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约见师爷把球踢给了他,不好不接,于是抓耳挠腮犹豫半天才说:“镇上是有家银庄,可是人家是具有独立法人资格的民营企业,不受官府掌控。平时往下放贷银子,都是贷给大企业,大商铺。像董家这种刚起步的小企业去借贷,银庄根本不放在眼上。不过凭着我去说一说,银庄肯定会给个面子不好回绝。但是银庄放贷有放贷的规矩条件,不知董家是否具备?”
“什么规矩条件?你说出来听听。”师爷问道。
“就是得有财产做抵押担保。”乡约回答说。
师爷听说后便把目光转向小木匠,似乎在询问小木匠家中有没有值钱的东西可抵押?要知道,小木匠家中保存下来的家谱记载,祖上还没有谁发迹当过富商,做过官宦的,所以根本没有值钱的传世珍品留下来。家中能换银子的猪和牛已叫打折,目前只有几间破草房,加起来不值五十两银子。所以小木匠只好无可奈何的朝师爷摇摇头。
一桌人听此便沉静下来。只听见呼噜、呼噜的喝茶声和叭哒、叭哒的抽烟声。桌上坐着的三位老者一直听着人家说话,根本插不上嘴。听到前面这些镇上、村上当官的都在拍这个叫师爷的马屁,心想师爷!师爷!肯定就是县太爷的老师,比县太爷还要大。于是也想对这个比县太爷还要大的师爷恭维两句,也好对董家请自己过来陪客的任务有个交待。
见场面冷了下来,于是,有个老者喝口茶清清嗓子开口说:“师爷这样大的官还为董家操心,真是董家的福气!刚才我听说:县太爷写的字帖得值两千两银子,何不用县太爷写的字帖拿去银庄抵押!”
大家正在沉思,冷不防叫这个老者说的话给怔住了。保甲缓过神,朝说话的老者翻眼弄鼻的望望说:“你在不招头不招尾瞎说什么?县太爷送来的字帖,相当于皇上赐给大臣的东西,还能随随便便的拿出去送人!”
“我又没说把县太爷写的字帖拿去送人!我只是说拿去作抵押,等董家有了钱还上银子,再把字帖从银庄赎回来!”老者振振有词替自己辩解道。
“那也不行!你没听说,皇上赐给大臣的东西,要是大臣一不小心给弄丢了,轻则罢官,重则杀头!县太爷送的东西能随便处置么?”保甲虎着脸说道。
老者叫保甲一吓唬,吧哒了几下干瘦的嘴巴,不敢再多嘴。一旁的另两位老人见保甲用这种口气跟他们长辈人说话,早已看不惯了,便打抱不平起来,说:“师爷和乡约大人都在这里,你别拿皇上来吓唬我们。师爷是县太爷的老师,拿上县太爷的字帖去抵押,只要师爷作主,县太爷也不会怪罪的!”
保甲听这两个老人说话也是分不清头尾,便打断他们的话说:“又在瞎说什么?就是县太爷听从师爷,师爷也不好答应把县太爷写的字贴拿去抵押!你们最好别说话,别人不会把你们当哑巴!”
两个老人好不容易等到开口发言说话的机会,没想到刚说一句话就叫保甲给劈头盖脸的奚落一通,好不生火。再想起刚才桌上,保甲夹起鸡腿只顾往师爷和乡约碗上放,全不把他们长辈子放在眼中。亏得这些大人知书识礼,懂得尊老爱幼,把夹到碗中的鸡腿让给了他们老人。要不然坐在桌上老脸火辣辣的发烫,想到此处便如火上浇油,气得直抖胡子,冲着乡约嚷道:“人家说的话都是瞎说,就你说的话是金口玉言。我看是一亩田撒下三斗种子,就出你一个能豆子!”
保甲没想到老人们突然冲他发威,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虽说保甲官不上品,但平时在村子里也是个说一不二,一踩直晃的人物,在人面场合还没受过这样的屈辱。再加上中午吃饭时,不得已啃了只甲鱼,嘴唇叫鳖盖剌戳得血肿还没消,一激动又开始在隐隐作疼,于是心头火起也跟着相骂:“我是看你们老糊涂了,说起话来牛头不对马嘴!好心提醒你们不要乱说,你们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反而怪罪于我。真是老牛三根筋,依(犁)重不依轻!”
“你爷爷才是老牛三根筋呢!”三位老人听得保甲这样骂他们,气得脸色发青,还好三位老人都没有高血压和心脏病,要不然真是要闹出个人命案来!
保甲还想回骂,被乡约用眼色严厉制止住了,只好把到口的话忍气吞声的咽回肚去。又见师爷在场,头脑清醒过来,不敢再和老人们较劲,不然叫人家瞧着显得自己没有涵养。所以听凭老人们骂两句,只是把眼瞪得如铜钱大,脸上的青筋时隐时现。师爷、乡约和几个公人见此,便对老人们加以劝慰,小木匠一家人更是担心事情闹大,让来客不悦,便上前连劝带拉,费了半天工夫总算把三位老人安抚回自己家中。
众人等老人们走后,谈话又回到了正题。师爷接着说:“不管怎么说,乡约你得给想想办法。董家的木匠店要是办不起来,县爷也是没有面子!”
乡约听到师爷把县官也抬出来了,不得不对此事慎重起来,皱眉苦脸的想上半天,终于表态说:“好吧,看在师爷的面上,我就冒一次险,违一次法,把镇公所的地契拿出来作抵押。不过这要是出了问题,可是罢官丢帽子的事啊!”因为乡约的官帽还称不上乌纱,所以乡约只好自谦说是帽子。
师爷听了乡约的表态,笑笑说:“这倒不必,违犯原则的事我不能逼着你去干。我倒有个建议提出来供你参考。”
乡约见师爷有更好的办法,忙问:“有什么高见,快说出来。”
师爷说:“董家不是拿到订货合同了么,凭这合同不也可以作为抵押么!”
“合同不是契约,银庄恐怕不会认帐!”乡约不无担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