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冉醉了,醉前她看着装修得温馨浪漫的小家,心里百味尘杂。.她爱她的男朋友,从明天开始他们将共度一生。而此刻,他大概正和他的母亲研究明天的婚礼安排吧。
这个小小的家大概60坪,作为婚房来说,确实是小了些。可是她不愿为难她的爱人,有什么能比两个人的相知相许更重要呢。况且,比起有些人只能租房结婚来说,他们已经是幸福了,还奢求什么呢?
是啊,幸福。可是,父亲却永远也看不到这一天了,想起这些,林小冉又灌了一杯酒,只要想起来这件事,她的心就开始痛的厉害。父亲去世已经8年了吧,记得那年她20岁,那时她大二,象牙塔里的生活梦幻浪漫,只是这一件事,让她从天堂到地狱。
记得那年夏天,父亲查出了肝癌,她躲在被里痛哭失声,然后擦擦眼泪洗洗脸,出来和父亲说:“爸,医生说你的肺实在是不能抽烟了,要好好养护。以后有什么事情就让哥哥做吧,趁现在正好多出去散散心,多好啊。”父亲爽朗的笑:“你这孩子,我得病了你还挺开心,地里还有那么多庄稼呢,我出去玩指望你哥啊,我不放心。放心吧姑娘,少干点活也就好了。”她当时笑得很勉强,却也没办法阻止,后来只好多带些好吃的给他补身体。
林小冉迷离的眼睛毫无焦距,她又灌了一杯酒,后来怎么样了呢?是了,后来她的父亲的病情与日恶化,在大二的冬天,父亲又一次住进了医院,而从那时起,父亲开始沉默了,她从来不怀疑父亲的脑力,他很聪明,即使他没怎么读书。他应该已经察觉到他的病不是简单的肺病了。可是林小冉依然强装欢笑的陪父亲聊天,陪他吃饭,为他打水洗脸洗脚,父亲的身体一日比一日消瘦,有时候母亲忍不住躲出去哭,有时候是她。
记得年后的一天,哥哥和嫂子来看望父亲,哥哥问父亲,我们出院好吗?她的内心开始变冷,她第一次重新认识了她的哥哥。父亲沉默了一会,哑声说了句:“出院我会死。”她控制不住地夺门而出,跑到医院的卫生间号啕大哭。她为自己毫无能力而哭,她为父亲的痛苦而哭。
过了不久,父亲出院了。她问母亲,为什么。母亲哭泣着说,是你爸自己要求出院的。他知道我们家没有钱了。而出院不久,他父亲就永远的走了。那天,是阴历的三月三。从那以后,她讨厌三月三,她每年在三月三那天都一个人躲在屋里看着外面明媚的春光泪流满面。她平常安静、理性、乐观,做任何事情都条理分明,她被认为是可以依靠的,每个认识她的人都说她如同向日葵,永远都是仰着头面向太阳,但是,向日葵的阴影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一直在想,如果她是父亲,明知道自己出院是死,还会自己要求出院吗?她每次想到这个问题都哭得喘不上气,她的父亲小时候那么宠她、爱她、护她,可是她连给父亲治病的钱都拿不出来。
林小冉边喝酒边流泪,涩的让人心里发酸。这时突然门铃响了,她晃晃悠悠的站起来去开门。门开后,语泽看到她的样子大吃一惊,“你怎么了?”他着急地问。她没理他,又晃晃悠悠的回去,她从来心情不好的时候不理人,语泽是知道的。进屋一看,整个屋子一片狼藉,乱七八糟的酒瓶扔在地上,小冉在那里目无焦距的发呆。“你这是喝了多少酒?”没人回应,语泽认命地叹了口气,把酒瓶都放出去,扔的纸巾扫好。一番收拾下来,回头看她,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又打来盆水,给她擦完脸,终于看起来好些了,虽然眼睛还是红红的。
小冉此刻内心充满了痛苦的回忆,懵懂中有人牵她的手,她就跟着走。语泽回头一看她迷糊中乖乖的样子,又气又笑,就这样出门还不得让人卖了。让她在床上躺下来,又给她盖好被子,抱着她,语泽半晌没声音。过了好久,才闷闷不乐地问道:“你就这么不想嫁给我?”林小冉恍惚间,听到了“嫁”?噢,我要嫁人了,明天。眼神有了些神采,突然发现自己在床上了,语泽也在旁边。她笑了笑,这是她的爱人,是她选择共度一生、不离不弃的人。她是怎么认识他的呢?