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细雨霏霏。。c
“大哥,这家酒馆地处深邃小巷之中黑暗潮湿空间狭小,难道在这里能够享用到你所谓的美食吗?未免有些太过于吝啬了吧?”李沉舟自从进了这家小酒馆就始终紧锁眉宇捏着鼻子,摇头叹息不已,“早知道如此,我就让淡兰姐姐在宫中为我们留点饭菜了。”
“醉眠听雨轩,很有些风雅意味的名称,淡兰恐怕不会以为这里的环境有多糟糕吧?”我嘿嘿一笑,附在他的耳边嘀咕,“其实我所说的享用美食并非此刻,我们在这里喝上两杯烈酒暖身,如今我们功力大进也应该体会一点为所欲为的感觉,今夜不如冒险到那御厨那里弄点夜宵品尝?”
李沉舟面色惊变,“为了享用美味食物冒险?”随即眼神闪烁之间有了兴奋色彩,“刺激可以锻炼我们的心理素质,和官家享用同样的美味也让我向往,大哥,今后在宫廷之中我们就要胜似闲庭信步。”
我感觉有点头晕,其实只是刻意以一句玩笑之言来化解被他攻击吝啬的尴尬,但是此刻却是骑虎难下,看来还真必须到御厨房冒险一游,否则这个大哥的面子可是没法保存了,只得打个哈哈随便点了几样酒菜。
此刻酒馆之中的客人倒是不少,不过听他们的言语之间多数都是因为躲避风雨方才到达此间,那两个身形魁梧的酒保却是仿佛没有因为生意增加而感觉愉快,对待客人很有些不耐烦,记录客人所要的酒菜速度极为缓慢,倒是尚无一人的酒菜上桌,对于客人们的抱怨也是置若罔闻,而那位佝偻腰背的老板却是始终守在门口充满期待的向黑暗雨幕张望。
忽然耳畔传来豪迈诗句吟诵声,“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佝偻的老板面露喜色的回身向那两个伙计使个眼色,“终于来了。”
随即一位全身已被雨水淋湿的白衣文士身体摇晃着出现,典型的江南文士文弱身形,却是生就一张娃娃脸唇红齿白看似二十多岁,与大家想象中豪迈吟诵诗句之人的形象略微不符,不过眉宇之间还是隐隐有几分自傲色彩,在酒馆门口文士凝望那佝偻老板瞬间,忽然大声发问道:“不知道今天这个风雨夜晚醉眠听雨轩的酒菜价格涨了几倍?”
佝偻老板微笑道:“今夜的酒菜价格却是比正常价格涨了十倍,未知公子可否消费得起呢?”
白衣文士却是轻叹一声道:“看来我要让老板失望了,我虽然尚未陷入困顿窘迫境地,但是囊中已经日渐羞涩,因此今日我是带着微微醉意前来,绝对是喝不了几杯了。”
这番对话却是让酒馆之中的所有客人都为之侧目有点难以置信的表情,纷纷吵嚷起价格问题,佝偻老板脸色不豫道:“难道大家不知晓老朽在风雨之夜将会随着心情改变酒菜的价格吗?”
那两名酒保顿时气势汹汹怒视客人们,“若是吃不起立刻走路,不然酒菜上桌付不出钱来休怪我们不客气了!”言语一出顿时众多客人顾不得外面风雨刹那间蜂拥而出,仅仅余下泰然端坐的我与长身而起对于酒馆离谱价格愤愤然的李沉舟。
“世间寥寥携吴钩者,以剑扶正气,以文激浊清,昂然的气息使人惊觉!恭请白衣先生同坐畅饮几杯烈酒论谈世事!”我自然知晓今夜这酒馆之中只怕有些古怪,但如今对于自己的武力很有自信并不担忧安全,反而向那位白衣文士招手发出邀请。
“知音难觅,既然兄台相邀,那就恭敬不如从命。”白衣文士不加理会那佝偻老板的阻止眼神径自过来坐下,面色怆然,“当世文人墨客面对风雨只怕都在吟唱伤感悲愁之情,雕琢狭小敛约之景,殊不知晓委靡之香词艳语使人意志消磨,太平生活的享乐之颂致国家不堪。”
“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持吴钩纵马长啸于苍茫大地的浩然尚武气概,方为男儿之血性本色!”我已然由衷对于眼前的这位白衣文士生出了尊敬,想来有此见识之人日后必定不会是默默无名之辈,自然不容错过应该结交,“在下童无用,草字狂歌。”
“在下史弥远,草字同叔。”白衣文士并未有丝毫的犹豫也立刻通报姓名,我隐隐感觉这个名字有点熟悉,想来一定是曾经在历史上留名的大人物,互道一句久仰。
一直戒备紧盯着老板与酒保的李沉舟闻言却是轻笑道:“大哥与这位史先生只怕都还是默默无名,如何久仰呢?”到底还是有些少年心性却是让大家心情为之轻松。
那佝偻老板犹豫了一下却还是贴上前来,“史公子,我家将军即将到来,是否请您的这两位朋友还是暂时回避一刻?”
