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十四条攻防战
时下已是永禄四年八月末,天空中的明艳的火球灼烤着大地,一丝风也没有,燥热的感觉逼迫的人想要发疯。.树林间的阴影里三三两两的蜷缩着织田家的兵士,没有人交头接耳,他们只是目光涣散的顺着枝桠间的缝隙望向不远处日光曝晒下的野白城,城头上一面白底红色的两头波大旗软趴趴的搭在旗杆上。
野白城是一座位于犀川北岸十四条地域的平城,东西二十四丈,南北二十一丈,规模并不大,但四周挖有壕沟,城墙也修筑的十分坚固厚实。斋藤家大将安藤守就与稻叶一铁率领大军到此后,又分别在野白城的东西两侧高地建筑了两座鹿砦,每座鹿砦驻兵千人以成掎角之势。自月初渡过犀川以来,织田军先后对野白城及周围两座鹿砦发起过六次猛攻,并数度占领下东西两砦,可之后又遭到斋藤军的反扑而失守,如此几经攻防易手,双方都付出了惨重代价后,至今东侧的鹿砦被织田军占领,而西侧鹿砦和野白城依然掌握在斋藤军的手中。
织田信清、丹羽长秀、森可成等数人跪伏在信长面前进谏:“主公,请下令暂时撤军吧,之前的数次激战我军伤亡已过六百,再加上目下天气炎热,疫病流行,许多士兵都染病倒下了,再这么僵持下去已毫无意义,请主公撤军吧。”
信长冷眼扫视着几名家臣,双手撑着膝盖慢慢站起身,他猛然脱下和服的右襟,裸露出健壮的胸脯与右臂,“呛”一声把出腰间的佩刀,横在几人面前,大声道:“这柄名刀‘左三文字’曾经乃是‘东海第一弓取’今川义元的爱刀,可如今它却握在我织田信长的手中,那是因为当危难临头的时候我没有退缩而是选择一往无前!如今义龙新丧,庶子无能,我军一路势如破竹,在森部一战消灭斋藤大军六千余人!现今距离稻叶山城不过咫尺之遥,这正是我一鼓作气直捣黄龙,全取美浓的时机!”
织田信清抬起头,再谏道:“可是。。。。。。”
“住口!”信长一声暴喝,面目狰狞的挺刀直指住信清的眉心,吓得对方冷汗淋漓,“之前正是你负责防守西侧鹿砦,可是不过半日你就失守败退!现在我命令你率领本部给我夺回西砦,否则就让你试试我手中‘左三文字’的锋刃!”
织田信清整张脸憋得通红,额头青筋暴跳,他梗着脖子闷了片刻,终于还是猛一叩拜:“遵命!”紧接着就跳起身怒气冲冲的大步离去。
信长冷眼看着自己的堂弟离开,又握着刀缓步走过帐中众家臣面前,沉声问:“还有谁想要劝我撤军,扰乱军心的么?”
众人连忙一齐伏地道:“吾等谨遵主命,誓死奋战!”
“哈哈哈哈,好!”信长收刀回鞘,命令道:“众人随我在野白城前列阵,提防城中支援西侧鹿砦。”
信长一声令下,众将连忙整装待发,叶斐和自己的手下也匆匆准备,三好伊三一边为叶斐着甲一边轻声道:“主公,方才信长大殿的模样好可怕,当时我真以为他要一刀劈死信清大人呢。”
叶斐皱了皱眉头,刚才信长暴虐的模样也一直在他心中消散不去,他入侍织田家也有一年多了,对于信长的感观优异之处不少,作为一名主君,信长他大度、果决,勇敢,虽偶然处事莽撞却又不乏机谋,特别是对待臣下他十分的放肆随和,令人不自觉的产生知己之感。而另一方面,信长暴躁的脾气和那偏执乖戾的性格也越来越厉害起来,随着手中权势的大涨,这位日后的魔王逐渐显露出本性了。他忽然觉得浑身一阵燥热,想要起身,一下子竟然没有站起来,四肢软绵绵的有些虚脱的感觉。
三好伊三忙问:“怎么了,主公?”
