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李潮举起酒壶,又斟满一杯,“骄傲,再来一杯,两日之内我的爱人与兄弟相继回到身边,当痛饮。。”
骄傲一饮而尽杯中之酒,“兄长,看您心迹似是在为眼前的局势烦忧,我看不必思虑过多,只有直面相对,骄傲愿生死相随。”
李潮微笑,“非也,非也。骄傲,我们不必挂怀生死,因为就算局势再差,天下之大总有容身之处,就算失败也不代表自己的死亡,至于眼下的战局再差与我何干。”
骄傲愕然,“兄长,这是何意?”
李潮道:“也许宋军迅猛的溃散会给我们以机会,看来宋这面旗帜已经失去了感召的能力,它代表无能与腐朽,我想这个时刻,如果有一面崭新的旗帜竖起,应该可以唤起百姓的希望,毕竟暴元不可能让百姓接受。”
骄傲探询着李潮的目光,“也许大哥你说的不错,但我总觉得在民族存亡之季这样做可能会分散抗元的力量。”
李潮叹道:“骄傲你的想法也不能说有错,但是我意已决,我烦忧的事情就是我有一个想法,准备去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骄傲迎着他期待的目光,无法拒绝,“大哥,无论如何我会追随,但不知是什么大事?”
李潮庄重道:“我要在泉州拦截皇帝!”
声音不大,却震撼了骄傲的心灵,“大哥——”
李潮继续说道:“据探马来报,王刚中献城之后,张世杰已经保护着皇帝以及宗室大臣由海路南下,两日内就要到达泉州。”
“大哥,如若如此,难以避免一场大战,而且担负骂名,还望三思。”
“呵呵,其实我并不是真的要留下皇帝,我既已不打算再打宋的旗号,留他何用,他现在可是元军的目标。”
骄傲有些糊涂,“大哥请指点,小弟愚钝。”
“我要以民族国家大义请皇帝留驻泉州指挥我等抗击元军,我料世杰必不许,到那时我为百姓为民族为国家冲冠一怒,再顺便截留一部分财物,正大光明与之决裂!”
骄傲道:“原来如此,只是,大哥,你想过没有我们身处危地,怎可独立支持?”
“其实骄傲就算我们身处宋营又有谁可以支援我们?目前元军主要的目标始终是宋廷,我们若不能生存发展,就算不决裂一样会被灭亡。王想将军所部目下在襄樊声威大震,到时我修书于他,我与他本就一体,同时易帜,应可号召天下之人,此时再不奋起,再无复兴民族国家希望!”李潮已有激动,“骄傲兄弟,你要了解我一片丹心。”
怎不让骄傲动容,“兄长,我已明了,好,就让我们搏上一次!”
送走了骄傲,陆芸推门而入,满面疑虑。“相公,你真的决定了?”
李潮耸耸肩,故作轻松道:“当然,小芸,方才你都听到了?”
“不好意思,我的听觉比较灵敏,相公,我知道这不是我应该过问的事情,但——”全是阴霾,“不太好。”
李潮拉住她的手,“但我知道你还是会支持我的,小芸,我们早已为了宋付出了许多,我这么做,固然是为了一偿心中所愿,但更多的还是为了国家,相信我,这样做绝不是错的,王想也会同意我的意见的。”
海上。
赵昰病了,病的虽然不重,却晕船晕的厉害,不停的呕吐。他的五千精心训练的近卫军在福州一战之后仅剩下两千人左右,所有人都士气低落,尽管这巨大的船队看起来是那么壮观。
流星与傲寒并排站在船头。
流星笑道:“也许世上没有比我们更庞大的船队了吧。”
傲寒长叹道:“应该是吧,可惜我们不是北上收复河山,而是在逃亡之中。”
经历了一次生死与共,流星又救了傲寒,已让他们之间不再有任何隔膜,有的只是战友间的情谊。
“管他呢,只要不死,就还有的玩!还有希望!”流星大笑,却似乎牵动了伤口,引得傲寒也笑了。
张世杰的颓丧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福州城下略一接战就溃散的事实让他不太能接受,眼前真的没有什么光明,目的地广东也不安宁,叛军仍很猖獗,元军步步进逼。在泉州他准备暂作停留,补充一下给养,也希望皇帝的激励可以让李潮倾心抗元,皇帝对李潮也算有知遇之恩吧。
泉州已经在望,没有风浪,船上的所有人心情都好了一些,因为有大宋的旗帜在飘扬。
此刻,陈洋与骄傲并排立在岸边。
陈洋笑道:“哈哈,来的可真不少,,我想这一次我们应该收获不小。”
骄傲叹了口气,“危险也不小呀,陈将军,今日迈出这一步,我们再无退路了。”
张世杰下令船只靠岸。他走到船首,大呼一声,“李潮李大人可在,陛下驾临泉州,请他速来迎接!”