史弥远淡然一笑道:“如今我并非在任的朝廷命官,父亲仙逝之后也没有了宰执公子的光环笼罩,没有太过的顾忌,我观童兄慷慨激昂虽是儒士装扮却佩宝剑,想来对于奋战于中原故地的义军联盟也有诸多关心的。”
那两名魁梧酒保却是面色隐隐露出怒意,显然对于史弥远的回答很有些不满,已经上了门板,而不知何时腰畔都有了配刀,佝偻老板眼神之中却是有了几分轻蔑,“史公子只怕是有点醉意懵懂了吧?我去后门等待......”
李沉舟仿佛从史弥远的话语中捕捉到了信息,附在我耳畔提醒道:“大哥,这位白衣先生恐怕是太上皇当年的老师史浩相公的公子,那现在应该是在家守制,却没想到居然出入酒馆。”
史弥远闻言面色微变,情绪略有波动,“这位小友猜测正准,我正是史相公那不成器的儿子,少年时曾经自称要成为诸葛武侯一般少有千古权相,结果长大之后官爵几不入流,被人视为佯醉卖狂放浪形骸的纨绔子弟。”目光直楞楞地注视着我的打扮,“我才发现原来狂歌兄今日羽扇纶巾很有诸葛之风采,也许酒醉的我如此着装更是合适,让京城的世家公子们可以有趣的调侃几句史公子?”
我可以感受到他话语之中蕴涵的郁闷之情,显然对于史公子如此的称呼他心中十分厌恶,即使身有才华志气只怕却也会被长久笼罩于父辈的光辉之下难以闪亮,安慰道:“同叔,你绝对不需要妄自菲薄,一代贤相、一代权相的理想不应该轻易放弃的,正所谓万事有毅力者成,反是者败,保不准几年之后大家就都要称呼你一句史相公,父子皆丞相功在国家社稷必定也是千古佳话。”
忽然之间,我心中却是莫名感觉一阵凛然,刹那之间额头上就已经是冷汗直冒,终于想起这位史公子的名号为何熟悉了,他未来的仕途却是远远要比父亲来得辉煌,他应该就是擅权数十年与金人苟且求和的一代奸相史弥远,而如今自己却仿佛与他一见如故。
“唉,非是我妄自菲薄,实在是如今知音难觅,似你我这等歌颂尚武之风只怕在当今朝廷是永远不会有出头之日的,如今自官家而下又有几人不沉醉于这太平盛世之中呢?就算是我父在世之时也时常因为我的这种离经叛道的思想被责骂,他说宁可让我当个小官了结一生也免得我登到高位祸害家族甚至天下!”史弥远越发激动起来,手掌重重的拍打桌面三下发泄心中的郁闷,“我所能做的也只有将父亲遗留下来还算丰厚的家产资助给在中原故地奋战的义军而已,不过今日应该是我最后一次与义军联盟负责筹款的白将军会面,千金散尽已经家徒四壁。”
李沉舟忽然心中一动,想到那日大哥向苏秦老先生说起将来要建立义军,忍不住咂嘴道:“想不到组织义军倒是有些钱景,史公子多少也留下一点家产未来捐献给义军中的后起之秀才是啊!”那两名魁梧酒保闻言已经愤愤然的手握刀柄,但是李沉舟对于他们的威胁眼神却是视若无睹。
我仔细端详见史弥远脸色全无作伪眼神中更是一片真诚,分明就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爱国儒士模样,与那数十年后的所谓卖国之贼千古奸佞根本没有一丝相似之处,心中疑惑迷惘,难道说岁月真得能让一个人改变如斯吗?有宋一代应该是皇帝与士大夫共天下,歌颂尚武之风的确是会被归类为离经叛道难有出头之日的,因此才会有收复沦丧故土的大好时机之时让中兴将帅齐解甲,甚至扼杀民族英雄岳飞的千古奇冤发生,如果记忆不错的话,理学之道也正是在这个时代逐渐系统形成,最终束缚日后天下人思维几近千年......
