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酒楼论势
作者:田不伐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889

李紫木见高保融在那里若有所失,怅惘不已,心中好笑,想你高氏割据荆南几代,做了几代土皇帝,享了几代的荣华富贵,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再说日后就算是投了降,宋朝赵氏兄弟顾着面子,也少不了你高氏一门的荣华富贵。苦的还不是那些平民百姓。

他径自坐在在这边,自顾自的饮茶神游,看在对面高保融和高继沖眼里,却成了高士的洒脱不羁。

“那周主郭威虽然也称得上是雄才伟略,堪称一代雄主,却也是过了知天命的年纪。李先生又为何会如此笃定,这天下一定是为郭氏所得。”高保融虽是对李紫木的态度有所改观,却也有所保留。虽然认为眼见之人或许有才,却也有可能只是一个只知夸夸其谈之辈。于是接着问道:“而且,据我所知,这周主子嗣都于多年前被后汉杀了个干净,他本人也并无嫡亲子嗣,他这基业只怕不能长久。”

后周王朝虽是出了两代雄主,却都是短命的很,以至于幼子遗孀守不住江山,为他人做了嫁衣,也确实没能长久。

心里虽是这么想着,李紫木嘴上却是说道:“不然。郭氏有后。”

“你说的是周主的那位螟蛉之子柴荣?”高保融神情复杂,似是不屑,或是怨恨,又似有一丝激赏,嘴上说的却是:“一商贾之徒尔,能有什么本事。再说周主之后,他的那些勋贵老臣也为必都会服他的这个养子。而且,据我所知,周主郭威不是还有外甥李重进,女婿张永德吗,这二人也是一时之俊杰,这郭家的基业未必就一定会传于与他。”他话说得色厉内荏,说到最后,却并不像是在反驳李紫木,到好似在说服自己,又好似陷入对往事的回忆。

李紫木一笑,没有接话。

“那李先生以为,我荆南高氏该如何自处?”高保融似是也觉察到自己失态,掩饰问道。

“紧随中原,岁岁纳贡,待时而降。”李紫木做出一副高士派头,摇头晃脑,煞有介事。他心里想的却是,就荆南这割据问题,先搞搞一国两制,再等着和平统一,才是正途。

其实,历史上高保融自己也确实是这么做的,他虽然没有其父祖的才略,却也并不愚笨,能够看清天下大势。

果然,高保融听李紫木作如是说,脸上并无异色,也不恼怒,低声沉吟道:“却是与孙少监所说相合。”

一旁的高继沖却是脸红耳热,神情激动,脸有忿色,愤然道:“李先生难道要让我高氏,把荆南拱手让人?”他到底是初生牛犊,年少有血性,平日想的是如何拓展高家基业,乍听李子木说是要把自家基业拱手让人,当然是心中不忿,对李紫木也心生不满,改了称呼。

李紫木一笑,默然,心道,就投降这念头,全江陵城的官宦,包括你老子,哪个没有,就你小子愣头青,还蒙在鼓里。荆南也就创业的两位先王尚有窥鹿之意,到了如今这位,别说是做,就是想都没那个胆,只一心想着保住地盘,继续割据就好。

高保融却是对李紫木的看法再次改观,认为此人或许没什么大才,却是务实,没有口出诳语,说些什么开疆扩土,待时逐鹿等不着调的话。再加上他已认定李紫木熟知《推背图》,能预知天下大势,是以起了招揽之心。于是伸手压了压,止住高继沖说话,开口说道:“我看李先生胸中藏有经纬,若是去了中原,来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却不知为何游历到了我江陵城。”

他这话是在说,如今天下,无论有才或没才的读书人都跑到中原后周朝庭那去了,你怎么跟众人不一样,跑到了我江陵城这座小庙来了。

李紫木一笑,回道:“南平王实在是谬赞了,在下深有自知之明,而且胸中也无大志。只求能平安度过这乱世也就罢了,并不敢有什么奢求。江陵城治政有道,百姓安居乐业,街市热闹繁华,确实是安家定居的好去处。”话到临了,还小小的把高保融吹捧了一把。

高保融“哈哈”一笑,说道:“我看李先生也是个忠厚之人,却没想到李先生竟然也是这么会说话。”

李紫木一笑,应景。

“前几天,继沖让人带回了半部《推背图》,我仔细翻看一遍,细细推敲,竟发现书中预测莫不与前朝故事相符。《推背图》能知未来过去,神鬼之机,当真令人赞叹。然而,此书的后半部分竟然佚失,本王竟然不得一观,真是让人好生叹惋。”高保融抹着颌下髯须,摇头扮失意。

李紫木笑道:“在下也甚是觉得可惜。那日要不是高公子出言指出,在下也不会意识到那本残书,竟然就是《推背图》。也许真的是天意作弄,曾经有一本《推背图》放在自己跟前,我却不识,等到识得了,却又是半本残书,惜哉惜哉。”

高保融是在试探李紫木知不知《推背图》后半部的内容,李紫木当然是一推二六五。

从继沖那得来的信息来看,这李紫木显然也是不可能知道《推背图》后半部分内容的,因为书的后半部分被那山野村妇烧毁多日之后,几人才相互认识。这书生在明知那是《推背图》后,却并不觊觎,反而神定气闲,想必真的是有些才学的。高保融沉吟了片刻,又道:“不知李先生能否愿意,到我荆南屈就?”