陈洋大声回答:“李先生正在布置欢迎陛下,马上可到,请张大人保护陛下先行登岸。”
张世杰心中顿时有了一股怒火,却无处发泄,“好大的架子。”只有小声说一句而已。
流星已发现了岸边的骄傲,大喊一声,“流星来也!”引得众人一起注目。
骄傲只有报之以无奈的一笑,心中却隐隐作痛,片刻之后这里又会怎样?
船舱中,赵昰努力想起身到船头,却感觉完全没有力气,“李潮,来了没有?”他希望听一听李潮的见解,因为自己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的彷徨无助。
龙傲寒进了船舱,道:“陛下,我感觉有些不太正常,李潮到现在还没有出现,您身体不适,我看还是不要上岸了。”
赵昰心中一惊,经历不久之前的那一次背叛已险些夺去自己的性命,随即他还是摇头道:“傲寒,不会的,李先生怎会叛我?”
此刻,已有不少宗室大臣登岸,张柿杰却下令道:“全体将士不许登岸,不能放松警惕。”
骄傲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去见流星,也许不去说话,对于流星是件好事。
这时,有了锣鼓之声,然后就是喧闹。
李潮走在最前面,身后是知府梁圣方以及数千名泉州的百姓。“热烈欢迎圣天子驾临泉州!”锣鼓声伴随着众人的呼喊,顿时让海岸充满了生气。
赵昰在舱中也听到了呼喊,这样的呼喊似乎自己是第一次听见,从来只是山呼万岁,“傲寒,想必是李潮来了,我就知道他还是一心报国的。”有欣慰的笑。
李潮来到海岸边,大声道:“臣李潮率领泉州官员,百姓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所有人一起跪拜在地。
张世杰道:“陛下身体不适,无法出舱相见,众位请起。”
李潮起身道:“张大人,我有一言,还望陛下与众君听之。”他负手而立,抬头望天,“我李潮本不过是一名失意书生,生于国家危亡之际,如同许多人一样胸怀民族百姓,所以投身于抵抗鞑子的事业之中,虽然未立多少功勋,但是自问从未有过退缩,在泉州又蒙父老相信,支持,故决心以死保卫这一方土地。可惜今见国土渐渐失去,百姓流离失所,今日就连福州又已失去,心中痛悔,我要说,天子不能再退,应该率领大军留驻泉州,和我们一起与鞑子决一死战,用生命铸就铁血国家。”
一番激昂话语感动自己,李潮业已泪下,“如若上天保佑,我们振兴国家,如若上天不佑,虽死何妨!”
这一席话也让泉州的百姓与所有的将士动容,早已有人哭泣起来。
张世杰大声道:“李先生激荡话语让好男儿壮志又起,只是天子万金之躯,身系大宋命脉,实不该犯险,我意在泉州暂做休整,护送天子南下广东,积蓄力量,再图恢复。”
舱中赵昰听到了这翻话,唤道:“扶我起身,我要出去见一见百姓——”
李潮放声大笑:“天子万金之躯,难道百姓的命就可以轻贱,我们就是死也要清醒的死去,保持尊严,没有百姓,何来天子,我们是可以用后退是为了积蓄力量来搪塞,但对得起百姓吗?我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没有历代天子们的怯懦投降,没有天子们重用奸臣,国家怎会如此?百姓何至于受此劫难?当今天子不能再如此了,天子若不敢战,我愿负千古骂名,逼天子率领我等抗战,我可牺牲自己换天下幸福!”他已拔剑,“天子不出,我仗剑请之!”
