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就这样互相瞪着，蓝色的小眼睛瞪着黑色的大眼睛，黑色的大眼睛也瞪着蓝色的小眼睛，久久无语。当然，这里的大和小是两者间比较得出的结果，按比例算的话，梦境的眼睛才是大眼睛，起码是赵薇那个级别的。

&ldqo;哥哥，我觉得有些话今天还是和你说清楚的好，如果你听完我的话，还愿意这样疼我，我会非常感谢你的。&rdqo;梦境的话听得何斜莫名其妙，不过何斜也很有兴趣听听看，这个小丫头到底玩什么花样。

&ldqo;哥哥，我的故事在前天晚上您就知道了，现在还记得吗？&rdqo;梦境板着脸，活像正准备宣布判决结果的大法官。

&ldqo;是的，记得，而且很清楚。&rdqo;何斜打了个哈欠。

&ldqo;但那只是故事的一部分，它到我离开巴黎的那一刻就结束了，难道您没有思索过我‐‐我剩下的两百多年是怎样度过的吗？&rdqo;梦境的脸色愈发凝重，像严冬里化不开的那团寒霜。

&ldqo;呃&hllp;&hllp;&rdqo;何斜回想了一下，无奈地摇了摇头，确实没想过，他本来就不是什么仔细的人，要他注意到这个，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了。而且不得不承认，梦境的这一手玩得实在是很漂亮，这就是所谓的&ldqo;七分的谎言最骗人&rdqo;吧。明明没有说半句谎话，但同样达到了欺瞒的效果。她在整个叙述过程中总是强调在巴黎过奢华生活的那段日子，强调简凡的事情，一直说到何斜昏昏欲睡再也没精力仔细分辨，忽然把话锋一转，讲到逃到何斜家的过程，然后就来了一句&ldqo;离开了主人家后我就一直这样在流浪&rdqo;，人为地把何斜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她在巴黎的日子上，令何斜忽略了她的其他经历。可是事实上，她在巴黎呆了不过一年多，而在流亡的路上，她可是度过了两百多年的漫长岁月啊！而且这一路上，还被其他的人偶（金色假面那一伙）追杀，哪一段生活中故事多，应该是显而易见的吧。

&ldqo;知道追捕我的势力有多少股吗？&rdqo;

&ldqo;不知道。&rdqo;

&ldqo;知道我一路上是怎么躲避追踪的吗？&rdqo;

&ldqo;也不知道。&rdqo;

&ldqo;从过去到现在，我都是靠你这样的人类帮忙才得以活下来的。&rdqo;

被追捕，逃匿，躲在人类的家中，被发现，再逃亡，再躲到下一家人家家里去，这就是梦境200年的经历，说来简单，但事实上，这个过程中，有很多的人因为梦境受到了很多的伤害、甚至失去生命。所以梦境不愿意在任何一家人家待得太久，因为她知道这会给人们带来不幸。

在流亡的这些年里，她学会了如何去伪装，去欺骗，用最短的时间获得别人的信任，然后白吃白喝躲几天，再不告而别，消失不见。她学会了如何去控制自己的情感，把所有人的爱护都当做一种工具，不再为谁感动，只有这样，当分开的那一刻到来，她才能好过一些。

&ldqo;明明是那么善良的人，好心好意才收留我的。&rdqo;梦境的泪痕像止不住的露珠，一颗颗的，从眼角流出，汇成的溪流：&ldqo;我只是个不幸的人偶，我没资格&hllp;&hllp;得到任何人的爱护。&rdqo;

何斜的心情岂是&ldqo;震惊&rdqo;这两个字所说得清道得明的，一种因被欺骗而产生的愤恨缠绕心头久久不散，同时盘旋不走的还有心痛、神伤、怅惘，很多很多，缠绕在何斜的灵魂上。宅男不愿意随便的为谁打开心防，而愿意的那一天，就说明他已对那个人毫无防备了。毫无防备的一刀，才是真正痛彻心扉的啊！我的任性可能给全家带来伤害！何斜简直无法原谅自己。

何斜现在恨不得立马把梦境赶走，他恨啊，恨梦境的绝妙演技，也恨自己的愚昧无知。初次见面的那个晚上，还以为是我把她糊弄住了，原来是我被人家当猴耍之类的念头令何斜第一次真正了解了恼羞成怒的含义。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些东西被遗漏了，或者说他还是不死心，还是想再最后给梦境一点机会。

&ldqo;那你的乖巧&hllp;&hllp;&rdqo;

&ldqo;算是我能给的一点点回报，&rdqo;梦境的泪痕就像青玉上的瑕疵，令人伤感，令人惋惜：&ldqo;令大家在不知不觉间担上这样的危险，我实在是很抱歉，我所能做的，也就是这些小事了。&rdqo;

&ldqo;今天为什么死也不愿意去买衣服？&rdqo;这是今天这些乱了套的故事的起源，何斜的直觉告诉他‐‐这里藏着什么。

梦境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何斜一眼，看到的是何斜没有表情的脸，眼泪又一次地决了堤。

&ldqo;我怕&hllp;&hllp;你们对我越好&hllp;&hllp;我怕我走不掉了&hllp;&hllp;&rdqo;梦境已经泣不成声了，整个人连站也站不直，瘫软了下来，跪在地上呜呜的哭泣着：&ldqo;可是&hllp;&hllp;我只是一个&hllp;&hllp;不&hllp;&hllp;不&hllp;&hllp;&rdqo;

&ldqo;不幸的人偶？&rdqo;

&ldqo;恩。&rdqo;梦境彻底失语了，只能用简单的音来回答何斜的提问。

何斜的心好受了许多，因为可以看出，骗人不是梦境的目的，只是她活下去的手段。与生活中的那些骗子不同，那些骗子，骗人是为了享受，怎么说呢，是为了&ldqo;生活&rdqo;，而梦境，则只是为了&ldqo;生存&rdqo;。而且，付出的感情也并不是全无回应不是么？梦境的眼泪难道不是很好的证据么？

何斜学着何妈妈当天的样子，把梦境抱在怀里，摸着她的脑袋：&ldqo;没事了，没事了，宝贝&hllp;&hllp;&rdqo;

不安慰还好，安慰之下，梦境的眼泪大有不可收拾的迹象，在何斜的胸口画上了一朵大大的梅花。

&ldqo;对了，梦境，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我们家和别的地方不一样的？&rdqo;何斜对这个很好奇，照理来说，像梦境这样漂泊了两百年的家伙，不是那么容易被感动的，尤其她早就想好要适时脱身、把一切都当做演戏的情况下。到底是什么感动了梦境，让她有了不愿意走的冲动呢？

&ldqo;妈妈&hllp;&hllp;抱&hllp;&hllp;&rdqo;梦境很勉强地从牙关里挤出了一句话，混合着抽噎声，含糊不清，何斜能分辨出的也就只有这三个字了。据说，妈妈这个词，是人一生中最早学会的词之一呢。其实，也是最伟大的词吧？

何斜想起了那晚的情景，妈妈的审讯，她给梦境的拥抱，妈妈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那么清晰。何斜低下头去，笑了笑：

&ldqo;是吗？&rdqo;却没了回音。

何斜仔细一看，才发现梦境已经睡着了，像个婴儿那般，微张着小嘴，又是一声细小含混的&ldqo;妈妈，抱&rdqo;。

何斜苦笑了起来，这下他可犯难了，因为他无法确定‐‐刚才这家伙是醒着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