己父亲越生气就越平静的脾气,真田弦一郎是知道的,而现在父亲的语气已经平静到完全听不出情绪了。酒井家的处境恐怕是——盲人骑黑马,夜半临深渊,危险了。
仿佛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有好像只有一秒钟的时间,我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只知道,曾经盘踞在我心里的那座荒凉而沉寂的孤坟就那么突然的被炸碎了,没有任何预料的便整个坍塌,随即消失。
半梦半醒间,我的记忆和神智逐渐回笼。感觉我现在正躺在自己那张柔软舒适的床上,空气中弥漫的是可以镇定情绪的薰衣草淡淡的香味,我什么时候回家的?
“醒了吗?先别睁开眼睛。”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莲二令人安心的声音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响起来,而我的眼睛也随着他的话感受到一片温热湿润,“你哭了太久,用热毛巾敷一下眼睛会舒服点。”
莲二的声音在梦境和现实间显得那么的动听,我知道他在看着我,这种时候,这样的气氛,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有很多话想要对他说,却又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开了口要说些什么。
“……莲,莲二……”好疼!还有——好难听!自己乌鸦般难听的声音让我我不由自主呻吟出声。老天,我到底哭了多久?还有,手术,比吕士……
“别说话,昨天你说了很多,今天轮到我了。酒井小姐没事,手术很成功,比吕士也没事,有事的是你。”莲二那仿若舒缓弦乐般的嗓音和着薰衣草的恬淡,在这样静谧清宁的空间中如小溪流水般潺潺流过我心底,占据了我所有的感官,“本来我以为箱根的那次已经很厉害了,没想到……小笨蛋竟然那么能哭。”莲二握住我的手,语气里竟是不常听见的调侃,“昨天医院差点就被某个小笨蛋的眼泪给淹没了。”
又被说成是小笨蛋了!抗议的用力捏了捏他的大手,很快就满意地听到莲二夸张地惨叫。
“怎么我的女朋友不仅是个小笨蛋,还有暴力倾向吗?”莲二的声音听来很是惊恐,一向平静的声调竟然起伏有致,“看来,我以后可要惨了。”
……军师,立海的军师大人,居然在,耍宝_|||等等!昨天——和冰帝的比赛!急切的把头转向莲二所在的方向,我忽然反应过来今天应该是立海和冰帝的比赛,莲二会在这里……难道比赛已经结束了?
“别急!”莲二用一只手就固定住我的脑袋,语气了然,“我们赢了。”
赢了吗?太好了……
“我们的正副部长可是下了死命令,只许赢不许输的,谁让有人那么信任我们呢。”
莲二的话让我轻笑出声,我可以想象下命令的时候,哥哥恐怖的表情,精市倾城的微笑,还有正选们的自信满满……
“你还笑。”
呵呵……
“还来!”
……
门外。真田将臣哀怨的咬着毛巾(准备拿进来给未央敷眼睛却被某人抢先一步),想要冲进去又怕女儿会生气,虽然不想承认,但他不得不说房间里的气氛好的实在让人狠不下心去破坏——所以只好躲在门外监视情况,要是柳家那小子有什么不轨的举动,立刻杀无赦╰╯╬
那天,我就这样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安静的听着莲二说话,直到我的意识再次恍惚起来,我才隐约发觉从醒来开始我竟然没有想过那段往事……
第二天,我一直睡到中午才醒过来,而当我去吃午饭的时候才从将臣爸爸那里知道真田家来了一位让人意外的访客。
“酒井……夫人?”将臣爸爸说出的称呼让我很是惊讶,明明之前还一副不屑鄙视我的人,为什么会想要见我。
“是,她说如果我们想知道当年那件事的真相就让她见你。”将臣爸爸一脸的漫不经心,看起来对那位酒井夫人所谓的真相并不感兴趣,“未央宝贝不想见的话,爸爸立刻请她出去。”
“不,将臣爸爸,我要见她。”只怕真正想见我的人并不是那位酒井夫人,能让一个对我厌恶至极的人放下身架来找我的人,除了身为她女儿的酒井美佳我想不出其他的人,“不过,将臣爸爸一定不会介意帮我转告尊贵的酒井夫人的吧——我想我要等吃完饭之后才能去见她了。”
用正常的速度吃完饭,我在客厅见到了憔悴的让我吓了一跳的酒井夫人。
“听说,酒井夫人您要见我?”