“学生荣幸之至。”李紫木一脸欣喜,连自称都改了。他心里想的却是,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我怎么会不愿意。我不管你是不是因为《推背图》,也不管满江陵城,就是全荆南能不能找不出个什么空缺职位给我,但是只要你发工资就好,我也乐得清闲。

“哈哈,李先生大才。还望李先生明日能来我南平王府一叙,到时我十弟保勖,少监孙先生也会亲至。孙少监乃高人雅士,最是欣赏青年才俊,到时一定会对李先生大有裨益。”他话虽说的粗豪,却把“南平王”三字口音加重,显然是要顺,先前李紫木故意称其为渤海郡王的气。

李紫木应了声“是”,也没注意他话中异常,心里叹道,搞完面试,还要再搞复试,古今招聘,怎么都是不外如是啊。

面试到此基本结束,高保融朝高继沖一招手,说道:“沖儿,替我送过李先生。”

高继沖应了声“是”,李紫木起身,告了声辞。

李紫木跟在高继沖身后出了包间,没走几步,高继沖转身问道:“李先生是后周说客耶?为何要让我父王置自家基业于不顾,向别人纳土投降。”

李紫木在高保融面前做作了半天,心中本就有些不快,又听他说什么“自家基业”,心里更是有气,轻“哼”一声,高声说道:“天下一统乃是大势,天下黔首都翘首以盼。你高氏就算是献了基业,将来也少不了荣华富贵。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可怜的还不是那些平民百姓。”说完拂袖而去。

他倒也不是为了忽悠高继沖而矫情,只是说到动情处倍有感触罢了。

一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真真切切地道出了平民百姓的艰难酸楚。老百姓无论世道兴亡,从来都是炮灰,虽然也有功成名就的幸运个例,那却也是踏在万条尸骨之上。有些人虽然能够跻身权贵,反过来剥削欺凌与他们以前一样苦命的百姓,但更多的人为了所谓的“革命”丢了头颅,撒了热血,改变的只是推翻了旧的权贵,而新的权贵则又将在他曾经的同志中间产生,继续欺压着百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古今中外莫不如是。

这个世间,只要有政权就会有特权,有了特权,就会有压迫。而权力则来自于军队,毛太祖言“枪杆子里出政权”,斯言不虚。

呃,又扯远了。

却说李紫木大步走到自己的包间门前,停了片刻,调整了下情绪,掀开门帘进去。进了房间,却见李诚三人并未开始吃饭,却是在等着自己。李紫木一笑,坐回位子,捏了捏小荞的小脸,说道:“饿了,就不要等我了嘛。快,大家开动,菜都凉了。”

李诚笑着说道:“李大哥再不回来,我可真是要饿扁了。”也不等话说完,已经是扒了几口饭菜。

聂小倩和小荞相视一眼,嘻嘻一笑。

李紫木刚坐下没多久,高继沖便掀了门帘进来。

“李,李大哥。”高继沖走到李紫木跟前,打了声招呼,一脸歉然道:“李大哥,是我错了,刚才是我一时意气,不明白李大哥以天下苍生为重的苦心,更不因该只为一己之私,得罪了李大哥,还请李大哥原谅。”

李紫木偏偏头,看他一眼,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伟大了,都上升到了天下苍生的高度。随即一想即便明白。任何乱世,都不乏读了些书,一腔热血的青年,他们或出自黔首,或出自勋贵,都会出于一个崇高的理想—为天下苍生造福,而追随时代潮流,壮烈激怀,虽死不已。即使他们很有可能为历史淹没,翻不起一朵浪花,即使他们的尸骨很有可能已成为了他们曾经的同志跻身权贵行列的垫脚石,他们的精神仍值后人缅怀。

想必这高继沖也算是一个有热血,有抱负的时代新青年吧,认识如此深刻,认个错也如此干脆。李紫木一笑,心里对高继沖的为人有了新的认识,对他的态度便有些缓和,笑道:“我刚才也有不对,说话太冲,我道歉。来来来,这些都揭过去,不要再说了,吃饭吃饭,菜都凉了。”

高继沖“哎”了声便坐回座位。

这一页即便揭过,一顿饭吃的有说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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