赵昰又倒在了床上,又有了恐惧,“谋反——”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震撼,这是何其壮烈气概的话语,但却是谋逆的话语。
骄傲知道自己不能退缩,兄长的一番话说的何等壮烈,就算没有退路又如何。他也拔剑,“我等仗剑请之!追随李先生决不退缩!”有了第一个就有万千人的响应——
李潮的战士,泉州的百姓都充满**,他们在为国家呐喊。
张世杰发现自己的军队已有了一阵骚动,只有强压怒火道:“李先生不要激动,我们凡事应以大局为重,陛下病体沉重——”
李潮已怒道:“你们这些军人,百姓以血汗供养你们,却只知逃跑与投降,我呸,你们是罪人,不杀误国误民之将何以平息天下人之愤!”
陈洋已率领着上千名战士一下围住了登岸的一些宗室大臣,“大家看,他们带走的都是盘剥百姓的血汗钱!”已用剑斩开了一名大臣身畔的小箱,果然都是黄金——
顿时群情激愤,李潮大呼一声,“你们若要逃跑,就滚吧,留下天子与你们搜刮的财物给我们愿意抗击鞑子的勇士们做为军费!”手一挥,战士们已开始向前涌去。
流星叹了口气,小声道:“我敢说这才是目的。”
龙傲寒也叹道:“但人家来抢的光明正大。”
李潮回望激动的百姓,诚恳道:“父老乡亲们,你们暂且后退,免得这些败类伤了你们。”
怎会有人后退——
张世杰在犹豫之间,岸边的十余艘宗室大臣的坐船已被占据,也就在这时,有兵士发出了第一箭,然后就有无数支箭射了出去——
“完了。”流星头也不回的转身进舱,却发现他的皇帝赵昰早已昏了过去。
龙傲寒却已弯弓,他要射出这一箭,直指李潮,李潮的话是动人心脾,但就凭着他让百姓身犯险境,就让自己有理由射出这一箭,义正词严并不代表真的爱国,而且自己不能忍受他的侮辱。
“保护百姓!”李潮用尽全身气力发出这声呼唤。
这一箭快如流星,充满力道,李潮原本已避不开这一箭,可是他身边有骄傲,骄傲已毫不犹豫的飞了起来,手中长剑正好击落这一箭,“鼠辈敢尔!”
李潮却也被这一箭惊的脸色变得苍白,而身后的百姓却已有数十人中箭倒下,幸好有自己的战士已蜂拥而上,用盾牌遮挡,大怒道:“杀戮百姓,禽兽行径,我杀!”
百姓们也早已被激怒,鲜血并没有让他们恐惧,反而让愤怒迸发到极点,“杀!杀!——”
在鼓噪声中,陈洋手下的兵士已挥舞武器将岸上的宗室大臣们杀了个一干二净,大战一触即发——
流星已把龙傲寒拖进了舱中,“外面很危险,老兄,你当心。”
龙傲寒苦笑道:“我是不是不该射出方才那一箭?”
“不是,每个人都要选择,就好比我与骄傲是兄弟,而现在却似乎成了两个阵营中的人,而你,大侠龙傲寒则又成了我杀手流星的兄弟战友,只要自己作出的选择就不应后悔。今日的局面不是我们造成的,也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我们现在只有等待。”
傲寒怅然若失,“等待?——”
在双方的弓弩对射之中,李潮依然要表现自己的爱民之心,他大声道:“全军保护百姓后退一百步!”
离开了弓箭的射程,李潮长啸一声,“民存则社稷存,人亡则社稷亡,今日我们生命尚存,却没想到我们一心为国为民换来如此结果,百姓们,将士们,我们还需要为这样的朝廷战斗吗?为这样的皇帝战斗吗?不,我们不能再欺骗自己,让他们见鬼去吧!”