一阵脚步声传来,随即佝偻老板引领着一位身形肥胖商贾打扮的三十余岁男子出现,想来便是史弥远口中的义军筹款将军,不过单从外表看来实在是难以体会到战场的血腥残酷,尤其让人注目的是他尽是横肉的脸庞两侧分明各有一个红唇印记,煞为醒目。
“史公子这一次可真是姗姗来迟啊,可惜是错过了今晚在镜花阁的聚会,莺歌燕舞红巾翠袖让众位向义军捐款的知己良朋都沉醉于温柔乡中。”白将军咂嘴一笑,眼神却是有些淫邪,“听说史公子你可是很久没有出入风月场了,莫非家中收拢了绝代美娇娘?”
李沉舟嗤笑一声,道:“史先生自然是姗姗来迟,对于一个已经接近于穷困的家伙来言准备这最后一次对于义军资助自然是需要时间东拼西凑,就是不知道这位白将军所代表的义军联盟有何作为?”
我并没有制止李沉舟带有挑衅意味的言语,因为此刻我心中莫名对于这所谓的义军联盟却也是并无几分好感,那两名魁梧酒保却是终于怒骂起了李沉舟妄言无忌与面容猥琐,李沉舟的手已经握紧了剑柄,却是被我的眼神压制心中之冲动情绪。
史弥远却是兴致勃勃向我们解释道:“义军联盟中有一劲旅活跃于山东,乃是我等捐助款项重金打造,由昔日耿京将军之侄耿直统率,兵员虽只五千却是可谓铁军,先后击破过十数座城池,人头为金人悬赏万金。”已经伸手入怀掏出了两张银票,“合计两万两,请用之为耿将军部下补充铠甲。”眼神之中却是显现出一丝骄傲,想必对于这支传说中铁军的功绩也在心中为自己记下一笔。
佝偻老板一见银票交到白将军的手中,立刻干咳一声,“将军,时间已经不早了......”眼神之中仿佛有一丝焦虑。
“多谢史公子之慷慨。”白将军眉开眼笑的接过银票,眼神却是已经落在了我的身上,看起来是想打我荷包的主意,“先生既然乃是与史公子意气相投的知己,想必对于我们义军事业也会由衷支持......”
李沉舟在这一刹那却是有些直勾勾的紧盯那两张万两银票,实在是有些眼馋,而我却是不经意间注意到了在史弥远提到耿直义军时白将军转瞬即逝的奇怪眼神,讥诮与愤怒交织的意味很是值得玩味。
我双手一摊,苦笑一声道:“我可以很坦白的告诉白将军,我的终生薪俸不吃不喝只怕却是也只能积累到将军手中的一张万两银票而已,当然为收拾旧山河终有一日我会邀请如史先生这样的知己远赴中原故地,也许可以见识到白将军在战场上的雄风?”
那位白将军闻言立刻变脸,再无笑颜轻甩袍袖,“先生说笑了,今日我还要见一位对于我们义军很是重要的客人,恕不远送几位。”
史弥远却是对于白将军的迅速变脸有些愕然,“白将军,我却还想了解一下如今金国境内的一些情况.....”白将军却是负手转身根本不加理会于他,让他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陷入尴尬。
我心中暗自感叹果真是世态炎凉,这位过去的宰执公子暂时仕途黯淡而且已经将家产全部捐献,而拿到银票之前还亲切无比的白将军立刻认为他已经毫无利用价值可以无情抛弃,甚至都不愿意搭理一句,无论是谁有如此经历想必都会深受刺激。
佝偻老板心情显然已经有些急迫,厉声道:“恭请三位离开!”看起来还真是有什么贵客即将出现他急于清场,两位魁梧酒保已经架住了文弱的史弥远欲强行带他从后门离开。
“你等怎敢如此无礼!”史弥远尽管拼命挣扎却是毫无作用,几乎是被拖着行走数步,至少在这家酒馆之中他可是一向被义军联盟之中尊崇有加的,如今却是近乎于被侮辱的赶走,脸上交织着痛苦愤怒之色几近扭曲。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收取......”同样的暗号,所不同的就是吟诵之声特别尖利刺耳正如宦官们的音调,而且有些生疏断句,从后门而来的两道身影已经出现在大家面前,当先之人一身军官服饰高大英武一脸的落腮胡须古铜色的皮肤岁数约有三十,跟在后面的一位黑衣白面无须的年轻男子正是吟诵这句诗词暗号之人,“对了,下一句乃是收取关山五十州!”