叶斐用力的甩了甩头,呼出一口气,站起身道:“没事,我们出发吧。”
经过一阵匆忙的准备,午后二时,织田信清带领本部一千两百人开始攻击西侧高地的鹿砦,而织田信长则率军于野白城前列阵阻止敌人出城增援。
战斗号角响起一刻钟后,野白城门大开,一队队斋藤军的士兵冲出来迅速列阵,片刻后一面巨大的马印在斋藤军阵中出现,正是斋藤军大将,曾根城主稻叶伊予守一铁亲自带军出战了。没有多余的废话,法螺呜鸣中两军猛的撞在一处厮杀混战起来。信长充分发挥出己方铁炮队和骑兵的威力,先是令撤到后阵的铁炮队迂回到敌阵侧翼突然齐射,紧接着就是柴田胜家带领信长的精锐母衣众骑兵突击。稻叶一铁不愧为一名久经沙场的名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沉重打击,他很快抑制住军队的混乱亲自带队阻截住了柴田胜家的骑队,斋藤军也体现出前所未有的韧劲,尽管伤亡惨重,却始终于奋战不退。在本阵观战的信长按住腰间的佩剑烦躁的来回踱步,几次都忍不住要亲自上阵厮杀都被身边的丹羽长秀苦苦劝阻,他连续派出数人去察看并催促西砦的织田信清加力进攻,终于在午后三时许得到回报说信清的部队已经攻入了西砦,这个好消息才让信长略有放松。
忽然,一名浑身浴血的士兵自西飞奔而来,信长直觉的不妙,他拿起一支南蛮镜望向西侧鹿砦的战场,才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大片的斋藤家二头波旗帜像从地里冒出来似地突然出现在外围,织田信清的部队此刻已经溃散了。那名士兵奔直近前跪地禀报道:“主公,大事不好!西面突然出现大量斋藤军队,织田信清大人的部队因为腹背受敌已经败阵了!”
“什么?”信长一把抓住探子的前襟把他提起到眼前,咬牙切齿、圆睁着双眼瞪着他喝问:“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怜的小兵哪里受得住这种惊吓,哆嗦着话也说不利索,这时候泷川一益却自己跑过来以头触地,哀声道:“主公恕罪,刚刚得到探报,是大垣城的氏家卜全昨夜偷偷领军出城,连夜兼程赶来偷袭我军,探子刚刚才得到消息,却已来不及回报了!”
“混蛋!混蛋!混蛋!”信长发狂怒喝着一把将手中的小兵推出老远,“呛”一声已经拔出佩刀高高举起,众人都惊惧的大气不出,想不到,等了一会儿,却是信长自己慢慢冷静了下来,他缓缓收刀回鞘,沉声命令:“命令权六(柴田胜家)马上脱离敌阵撤回来,日月丸(叶斐)带一百铁炮队去接应信清的残部,胜三郎(池田恒兴)去东砦让驻守在那的三左卫门(森可成)撤军与我本队汇合。米五郎(丹羽长秀)立即整理辎重先行撤退。”眼见信长临危不乱,败而不馁,井井有条的发布了一系列命令,众人松气之余不免欣慰,纷纷应命而去。
叶斐带着自己手下的数十名旗本武士和一百铁炮足轻朝西侧鹿砦赶去,他知道自己接到的任务可不轻松。远远的就望见大批织田家的士兵丢盔弃甲的奔跑过来,乱轰轰的毫无队列组织,后头是黑压压的一片斋藤军追兵。
深田土作皱眉道:“主公,这可怎么办?信清大人的队伍完全溃败了,我们要是这么迎头赶上去肯定会先被自家的败兵冲散的。”
叶斐四下一望,朝左侧一指道:“我带着铁炮队去那片小树林里埋伏,这样就可以让过本家的败兵后再阻击斋藤家的追兵,泥之介你带十名武士留在这里引导败兵。”