张世杰的心中却在激烈的斗争中,面对如此公然的背叛,应不应该登岸一战,身畔的将士已被激起了怒火,方才李潮的侮辱已让他们怒火燃烧,可是在元军步步进逼的情况下火拼一战是否明智?
而李潮的讲演仍在继续,“让我们为了自己战斗吧,只要每个人倾心投入,抗元事业一定可以成功,我们应该有新的国家,一个有如汉唐一样强大的国家,不再有异族敢于侵略的伟大的国家!”
接受着百姓们的欢呼,将士们都在激动中。
骄傲也感觉不能抑制自己的情绪,这岂不正是千万人心中梦想的国家。“你们来吧,我们无所畏惧!”
陆秀夫知道自己此时不能沉默了,度过了方才片刻的思维混乱之后,此时头脑反而异常清醒,他快速来到张世杰所在的战船之上,“张大人,还是急速离开泉州为上策,在此纠缠,不仅陷皇上于危局,更会进行一场自我毁灭的战争,就算取胜又有何意义,而且再也没有了回旋的余地,我们退一步海阔天空。”
“可是我以为这一切都是刻意为之。”
“就算如此,但至少他们在表面上还是抗元的,我们的力量本来已经很弱。”他恳切地说:“即使个人受一点委屈,又有何妨,李潮毕竟是王想一派的军人,一旦兵戎相见,恐怕连王想——”
张世杰苦笑,“也罢,就如此吧,起锚,南下!”
当赵昰悠悠醒来的时候,船队已经离开泉州海岸有一刻钟的时间了,一睁眼就看见流星与傲寒无奈的脸孔,“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他真的心怀国家?而朕是昏君?”他充满了愤愤与迷茫。
流星不禁有些同情起了皇帝,未经历风雨的皇帝,来支撑这样的危局,他的心中所受压力可想而知,他想安慰皇帝,“您不是昏君,这是真心话。”
龙傲寒道:“至于李潮,只有用时间来验证他是否真如自己所说的了,陛下,您不必灰心,至少我们还在追随,天下还有无数人支持您,追随您。”
一个时辰之后的海岸边,已经平静。
但经历过方才的激荡时刻,骄傲的心情依旧处于激动之中,“兄长,也许您这次的选择并没有错,看着百姓将士如此倾心相报,我相信他们都会毫无保留的支持您。”
“是吧,得到你,我的兄弟的支持才最让我高兴,骄傲,我刚才就在思索,我们的新名称应该是什么,哈哈,因为有你,我受到了启发,新的国家就叫做‘中国’!”
“中国?”骄傲喜欢中国这个名称。
“对,中国,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做一个骄傲中国人,我心中的中国不仅仅是中原之国,而是一个无比强大富庶的大过汉唐的中央之国,恢复中原决不仅仅是我们的目标,男儿志应该是征服我们所知的一切土地。”
骄傲睁大了眼睛,“兄长,您,——似乎有点夸张。”
“是有点夸张,但有宋数百年来带给我们的是尚武精神的丢失,就算有富庶的生活,可却会在敌人的武力下灰飞湮灭,要重树这种精神,就要有激动人心的目标。”
骄傲嘿嘿一笑,“不错,这样的目标确实可以激励大家。”
“我想王想一定会愉快的接受我的见解,我了解他,每一个有梦想的人应该都会接受的,反倒是李巨,我有一点担心。”李潮一甩袍袖,“不去想他了,骄傲,现在急需的是如何确保泉州一方平安,我又有了一个想法。”
骄傲大笑道:“兄长,您真是充满智慧,小弟洗耳恭听。”他发现自己开始乐观起来,因为对李潮的信心日渐增加。
“我准备派一名特使秘密与元军商讨我们投降事宜,而且对南下元军不作攻击,只要暂保泉州一方平安,待元军主力通过进入广东之后,无暇顾及我们,再与王想一起易帜,奋起一击,拼尽全力一战!”
“但不知派谁前去元营?”
“韦流水。”他脸上有得意,“到时出其不意,定能取得良好效果,中国的声威必能一炮打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