李沉舟轻瞟一眼立刻一猫腰躲在了我的身后,轻声嘀咕道:“大哥,赶快低头,居然是那不学无术的鱼朝恩。”
不过我虽然心中略惊却是并没有低头躲避,反倒趁着那两个魁梧酒保一楞神的工夫,跨前两步,双手轻推他们的胸口,两人猝不及防只感觉一道强力猛然击中胸口惊痛不已情不自禁地身体向后退去,我双手回拉却是将史弥远给拽了过来,“同叔,没被惊吓吧?”
史弥远对于我如此轻松地将他从两名魁梧大汉的掌握中给拉过来实在是万分惊讶,感激道:“没关系,鼠辈无礼,多谢狂歌兄。”他轻掸袍袖以仇恨的眼神注视着一脸殷勤甚至献媚笑颜迎向来客的白将军。
“鱼先生,万将军,二位夜冒风雨驾临,白某为能远迎实在是失礼了。”白将军很恭敬的行礼,佝偻老板与方才被我那一推差点摔倒的两个魁梧酒保也都恭敬行礼,然后垂手侍立。
“只要有足够的回报辛苦一点也没有关系,咱家时间不多,快快让无关人等离开,我们赶紧谈论正事!”鱼朝恩的眼神倨傲根本对于在场众人不屑一顾,而且言语间立刻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当然象我与李沉舟这样在宫廷中虽然有过一面之缘的无名小卒即使他注视片刻估计也不会感觉熟悉。
我心中寻思看来他们是要在这里进行什么隐秘的交易,那白将军向鱼公公告一声罪,立刻凶神一般带领手下们扑了过来,史弥远却是仿佛丝毫不惧,有些书生意气,左手叉腰,右手前指,“竖子敢尔?”
“白将军,其实方才鱼公公可是都坦然流露出了自己的身份也就表明百无禁忌,史公子可是宰相后裔,应该也算是你的老朋友了,虽然家道衰落但是你这样恶狠狠地驱赶未免太不尽人情了吧,据说他也是一向对于义军事业坚决支持的,让他了解一点也不为过啊!”那名禁军军官微笑着阻止了白将军等人的行动,声音洪量,目光却是落在我与李沉舟的身上,“方才我听到那位躲在后面的小兄弟叫破了鱼公公的来历,实在是好眼力啊,诸位,在下效力于殿前马军司的郭将军麾下,万颜昌!”
史弥远哼了一声,冲他点头致意道:“多谢万将军所说的公道话。”
而其他人却都对于万颜昌不求保密的话语有些费解,我心中一凛,对于这位禁军的敏锐反应着实钦佩,但是对于他所说的不需要避讳我们在场却是直觉感受到一种危险,手已经握紧剑柄。
鱼公公嘎嘎的笑声特别刺耳,道:“看在万颜昌将军介绍的面子上,最优惠的价格三十三万两,就由咱家转交给李总管为你们打点好一切,最多一个月就能为你们南撤的义军安排到几个富庶的县份驻军,你们这些将军都将成为朝廷命官!”居然就**裸的伸手要钱毫无一丝掩饰。
白将军根本没有一丝犹疑,立刻双手奉上一叠厚厚的银票,“鱼公公真是单刀直入没有一丝的矫柔造作,银票请点收,我们的合作就正式达成,日后我们就托庇于张总管与鱼公公羽翼之下了。”随即转向万颜昌掏出方才史弥远交付的那两张万两银票,“这两万两乃是方才史公子的捐献,就作为义军感谢万将军牵线搭桥的费用,请笑纳,今后还请万将军照拂才是。”
“停,难道说义军将要南撤不成?白将军居然拿我们捐献给义军奋勇杀敌的经费来收买宦官!”史弥远已经气得浑身发抖,尤其是目睹那两张方才自己交给白将军的银票眼珠子仿佛都要因为愤怒而蹦跳出来。
我的眼神紧盯那厚厚的一叠银票实在是已经垂涎欲滴,好不容易将眼神转移,故作淡然道:“我的朋友同叔被宣传打动已经为义军事业奉献出全部的家产,诸位既然毫无避讳的让我们身处此间,想必也不会介意透露一点义军的真实景况吧?”
