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日落,潮涨潮退,一转眼,便又是一个夕阳西下的傍晚。只是这一次的晚霞,如缎如锦,璀璨夺目。
蜿蜒但还颇为平坦的山间小道上,一条硕大无朋的黑狗,嘴巴里叼了个什么物件,仿若一道黑色的闪电般,眨眼工夫便从山脚下串到了半山腰,又从半山腰串入了茂密的林子里,之后,便再也没有了踪影。
而在它最开始串过来的那个地方,一名身着粉色衣裙的俏丽女孩儿正跌坐在地上,旁边还站着个双手叉腰,做仰天长笑状的华服男子。
肖亦默目瞪口呆地望着那只大黑狗消失的方向,依然还沉浸在刚才突如其来的惊吓中,完全没有缓过神来。
昨日午后,在孔啸离开不久,肖亦默便逮到了一个报复的机会,把那鲸鱼小木雕运用了个淋漓尽致,将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回到庄内,想找殷复缺探探情况的水言欢,又给吓了个肝胆俱裂,嘶声尖叫,落荒而逃。内湖水中那些大大小小的鱼儿们,也再一次被这从天而降的不明物体,给惊扰到了午后的休闲时光。
大仇得报的肖亦默,终于长出了一口恶气,于是乎自然是心情大好。再加上这山庄之内景色宜人,匠心独到,可堪赏玩之处比比皆是。接下来的一天,便在四处游玩,静心赏景中不知不觉地度过了。
期间,她也曾经数次来到殷复缺的屋前,却每次都是房门紧闭,房内全无动静。想来,这回真的是醉得太厉害,以至于连饭食都不让送了。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没忍心进去打扰。
所幸,自小便在山庄内长大的肖亦默,性子本也就静得很。所以心里虽然总是有些莫名的失落感,却也并不太妨碍她在怡然自得中悠闲度日。
这样的大好心情。一直持续到片刻之前。
肖亦默用完晚饭后左右无事,便独自一个人在庄园里散步。刚游荡到山脚,就看到在一棵大树的茂密枝叶中间,正鬼鬼祟祟地探出小半个脑袋。
还没等她一脸狞笑地冲着那早已经“嗖”地一声缩没了影儿的人,举起手中的制胜法宝,一阵黑旋风便从斜刺里飞扫了过来。
毫无防备地肖亦默只见到一张血盆大口从自己地眼前一晃而过。不由得便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待到稍稍回过点儿神来时。黑旋风已经刮到了半山腰。自己地手中已是空无一物。而身边也已经多了一个正得意至极。大笑不止地水言欢。
“啊哈哈哈哈……完了吧。完了吧?看你再拿什么来吓唬我?!”
今日地水言欢。没有再穿前两次从水里冒出来时地那套黑色紧身劲装。而是身着一件镶着金银丝线。做工考究。样式华美地月白色长袍。头发也没有用布带紧紧地束起。而只是用一根木簪斜斜地拢着。一头乌亮地发丝和飘逸地衣袍。在徐徐吹来地山风中翩然飞舞。
如果不是因为他笑得实在是太过张狂。太过不顾形象地话。那么此时地水言欢。还是很有一副浊世翩翩佳公子地雍容气度地。
在这样地笑声刺激下。肖亦默地视线。终于完全聚焦到了那两排在夕阳中亮得越发妖异地大白牙上。
一个仰着头坐在地上。满脸茫然。一个叉着腰傲然而立。目视远方。
“刚才那个……是什么东西?”
“小欢!”
“……什么小欢?”
“我兄弟!”
“……兄弟?!……难道那是个人?!……”
“错!”
“是条狗!”
仰首而坐的女孩儿,目呲欲裂地瞪着这个声音响亮。语气干脆,志得意满的仿佛是正在指点江山地华服男子,咬牙切齿地往外面蹦字儿:“这么说,是你特意带来的?!”
“对!”
“……好,没关系!”狠狠地深吸了几口气,压制住即将爆发的怒火,肖亦默拍拍手从地上站了起来:“我这就去找殷复缺,让他再刻十个八个的,有本事。你再让你的兄弟来抢啊!”
“不行!”一个闪身,一张双臂,拦住了肖亦默的去路。
怒目打量着他这般超乎寻常的简洁利落,肖亦默实在是忍不住地有些狐疑:“你中邪了吧?”
“没!”黝黑的脸上满是一本正经,只是眸子里有着隐藏不住的笑意。
“我管你有没有呢?闪开!”肖亦默被他地戏谑弄得顿时心头火起,也不想再与他多费唇舌。当下两掌一错,虚晃一招,接着单足点地,衣袂飘飘凌空而起。平平地向庄内方向掠去。
不料她的身形甫动。水言欢立时便大袖翻飞着追在她的身侧。而且,嘴巴里又已经恢复了他惯有的舌灿莲花。滔滔不绝:
“我说小墨妹妹呀,你都已经用那玩意儿吓了我整整三次了啊……俗话说的好啊,凡事都是可一可二不可三啊!再大的仇怨也该了解了吧?……俗话又说的好啊,冤冤相报何时了啊……更何况咱俩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了不起也只是芝麻绿豆大点的小小误会罢了啊……小嫂嫂呀,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了我好不好啊……”
因为是女儿身,且生性不喜打斗,痛恨伤人。故而,肖亦默所修的武学中,皆是以轻灵飘逸地腾挪轻身功夫为主。有了名师的指点,有了专心一致的潜修,再加上本身的天赋过人,时至今日,她的轻功若是全力施为起来,天底下只怕能出其右者绝不超过十个人。
然而,这水言欢却不仅在身法上不逊色于她,还能在提气施展的同时不停地开口说话,并且气息之平稳,身形之快捷也丝毫都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只可惜,肖亦默眼下没有精力也没有心思去关注这些,她只是拼命地想要摆脱耳边那喋喋不休的唠叨,和身边这个全无正形的水氏族长。
日落西山,暮色已沉。
重新恢复了寂静的山坡上,隐隐地现出了两个黑影。一个是布衣短打地劲装男子,还有一个竟是那抢了肖亦默地法宝后遁走的大黑狗。
男子一手拿着显然是从狗嘴里刚刚取回地鲸鱼木雕,一手抚着那颗几乎到了他腰际的硕大狗头:“哦……原来你叫小欢啊?”偏首看着正冲他摇头摆尾的黑狗,不禁灿然一笑道:“还别说,你笑起来的这一口白牙,真的跟你的兄弟很像呢……”
接着又晃了晃手中的物件:“这个本来就是我的,所以现在我要拿走喽!”
小欢摇着尾巴,吐着舌头,龇着满嘴尖利的森森白牙,像是笑着同意了。
蹲下身,亲昵地抱了抱小欢的脑袋,将木雕放入了怀中。而后起身举目,望向已是空无一人的山脚小径,喃喃自语道:“他们俩个……都是那么的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