好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那年她大四,快毕业的时候,校园里的毕业生都是那么的神色匆匆,只有她无所事事,她的工作也没找好,但是她从来也不着急,从父亲去世之后,她整个人好像活在一个虚幻的世界中,那里有她的父亲、母亲、哥哥,幸福美满的活着。她一直没有从父亲去世的打击中走出来,就在那时,她认识同样百无聊赖的语泽。不同的是,语泽是已经找好工作了,而她则是纯粹的“三无”人员。当时她陷入了悲观状态,看整个世界都是黑色的。而语泽恰好相反,他从小在父母的宠爱中长大,从来没有经过什么挫折打击,他的人生积极、健康,如同清晨的阳光,又如同夏日的爬山虎,整个人以一种向上的姿态快乐的活着。当时可能就是看他这样才不顺眼的吧。所以才喜欢和他斗嘴,只要他说对的,她就一定要说不对,否则就浑身不舒服。现在想来,那会儿真是幼稚啊,哪里是看语泽不顺眼,只是她的内心悲观主义和乐观主义的大碰撞,而她则在这种碰撞中慢慢成熟长大。
记得毕业那天,语泽来找她,沉默了好久。说:“你如果觉得无聊的话,就去我公司找我。”语泽的公司在江南的一个小城,而他们学校在东北,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她的内心也充满了离别的愁绪。两个人沉默的吃了一顿饭,互道珍重,从此天涯海角。
毕业之后,小冉终于知道了什么是人世险恶,什么是灰色地带。尤其是她的专业找到的工作都是女同事比较多,这也进一步使小冉感到人际交往中的吃力。那段日子,她每天都和语泽打电话、发短信,似乎这样就可以驱散身边的烦恼。慢慢的,小冉适应了。她开始每天面带微笑,工作起来有条不紊,早晨早些去公司打扫下房间,工作时间努力工作,不八卦,不背后聊天,礼貌对人,学会了委婉的拒绝。同事慢慢接受了这个文静的女孩,领导也赞誉有加。但此时,语泽的影子却在她心里越发清晰了。
直到有一天,语泽突然风尘仆仆的出现在她面前,原来他已经提交了调动书,以后就在这边工作了。想到这里小冉开心的笑了,似乎从那天起,便不再觉得孤单寂寞了。可是想起父亲,小冉又有哭的倾向。语泽正想着明天开始的幸福生活呢,突然发现小冉在那又哭又笑的,无奈的摇头。每当这时候,他就是纯粹的保姆。唉。
“怎么了,小冉?”语泽慢慢的诱导。林小冉也觉得自己这样挺幼稚,于是擦擦眼泪小小声的说:“我喜欢你。”语泽哈哈大笑,“我也喜欢你啊,你是我最爱的宝宝,是不?别哭了,再哭眼睛肿了明天都遮不住了。”小冉又嘟囔:“可我想爸爸。”语泽一愣,这可没办法,也不能变个老丈人出来啊。想到这里,又有些怜惜的抱紧了她。小冉觉得自己有些嗓子疼,又觉得眼前冒星星,最主要的是她很想念她的父亲,于是发泄般地哭。“我想我爸爸,我明天结婚了,我想爸爸……爸爸……”把语泽弄个手忙脚乱,半天之后终于慢慢平静下来,等他试着推推小冉的时候,突然发现那位已经开始打呼噜了,象小猫一样的呼噜呼噜。小冉睡前的第一反应就是,爸爸没去世多好,能来参加我婚礼该多好。
语泽只好又一次的给她打水擦脸,边擦边想,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婚前忧郁症?他又想起刚才妈妈和他说的话,“小冉这孩子够可怜的,难为她还这么体贴照顾人,你将来可要好好对她。现在有几个媳妇儿象小冉这样孝顺爹妈,不从爹妈那里要钱,还总是给我们买这买那的。别看人家没了爹就欺负她。”语泽笑了笑,他还敢欺负她,小冉不欺负他干活就不错了。不过,他愿意。
语泽快速地把水倒掉,洗脸刷牙之后,轻轻的上床抱着小冉。想着明天她就变成他真正的妻子,心里一阵激动。她不漂亮,也不高。但是自己为什么就喜欢上了呢。或者是第一次遇见她,感觉到她的坚强和倔强。也或者是她总是为他着想的体贴,总之就那么莫名其妙的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他无意识地叹了口气,轻拍身边的小迷糊。“你是我的宝贝,这辈子、下辈子,都是。”
睡前仿佛听到有人在弹一首好听的曲子,理查德·克莱德曼的梦中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