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城的夜晚几乎处处都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有白天买卖还不错,这会儿出来犒劳犒劳自己,好好放松一下的;有专门挑在这个时候约上有意向合作的客户,一块儿去消遣找乐子顺便谈生意的;当然,还有一些人本来就是要到晚上才开始工作,或者是在天黑后更容易把活计给做好的。
然而这世上永远都会存在着太阳所无法温暖的寒冷,光明所无法照亮的黑暗,生机所无法靠近的死亡。
此刻,在这个一片灯红酒绿繁荣热闹的不夜城里,恰巧就有这么一个地方。准确地说,这个地方是一个黑影,一个走到哪里就把寒冷.黑暗和死亡带到哪里的黑影。
现在,这个黑影正用那双隐藏在黑色斗篷下,不带一丝温度的血色眼睛,冷冷地看着在对面饭庄门口笑呵呵地抱拳告别的那四个年轻男女……
晚饭后,宫唯逸和海棠前往胤城官府专门为他逸王爷所准备的豪华府邸休息,而殷复缺和肖亦默则暂居于饭庄后院的两间客房。
待领路的店小二刚一离开,紧跟着殷复缺走进他房内的肖亦默便立刻紧张兮兮地问道:“你……你有没有事?”
殷复缺正在四下打量着房间的布置,漫声回答:“啊?我有什么事?”
“就是你刚才吃的那个药丸……会不会是毒药啊?”
“毒药?”殷复缺闻言大笑:“怪不得你今天晚上,一直都在贼兮兮地盯着我看……”
“……呸!我那是在看你什么时候会毒发!”肖亦默有些悻悻地道:“毕竟,以他的立场,如果真的想要你的命也并不奇怪吧?”
殷复缺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他宫唯逸如果想要我的命,也绝对不会用如此低劣的手段。”
肖亦默瘪了瘪嘴:“这话说地。好像你已经很了解他似地。”
“有时候对敌人地了解。会比对朋友地了解还要更多。还要更深。”
“如果……你俩都不是如今地这个身份。那么是有可能会成为朋友地吧?”
“我和他现在也可以是朋友……”殷复缺略一思量又道:“亦敌亦友。私交情谊则为友。事关家国则为敌。”
肖亦默犹豫了一会儿:“可是……你和他迟早有一天会……”
殷复缺轻轻地摆了摆手:“真地到了那一天。我们都必定会尽出全力以命相搏。只有这样。才不枉我与他地这一场相交。”
看着殷复缺的淡然与决绝,想着那即将发生,且结局已定的未来,肖亦默忽然觉得,一个人在那神秘莫测的命运面前,竟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无力。而掌握着他们命运的又究竟是谁呢,是天么?
一片广袤的平地,九个硕大无比的熔炉,九股冲天的大火。九列散发长袍的男女,缓缓的举步依次纵身跃入炉内,所有人的面容都是那么的悲悯而平静。
九个大鼎在九百九十九条生命的灰飞烟灭中腾空而起,位列八方的八个鼎中各自升起一缕淡淡的红雾,与居中一鼎之上的那缕融为一体后,渐渐地由细变粗,由淡变浓,由稀薄变厚重,直到最终凝结为一个通体血色的火焰状玉符。
这枚悬于九鼎之上的血焰符,似乎是正在等待着什么誓言,又似乎只是在俯视着其下的众生。
全心全意对着那高高在上的九鼎和血焰符,无比虔诚顶礼膜拜的人们,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在默默立于大地之上的那九个熔炉中间,正静静地躺着一块隐隐散发出淡粉色光芒的泪滴状的玉石……
肖亦默在半夜从这个奇怪的梦中惊醒后,就再也没有睡着。她想她一定是梦到千年前的那个传说了,于是不由得也有些佩服自己:居然能在梦里把这个传说和她的刚刚得到的那把袖剑给混到了一起,而且还混得跟真的似的,实在是很厉害。
只不过,那梦境里的一切,又怎会如此的真实,真实得像是曾经就在她的眼前发生过一样……
她走到桌边拿起那粉色的袖剑,自言自语道:“血焰符,泪滴玉石,泪痕剑,血痕剑。若是做如此联想的话,这些仿佛还真像是存有着某种关系似的。”她不禁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
肖亦默见此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开始渐渐地泛白,便索性穿戴整齐后,打算出去走一走,顺便清醒清醒自己那有点发晕的脑袋。
不料一开门,她便见殷复缺居然也恰巧正站在他自己的房间门外:“咦?你这一大早的是要……”
殷复缺对这个时候看到肖亦默显然也颇有些意外,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今儿个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吧,你居然也能起得这么早?”
“谁像你啊跟鬼似的,可以永远都不用睡觉。”肖亦默承认自己是有一点贪睡,那是因为她又不是公鸡,要每天都早起打鸣:“哎?那你这是要刚从外面回来啊,还是正打算要出去啊?”
“我嘛……这当然是起床后,出来呼吸新鲜空气啦!”他边说边夸张的深吸了一口气“这个时候的空气特别的清新,你肯定还从来没有感受过吧?走走走,我现在就带你出去好好地体会一下。”
“你不去做公鸡还真是有些屈才了……”肖亦默没好气地小声嘀咕了一句。
跟在殷复缺的后面往外走时,肖亦默不经意间瞥到在他的青衫下摆,似乎沾着几粒湿湿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