“……如果不是美佳,你以为我想来见你这个低下的小偷吗!”
“既然这样……”眼前这个虽然很憔悴,气焰却仍旧嚣张的很的贵妇人让我突然同情起她的丈夫来——有这样的一个妻子,酒井先生一定很辛苦吧,“宗藏爷爷,送客。”
“你!”像是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酒井夫人表情扭曲的压住不快,僵硬的开口,“美佳她不肯接受恢复性治疗,坚持一定要见到你,否则她就不接受任何的治疗。”
果然是酒井美佳要见我——
“……好。”
“美佳她身体一向不好,要是在不……什么?”酒井夫人猛地看向我,不敢相信的盯着我,“你,你答应了?”
“是,我答应了。”对于这样一个在我面前如此脆弱的母亲,我还能怎样拒绝?
在酒井夫人的带领下,我来到了酒井美佳的病房。
“美佳?女儿,妈妈把人带来了……”
“……妈妈,你先出去,我要跟真田小姐单独谈谈。”
看着酒井夫人心不甘情不愿却又不得不退出病房,我把视线放在那个苍白的几乎快要和白色床单融合在一起的女孩子。
“谢谢你肯来见我,我真怕妈妈没办法把真田小姐带来这里呢。”虚弱的朝我微微一笑,仍是那样完美却冰冷的弧度,“真田小姐身边一直都有人在保护着,想要和你单独谈谈真的很难啊。”
“酒井小姐还是先吃药吧,吃完药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的。”我几乎立刻就看出她有术后炎症的症状,想来是醒了之后就一直没有吃药吧。
“……是啊,而且还差一个人呢。应该也快到了。”调高酒井美佳的病床,我把药和水递给她,却听到她说还差一个人——什么意思?今天除了我,她还找了谁?
很快,谜底就揭晓了——
“未央?!”
“比吕士!”
来人和我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半天,都很意外在这里看到对方。
“呵呵,比吕士,想不到你呆呆的表情这么可爱啊。”
酒井美佳的话让我和比吕士终止了可笑的对视,而比吕士的脸因为那句“可爱”而微微泛红。
“为什么不肯接受治疗?”
“……不这样,我根本没有机会见到你啊。”酒井美佳对绅士不算好的语气并不在意,“很抱歉,因为我的原因让你被禁足了那么久。”
“不关你的事,而且我也没有错过比赛。”
酒井美佳和比吕士的对话让我知道原来那几天没看到比吕士是因为他被禁足了啊。
“……算了,别再说那些了,真田小姐,还有比吕士,接下去的话,你们一定要听清楚,我可是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想要告诉你们的,错过了这次,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勇气把隐瞒了那么久的事实说出来。”
酒井美佳话里的决绝让我和比吕士心神一凛——那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比吕士,当年,我并不是因为你才自杀的。”酒井美佳的第一句话就让我呆了半天,等反应过来后我下意识的看向比吕士——被所有人认定了那么多年的事实却毫无征兆的被当事人一句话完全否定,比吕士的冲击一定比我要大多了。
“为什么?”比吕士的表情沉静,我看不出他真实的反应。
“真田小姐一定不知道我比你哥哥他们要大三岁吧。”
“啊!”我的确不知道,原来酒井美佳已经二十一岁了吗?不过这跟我们现在谈论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三年前,我已经成年了。那天我和朋友为了庆祝我们终于满了十八岁瞒着家里人去了一间地下酒吧……”酒井美佳虚弱的几乎听不见的低喃渐渐把我和比吕士带到了三年前,“我们在那里认识了一些男人,然后一起喝了很多的酒……当我醒来之后就发现,我身边睡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酒……美佳,你……”我忽然不想在听下去了,反正我本来也不在乎那些所谓的真相。而比吕士则沉默安静的像不存在一样。
