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不敢,不过你要是输了,得把你的香囊送我。”
王枫翻身下马,笑盈盈地走向范紫卿,语气中充满了调侃。
大唐女风开放,女子远比后朝自由,香囊是女子的定情信物,范紫卿的腰间挂着一个绣着鸳鸯戏水图案的香囊,是她的母亲四年前在她离家时亲手缝制的,房州官宦子弟、青年才俊众多,保不准什么时候范紫卿就找到了意中人。
“可笑,一把破剑就想赢得佳人,简直痴人做梦。”
另一个白衣青年也下了马,不屑地冲着王枫撇了撇嘴。
“赵俊杰,你少说风凉话,有本事咱们比试一下。”
王枫不由得勃然大怒,抽出身上的长剑对准了那个白衣青年,这个家伙每次都坏自己的好事。
“比就比,别以为只有你才有广野子大师的兵器。”
赵俊杰望了一眼王枫手中的长剑不甘示弱地拔出了自己的佩剑,两把长剑交叉着贴在了一起,剑身上都刻着一个小葫芦。
广野子是当时有名冶炼大师,他打造的兵器吹毛断发,千金难求,由于剑身上刻有一个小葫芦,世人又称他为葫芦翁。
近些年广野子已经很少亲自打造兵器,所有的订货全部由弟子们代劳,因此他打造的兵器现在有价无市,珍贵无比,名门望族和官宦世家的子弟皆以拥有广野子的兵器为荣,广野子的兵器逐渐成为了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王枫和赵俊杰斗鸡似地瞪着对方。谁也不甘示弱。两人身后地家丁见状。纷纷抽出兵器。横眉冷目地对峙起来。
突如其来地一幕使得范氏族人们目瞪口呆。刚才还好好地两个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一刹那间就拔剑相向。势如水火。
“够了!”
范紫卿地脸色沉了下来。显得相当无奈。这两个家伙一路上喋喋不休地斗嘴也就罢了。竟然在这种严肃地场合大动干戈。简直不可理喻。娇喝一声。双手握着武士刀。恶狠狠地一刀劈向交叉在空中地两把长剑。
咣当一声脆响。王枫和赵俊杰张大嘴巴傻住了。周围地人更是大跌眼镜。被两人视为神兵地两把长剑从被武士刀劈中地地方断裂开来。由于断裂地声音几乎同时产生。外人听起来就一个声音。
“哇!”
范紫卿愕然收回武士刀,细细查看,刀口光滑如旧,没有一点点的缺口,不由得一声惊叹。
“赝品!”
王枫和赵俊杰愕然对望了一眼,两人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相同的想法。
“可恶的刘麻子,胆敢拿膺品来糊弄我。”
感觉在范紫卿面前丢尽了颜面,王枫恼羞成怒地把手里的半截长剑摔到了地上,这要是传了出去,他以后怎样在房州立足,还不被那些公子哥们取笑死。
刘麻子本名刘德章,房州最大的武器商,因为左脸有几颗麻子,时间久了就被人唤为刘麻子。
“你也是刘麻子那里买的,这个混蛋骗了我三千两银子。”
赵俊杰的脸上胀得通红,也把断剑扔在了地上,神情异常的愤怒,这可关系着家门的声誉。
“什么,三千两,他信誓旦旦地说三千五百两是最优惠的价格。”
王枫闻言惊叫了起来,还以为自己占了一个大便宜,原来被人当成了冤大头。
“收拾好东西,回去找他算帐。”
听闻王枫比自己多付了五百两,赵俊杰心中一阵舒坦,扭头吩咐身后的家丁。
“对,竟然卖赝品,回去一定砸了他的铺子。”
王枫咬牙切齿地点了点头,眼中冒出了一股怒火,不仅是赝品,而且居然比赵俊杰多付五百两,这不是明着扇他的脸吗,一名家丁把断剑小心地包了起来,这两截废铁可价值三千五百两银子。
“难道真的这么厉害?”
范紫卿不理会貌似怨妇的王枫和赵俊杰,凝视了武士刀一番,抽出了自己的配剑扔给了正懊恼着的王枫,双手一挥武士刀,“来!”