很快,叶斐带队进入小树林,百名铁炮足轻三十人一排分作三列,叶斐留下十人随在自己身边,随时准备做狙击之用。刚刚安排好,逃兵的队伍就像潮水似地乱轰轰的席卷而过,狼奔兀突的情景狼狈无比,不论是盔甲鲜明的武将,还是光着两脚的足轻无一例外的撒腿飞奔,就连回头一看的勇气都没有。等待了片刻后,尾随而来的斋藤追兵到了,他们同样是在拼命奔跑,可个个士气高昂,人人勇往直前,在他们眼里只有前面不远处敌人的头颅,那是他们的战功和前程!不时可以看见一名斋藤军的士兵拼劲全力的赶上一个织田军的逃兵,紧跟着那跑在前面的逃兵就被后者欢呼着从背后刺倒。
“砰!砰!砰!”一片绵密的炒豆子似地爆响猛然响起,十来个正在追逐猎物的斋藤家士兵打横着侧倒下去,这突如其来的袭击立刻将追兵们从胜利的疯狂中惊醒,数名骑马的武将一边大声呼喝着一边试图指挥士兵朝敌人埋伏的小树林进攻,可惜狙击者的枪口早已瞄上了他们,又是数声爆响,马背上的武士接二连三的被击毙,这下斋藤军的士兵们不可抑制的慌乱起来。叶斐指挥着铁炮队又射击了几轮,终于将追兵赶了回去。
离开树林向归途处行进了不一会儿,就看见大批的织田败兵聚集在一处,正在那里等候的深田土作望见叶斐连忙过来迎接,随后把他带到一处临时的营帐。
“云十郎!云十郎!你醒醒,醒醒啊!”披头散发的织田信清语带哭音的怀抱着一名年轻武将大喊,年轻人浑身上下插有十数枚羽箭,胸前更有一处触目惊心的贯穿伤,鲜血染红了盔甲,年轻人的脸孔雪一样苍白,呼吸已经停止了。
深田土作靠上叶斐耳边轻声道:“这是信清大人的胞弟信荣殿下。”
叶斐点了点头,上前行礼道:“信清殿下,逝者已矣,请节哀顺变!”
织田信清却恍若未闻,他死死的抱住弟弟的尸首,眼露凶光的低声呻吟:“织田信长!织田信长!你这个魔鬼!你想害死我!现在又害死了云十郎!你这个魔鬼!你不得好死!”
叶斐闻言心中一突,怨恨的种子已经埋下,一旦生根发芽,就会茁壮成长为复仇的怪兽。他静静的退了出去,皱眉思索,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件事报告给织田信长,可想了一会儿后还是摇头否定,眼下信清并无任何不忠的行为,自己去揭发,倒有挑唆搬弄的嫌疑,反而会引起信长的恶感。
一路走去,眼看着周围的残兵败将,叶斐知道这次的进攻美浓的攻略已经失败了,“制美浓者制天下!”,美浓不愧为一等大国,虽然如今幼主暗弱,但经历斋藤道三和斋藤义龙两代英主治理下的美浓依然还有很深的底蕴,只看这次十四条之战中稻叶一铁、安藤守就、氏家卜全三位美浓宿将的表现就能清楚的认识到想短期内征服美浓并不可行,想来织田信长也已经醒悟到这点了吧。
叶斐来到自己的坐骑前,一脚踏上马镫正准备翻身上马,陡然觉得眼前一黑,浑身上下的精力仿佛退潮似地消散无踪,他软软的倒了下去,张开口想要呼喊,却只发出一声嘶哑的低音,接着,他的眼皮越来越重,最后终于支持不住眼前一黑,昏迷之际还能依稀听见身边诸人的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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