“真田小姐!请让我说下去!”酒井美佳乞求的语气让我知道她的决心,“后来,那个男人又来找过我几次,不久之后我发现自己竟然怀孕了,家里人知道之后很生气,被吓坏了的我又联系不上那个男人,孩子也被父母强迫着打掉了,几乎绝望的我最后能想到的就只有以死来逃避了,而那个时候,刚好比吕士因为真田小姐的事情和家里闹得很不开心……所以我的父母为了掩饰我自杀的真相,保全酒井家的名声就利用了比吕士,对外宣称我自杀是因为……其实我很清楚,对比吕士,也许曾经喜欢过,但多半是姐弟间的感情,只是比吕士竟然当真了,还因此恨了真田小姐你这么多年。那之后,我好几次想告诉比吕士真相,但却总也鼓不起勇气来,直到那一天——母亲怕我再想不开而想要到孤儿院领养一个孩子回来陪我,那一天,被关在家里很久的我终于有机会可以出门了,本来我还很开心,跟着母亲到孤儿院的时候我是真的想亲自找一个孩子陪着我的,就在那个时候,我母亲看中了背对着我们正靠在窗边看天的……真田小姐。而帮我们领路的邱子阿姨告诉我那个孩子叫林未央,说来也巧,真田小姐正好也听见了邱子阿姨的声音便回过了头——而我,在听到这个名字和看到真田小姐的长相的时候就已经下定决心,绝对不能让那个叫林未央的孩子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酒井美佳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似乎是刻意这么做然让我们有时间去接受和消化她说的当年那些被掩盖的真相。而当酒井美佳最后说出“林未央”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的手心全都是冷汗,而且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否则比吕士不会失态的几乎是冲到我面前,两手撑着我的肩膀,一脸惊惶的看着我。
“未央!你还好吗?你的脸色白的吓人……该死,你根本就不应该来这里的!”
“比吕士,我很好……”我对着比吕士笑了笑,转向正看着我们的酒井美佳,“酒井小姐,请继续,我想,接下去的才是重点,对吗?”
“未央?你知道了什么?”比吕士敏锐的发现事情似乎已经脱离了原有的轨道。
“真田小姐说的没错。”酒井美佳的声音里带着丝丝怀念和寂寥,“比吕士,让我说下去。”
比吕士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坐在我身边不再说话。
“他身上随时都带着一张被撕去一半的照片,照片上的人和你长得很像,看到你的那一瞬间就彻底乱了失去理智的我以为那就是你,但事后冷静下来之后很容易就能看出你们的区别——照片上的人比你年纪要大很多,而且尽管五官很像,气质却完全不一样。”
到这里,我已经知道——那个男人,应该是我血缘上的舅舅,那张照片上的是我的妈妈,被撕掉的另一半则是广彦爸爸。
“这跟你不想未央出现在你生活里有什么关系?”身边的比吕士不解的皱起了眉头。
我怎么忘了,比吕士他并不知道那之后我被冤枉的事情。
“也许是嫉妒,也许是害怕真田小姐的出现会让我的事情被别人发现——我告诉妈妈,真田小姐是个喜欢偷别人东西的小孩,而且还是我亲眼所见,最后,我母亲果然如我所料的放弃了领养真田小姐的事情。”
嫉妒?难道——
“酒井小姐你……喜欢上那个人了?!”
“是。”没有丝毫犹豫肯定的回答。
所以……这才是我没有被酒井家收养的真相。
“为什么要在我面前提起邱子阿姨?”邱子阿姨,在我心里就像是母亲一样的邱子阿姨……竟然是因为一个女孩子的嫉妒而遭受那样的折磨。
“……我在东京见到你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了你就是当年的那个小女孩,因为你的外表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而更让我吃惊的是,你竟然就是真田家的小姐,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一直想要找机会告诉你当年的事情,只不过……我想要引起你的注意,就想到了那个孤儿院里我唯一还记得名字的人,就是邱子阿姨……可是,没想到,中间却出了车祸。不过好在我还是说出来了,比吕士,真田小姐,对不起!”
……这么说,她根本就不知道那之后邱子阿姨的遭遇了……
看着病床上苍白虚弱的酒井美佳,忽然觉得很悲哀,想哭却又哭不出来。脑海里不停的浮现邱子阿姨的笑容。应该怪她吗?她并不知道会造成那样的后果,而且真正伤人的并不是她,可是如果不是她那个荒唐的误会和嫉妒,那件事就不会发生。
我该怎么办?邱子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