王枫依言挥剑向武士刀削去,当的一声清响,他手里的长剑应声断成了两截,武士刀犹如切豆腐一般轻易斩断了它。
如获珍宝,范紫卿轻轻抚摸着武士刀的刀背,她的那把佩剑的品质可是上品,这充分说明了眼前武士刀的锋利,见那些家丁还拿着刀站立着,一时兴起,冲上前,单手舞动着武士刀从那些家丁的面前闪过。
当当……
伴随着一连串的脆响,家丁们只觉得眼前一花,手里微微一沉,长刀纷纷被武士刀砍断,一个个拿着半截刀呆立在原地。
范紫卿停下身形后往刀刃上望去,刀口完好如初,光滑依旧,她不禁欣喜若狂,随即想起李少天背囊上还插着一把倭刀,禁不住快步走过去,把另一把武士刀也抽了出来。
这把武士刀比范紫卿手里的那把要大上一号,刀身上刻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青龙,两把为一对,按照中国的习俗,寓意龙凤呈祥。
王枫和赵俊杰站在范紫卿的身旁欣赏着两把精致光亮的武士刀,两人想伸手触摸刀身,但被范紫卿瞪了一眼后连忙缩回了手,不停地恭维着她,庆贺她得到如此厉害的神兵利器,令范紫卿开心不已。
“噢――”
李少天此时迷迷糊糊地清醒了过来,他头上的伤口已经停止了流血,伸手拍了拍昏沉沉的脑袋,靠墙盘腿坐着,愕然地望着面前的范紫卿,发现她手里拿着的好像是自己的武士刀。
“你醒了?”
小女孩见状面色一喜,连忙上前搀扶他,把他晃悠悠地扶了起来。
“喂,你这两把倭刀怎么卖?”
范紫卿一挥手里的两把武士刀,兴奋地冲着李少天喊了一声。
“不卖!”
从范紫卿的炙热的眼神里感觉出情形不妙,那里面充满了强烈的占有**,李少天左手搭在小女孩的肩上,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一口拒绝,范紫卿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失望的神色,还从来没有男人拒绝过自己。
“两把一万两,我买了。”
王枫感觉表现的时刻到了,财大气粗地向李少天伸出了一个手指。
“两万两!”
让王枫捷足先登,赵俊杰不甘示弱地高声叫道,摆出一副志在必得的架势。
“三万两!”
王枫双目一瞪,转过身,不置可否地提高了价格。
“四万两!”
赵俊杰冷哼一声,也扭过身,底气十足地跟王枫对视起来。
“五万两!”
“六万两!”
……
两人斗鸡似地相互攀比着价格,他们的这种行为已经和武士刀无关,只是单纯地一种斗气行为,喊到最后,两人已经声嘶力竭,改为手下的家丁集体喊价,价格已经提升到了数亿两,家丁们的嗓门本来就大,一起喊起来更是声势浩荡,震得一条街上建筑的瓦片都在颤抖。
望着排成两排、脸红脖子粗地对吼着的家丁们,范紫卿气得脸颊通红,觉得自己当初答应他们来是个天大的错误,李少天可不管这么多,推开小女孩,摇摇晃晃地走上前,一把从她手里夺过了那两把武士刀,招呼起小女孩想离开这里。
范紫卿惊讶地望着李少天,这个家伙真没有一点风度,就这么生硬地从自己手里把那两把倭刀给抢了去,心中顿时焦急起来,他这么一走,自己肯定再也见不到这两把令人心仪不已的倭刀了。
急中生智,眼见小女孩就要走过来搀扶李少天,范紫卿抢上前一步,从背后伸脚勾了缓慢地移动着脚步的李少天的右脚一下,脑子晕晕乎乎的李少天没有丝毫的防备,一个踉跄,扑通一声,直挺挺摔在了地上,结结实实地摔了一个狗啃屎,久久没有动静,正在争吵的王枫和赵俊杰听到响声一起望了过来,那些家丁也随即停止了争吵,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哪个王八蛋绊的我?”
小女孩见状连忙跑上去,关切地查看着李少天,李少天的身体蠕动了一下,猛然抬起头,吐掉嘴里的土块,气急败坏地冲着周围的人大声吼道,两股鼻血缓缓地流了下来。
“血……血!”
伸手擦了一下鼻子,李少天望着手上的热乎乎的鲜血,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苦笑一声,身体摇晃了一下,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又……又来了。”
这已经是李少天第二次晕倒,小女孩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李少天的体质还不是一般的柔弱,白白长了一副好躯体。
“我先保管着。”
范紫卿蹦蹦跳跳地冲上前从李少天手里夺过那两把武士刀,开心地冲着小女孩一笑,随后起身意气风发地向范氏族人举起手里的两把武士刀,“今日贵客临门,不宜再起干戈,改日再找王家算帐。”
族人们已经目睹了武士刀的威力,简直就是锐不可挡,所向披靡,听闻范紫卿如此一说,还以为李少天要帮范家,纷纷举起武器高声欢呼起来,簇拥着范紫卿返回范家大院,几个身强体壮的青年抬起昏迷的李少天紧紧跟在人群后面,一场轰轰烈烈的复仇行动就这么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范紫卿在半路上遇到了骑着马火急火燎赶过来的二叔范立游,范立游见到她后如释重负,刚才有人给范立行报信说范紫卿带人去王家寻找去了,范立行得知后大惊失色,生怕她闹出大乱子,急忙让二弟前去阻拦。
二个时辰后,范家后院的一个客房内,李少天头上缠着白布躺在床上,小女孩坐在客厅里的桌子旁,单手支着下巴望着窗外的一棵大树发呆,背囊和琴盒等物放在她的脚边,不过那两把武士刀被范紫卿拿去暂时“保管”。
“混帐女人。”
忽然,床上的李少天大骂一声,一骨碌坐了起来,他做梦的时候想起了绊自己的人只可能是站在自己身后的范紫卿,禁不住怒火万丈。
“你没事吧。”
小女孩面色一席,端着一碗水走到窗前。
“没事,那个臭婆娘呢?咦,这是哪里?”
