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将军府靠近府门一侧的阁楼,三楼窗口。
赵卿怜站在窗前神色复杂地俯视着跪在门前的绿萼,她已经从卫兵们那里知道李少天竟然不是为了秦雨凝,而是为了绿萼才打死了马天义,这件事情深深震撼了她,绿萼只不过是一个侍女而已,侍女者,男人的玩物也。
“他究竟有何种魔力,竟然能使得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肯为他如此牺牲?”
望着在烈日下摇摇欲坠的绿萼以及她腿上渗出的血迹,赵卿怜一时间竟然有些痴了,她的脑子里乱成一团:是绿萼痴情还是李少天太傻,或者两者皆有。
“爹的这招欲擒故纵真是高明,既折损了胡文礼的声望,又赢得了襄州城的民心!”
忽然,赵卿怜的身旁响起了一声娇笑,女伴男装的赵卿媛一身白衣,风度翩翩地站在了她的身旁,满脸不屑地一指绿萼,“真是愚蠢,竟然为男人伤害自己的身体,等她人老色衰,风华不再时,那个男人可会记起她今日所受的苦难!”
“二姐可知世间还有一个情字?”
赵卿怜微微一笑,注视着已经极度虚弱的绿萼,不动声色地反问了一句。
赵卿媛一直对赵汉宠爱王淑华耿耿于怀,在王淑华没有进赵家家门的时候,赵卿媛的母亲和赵汉异常的恩爱,由于自小生活在其母的哀怨中,赵卿媛对男人已经死心了,从内心深处产生了一种抗拒,她经常女扮男装和士子们在青楼里寻欢作乐,甚至有了不少红颜知己,在外人面前完全以男子自居。
“情?镜中花,水中月,虚无缥缈,纯属自欺欺人而已!”
冷哼一声,赵卿媛不再言语,饶有兴趣地盯着满头大汗、面色苍白的绿萼,她发现绿萼好像快坚持不住了,身体摇晃得很是厉害。
绿萼跪了差不多已经一个半时辰。虽然现在已经是秋天。但顶着日头地滋味并不好受。她地额头和脖颈上满是汗珠。双腿早已经失去了知觉。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猛然间。绿萼眼前一黑。倒在地上昏了过去。远处地百姓顿时发出一阵惊呼。纷纷向前涌去。和卫兵们发生了推搡。形势变得紧张起来。
圆脸卫队长快步走上前。一把将昏迷地绿萼抱在怀里。急匆匆地走进了府中。门前地卫兵们被激动地百姓推得东倒西歪。见情形不妙。又有一队卫兵从府里冲了出来。和先前地卫兵组成了一道道地人墙。赵汉已经嘱咐过。千万不能对前来地百姓们动武。
随着绿萼昏倒地消息传到位于后面地百姓那里。街面上地百姓们顿时沸腾了起来。叽叽喳喳地向前拥挤着。挤得组成人墙地卫兵接连后退。
赵卿怜和赵卿媛愕然望着下面群情汹涌地人潮。嘈杂地争吵声嗡嗡地像一大群苍蝇在耳旁飞舞。两人诧异地相互对视了一眼:原来这些老实巴交地升斗小民们也会爆发出如此强大地力量和声势。
将军府门前地街道上已经聚集起了成千上万地人群。街道外面也汇集了黑压压望不到边际地百姓。而且还有人源源不断地从四个城区赶来。如果有人此时从中挑唆。稍有不慎就会引发襄州城这一百多年来地第一次暴乱。
“大将军有令,此女情义动天,为了严肃纲纪、抚慰民心,大将军定于明日巳时整在城中汉水广场亲审此案,届时城内四品以上文武官员皆要参与!”
正当赵卿怜和赵卿媛着急上火的时候,圆脸卫队长火急火燎地从府里走了出来,对着情绪激动的百姓大声喊着。
圆脸卫队长的嗓门虽大,可在这嘈杂混乱的时刻百姓们怎么听得清楚,被推在人群最前方的胡勇眼珠一转,扭头把消息传给了身后的人,身后的人在转给后面,一波接一波地向后传递着。
赵卿怜和赵卿媛在阁楼上看得清清楚楚,街面上的人群如同卷过一道波浪,骚动的百姓波浪般,逐渐平静了下来,现场呈现出一派诡异的寂静,人们好像还没有从这个好消息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大将军英名神武,襄州百姓之福!”
忽然,人群中响起了一个激动的声音。
“大将军英名神武,襄州百姓之福!”
在经历了片刻的沉默后,人群中猛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喊声连绵起伏,直上云霄,传遍襄州城四城,有些人竟然激动得热泪盈眶。
“民心所向!”