李少天摇了摇头,一口气喝干了一碗水,有些恼怒地问小女孩,忽然意识到什么,好奇地望着这个装扮考究的房间。
“完了,完了,那死婆娘看上我的武士刀了!”
听完小女孩讲述自己晕倒后的经历,李少天站起身,撕掉头上的白布,焦躁不安地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他头上的伤口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结了痂。
两把武士刀陪伴着李少天走过了来到这个时代后最艰难的日子,他已经对那两把刀产生了一种类似兄弟般的感情,怎么舍得轻易给一个外人。
“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先闪好了,免得到时候他们下黑手。”
身处狼窝,李少天总觉得头上悬着一把刀,如果这里的人起什么歹念,自己的小命可就要玩完了,越想越怕,在打了一个冷战后,手忙脚乱地收拾着背囊。
小女孩对“闪”的意思还不甚了解,不过看李少天的样子感觉他好像要走,于是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和刁蛮的范紫卿相比,傻乎乎的李少天更使她有安全感。
李少天鬼鬼祟祟地隔着门缝观察着院子里的情形,如同做贼般,院子里不时有神色凝重的下人们匆匆走过,正当他冥思苦想怎样离开的时候,小女孩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咣当一声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吓得李少天一哆嗦。
出门后,小女孩拦住院里的一个丫鬟,得知两人想离开,丫鬟带着他们去内宅找范紫卿辞行,李少天忐忑不安地和小女孩跟在丫鬟的身后,在穿过了几个院落之后,他发现这里的气氛异常沉重,过往的丫鬟和家仆个个哭丧着脸,好像死了什么人似的。
范家内宅的主院里已经聚满了亲近的族人,私下里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大厅也是黑压压的一群人,德高望重和身份高贵的族人坐在两侧的椅子上,其余的人站在他们后面,众人默默无语,一起望着坐在上首椅子上看似悠闲地品着茶的范立行。
听到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大,坐在范立行下首左侧椅子上的范立游眉头微微一皱,向立在一边的管家使了一个眼色,管家明白过来,随即来到门外,冲着院子里的人往下压了压手,嘈杂声立刻嘎然而止。
忽然,内室里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啪嗒一声,范立行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端在手里的茶杯掉在了地上,摔成了几片,长长吁出一口气,眉目间显露出一丝忧伤,范立游等坐着的人一起站了起来,面色沉重。
“阴气入肺,风魔侵心,救无可救!”
内室的门帘被掀开,一名长须白衣老者走了出来,范立行连忙领着众人应了上去,老者遗憾地向范立行拱了摇了摇头。
“张神医,您是襄州杏林翘楚,再想想办法吧。”
范立行颇为激动地抓住老者的手,眼圈有些红润。
“唉,如果早两天……张某无能,告辞了。”
老者长长叹了一口气,显得相当无奈,随后冲着范立行拱了拱手,落寞地领着背着药箱的药童离去。老者是山南东道赫赫有名的神医张百川,鼎鼎大名的襄州济世堂的创始人,医术精湛,此次去深山采药,路过范王庄,被范立行请了过来,可惜他也无能为力。
唐玄宗开元二十一年,公元733年,唐朝将天下分为十五道,它们分别是:京畿道、都畿道、关内道、河南道、河东道、河北道、山南东道、山南西道、陇右道、淮南道、江南东道、江南西道、剑南道、黔中道和岭南道。
襄州是山南东道的治所,相当于现在一个省的省城,虽然各地节度使的崛起使得十五道的行政区名存实亡,但作为山南东道的治所,襄州仍然是这个山南东道地区的政治文化经济中心,热闹繁华。
“苦命的建儿!”
既然张百川断言范子建已经无药可救,那么他一定必死无疑,范立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刹那间好像衰老了二十岁,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把振兴家族的大业全部寄托在了范子建的身上,范子建可以说是他的心头肉,心头肉没了,他的雄心也就消散了。
“准备后事吧。”
良久,范立行张开了双眼,吩咐了范立游一声,失魂落魄地走进了内室,他要陪范子建最后一程。
外面的院落里很快响起了震天的哭声,整个范府被一片愁云惨雾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