望着下面欢呼雀跃的百姓们,赵卿怜和赵卿媛松了一口气,不约而同自语了一句,两人诧异地对视了一眼,随即把目光移开。
将军府的一间客房内,早已经等候在此的张百川此时正精心医治着绿萼,有了张百川坐镇,绿萼已无性命之忧。
聆听着府外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心情舒畅的赵汉饶有兴趣地站在床边打量着昏迷的绿萼,正是这个坚强的小姑娘造就了如今这个有利的局面。
“或许,那个小子真的是一把好刀!”
想到胡勇竟然甘心情愿地被王立山挟制,并且掩护他们前来将军府,赵汉伸手捋了捋嘴角的短须,心中对李少天有了一种莫名的期待,至于这把刀要捅谁,那就要看他的意愿了。
赵汉要亲审李少天一案的消息旋风般传遍了襄州城,顿时成为了市面上的焦点问题,人们纷纷盼望着明天的审讯,这可是襄州地面上百年难得一见的奇事,不仅因为是赵汉亲自审理,更重要的是当事者一方是拥有牙兵身份的天狼左军,多少年了,牙兵凶猛,无人敢捋其须。
无论案件的结果如何,赵汉肯审理此案,这已经是襄州地面上的一大历史突破了,而绿萼救夫的事迹也必将被百姓们津津乐道,广为流传,成为一个传奇式的人物。
几家欢乐几家愁,跟百姓们满怀喜悦和期待的心情不同,天狼左军大营内一派愁云惨雾,谁也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经此一闹,他们简直成了襄州城百姓的公敌,那些出营的士兵们已经明显感觉到百姓态度的冷淡。
当将军府门前发生的事情传到了胡文礼那里的时候,他正在家中和天狼左军的高级将领商讨明日在襄州府大堂上的对策,戴着眼罩的马天远也位列其中,神色阴霾,目光凶狠。
“欺人太甚!”
当得知赵汉“无奈”地决定亲审李少天一案后,一向沉稳的他禁不住暴怒起来,一把将手里的茶杯摔到了地上,惊得坐在下首的将领们齐刷刷地站了起来,赵汉的做法简直就是把天狼左军架到火堆上去烤。
“都督,明天我点齐人马过去,如果赵汉敢对咱们不利,我就反了他娘的。”
一个五大三粗、左脸颊上有一道长长刀疤的中年男子愤愤不平地握紧了拳头。
“刘大哥说的对,节度使原本就应该是都督的,我们把它抢回来,杀了赵汉这个卑鄙小人!”
随即,一个粗壮的中年人双目凶光一闪,怒声说道。
两人的想法立刻得到了绝大多数将领的附和,众人群情激奋地准备和赵汉好好地干上一场。
“岳父大人,事关重大,万万不可轻举妄动。赵汉既然有此一招,必然会做周全的准备,左军的实力不亚于我们右军,再加上城外的镇兵,一旦起了战事,我们必然落于下风!长久以来,赵汉所忌惮的是我们牙兵的精诚团结,是雄踞一侧的天虎军和天鹰军,他的惺惺作态正是在向天虎军和天鹰军表明他无意与其为敌,只不过是民意难违,我们如果起了事端,恐怕难获他们的支持,毕竟,大家现在都想过安稳的日子!”
坐在马天远对面的是一个三十多岁、一身戎装的国字脸中年人,忧心忡忡地望向脸色阴晴不定的胡文礼,此人是胡文礼的三女婿钟伟清,为人精明干达,颇有谋略,但不及马天远勇武,因此在争夺天狼军继承者的斗争中落于下风。
钟伟清一开口,立刻得到了多数人的拥护,屋里的人都是人精,大家早就看出来了,马天远经此一事后估计很难再接手天狼左军,钟伟清自然成了大热门,现在要是站错了队,那后果可是相当的可怕,失败者往往要付出血的代价,这是权力交接的必然。
望着那些出声附和的小人们,马天远的双拳握得咯吧咯吧直响,独目中透射出愤怒的光芒,别忘了他现在还是名义上的继承人,正所谓世态炎凉,人还没走,茶就凉了,而所有的一切都拜李少天所赐,他得心中对李少天万分痛恨,恨不得活剥了李少天,喝其血,食其肉,抽其筋,挫骨扬灰。
“嗯,伟清此言有理,不过纵使如此,我们也不能掉了右军的气势,赵汉肯定要邀请我去陪审,明天你带人跟我去,记住,刀枪擦亮点。”
暴怒的胡文礼平静了下来,沉思了一会儿,赞许地点了点头,随后望向马天远,“天远,你回去好好准备一下,届时一定会传你问话!”
“遵命!”
钟伟清和胡文礼跃众而出,并排站在一起,双手抱拳,向胡文礼行了一礼,齐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