白将军嘿嘿一笑道:“那么我现在告诉史公子真相倒也无妨,既然已经捞到足够的金钱与名声,我们不想继续在金国冒险,自然应该回归大宋求得一官半职好好的享受生活,当然让众多捐助者特别瞩目的那支铁军不会回来,因为这次在我启程来临安之前他们流尽了最后一滴鲜血,当然他们从来没有获得过来自临安的哪怕一两银子的捐助,史公子我必须承认你是所有捐助者中最为愚蠢容易蒙骗的家伙。”他的几名手下也都怪笑出声,眼神传递着嘲弄。
李沉舟终于忍无可忍从我的身后跳将出来,尖声怒道:“这就是高尚的抗金义士之真相吗?鱼公公你若是爱惜我们内官的名声就绝对不能与他们合作!”阴冷的眼神让人感觉到森然意味,也许是因为愤怒已经忘记掩饰自己太监的身份?我的眼神却是与他不经意间有了交流,同时感受到了兄弟心中的那一股杀意,今天的局面已是死局,对方的襟怀坦白就意味着血腥无法避免。
史弥远手捂着胸口身体摇晃着仿佛就要倒下,“我受不了这世间的无耻,更加难以忍受自己可笑的愚蠢......”泪水已如泉涌,再难抑制,终于倒地双手捂面呜呜哭泣起来。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流,只因未到伤心处,我不知道在这一时空我所接触到的史弥远是否会成为那血性男儿皆曰可杀的一代奸相,如果他真得如此发展也许我会及早出剑将他扼杀在未成气候之时,但此刻我的心中惟有同情,充满真挚爱国情感尚武之风的书生内心受到了很重的伤害,如果不够坚强无人扶持也许会永远陷入痛苦颓丧之中,“同叔,坚强!”我的音调却也酸涩。
鱼朝恩嘎嘎一笑,“有趣,想不到在宫外会有不入流的小太监向咱家呱噪,咱家一向信奉金银比名誉更为实惠!”
万颜昌却是充满怜悯地将目光投向坐在地面上哭泣的史弥远,“目睹史公子如此痛悔悲愤,也许我真得应该同情地将银票归还,可惜今夜必须杀人灭口,我只有仁慈的建议白将军在了结无辜朋友们的性命时要来得干脆利落。”
光寒闪耀快似流星的一剑,李沉舟在那佝偻老板拔刀的瞬间已经刺穿了他的心房,他率先体会了杀人的快感,而当两名魁梧的酒保同时挥刀相向之时,他颇为卖弄的腾空而起划出一道长长的剑痕,刀剑强硬碰撞借助强大的内力轻松断刀,随即剑势转为轻盈,在两个魁梧汉子的咽喉处留下血色剑痕,“我杀人了!”伴随着尖利的喊叫,只一瞬间,血腥味道已经弥漫酒馆。
而我与白将军正在静静地对峙,抢先出剑的杀戮**在我心中激荡,但是所面对的毕竟是一位应该经历过沙场喋血的将军,未容小视,紧握剑柄的手心有汗水浸渍。
“我大哥是要秉承传说中高手后发至人的传统风范,拜托白将军你就先出手吧!”李沉舟已经有闲暇在一旁挤眉弄眼。
显然李沉舟以闪电速度击杀三人让所有人都惊诧万分,因为目前我无论内力还是实战的能力都要略微超过李沉舟,因此我自然是信心上升,而白将军见手下身死则是不免心浮气燥,鼻端有汗滴呼吸也变得急促,方才还趾高气扬的鱼公公也显得紧张起来,情不自禁地将身体向后缓慢移动,拼命向已经亮出弯刀的杀气腾腾的万颜昌使着眼色,示意他保护自己脱身,但是这位万将军却仿佛是视若无睹。
“白将军你居然害怕地腿部颤抖吗?”一声讪笑,坐在地面上的史弥远忽然停止了哭泣,双手艰难的撑地起身,眼神中传递着讥讽与嘲弄,方才的悲伤仿佛刹那之间消失于无形。
“我斩!”伴随着这一身呼喊,肥胖的白将军终于拔出光寒长刀,刀势已起欲以雷霆万钧之气势斩落,如果早知道他的动作如此迟缓我何必紧张慎重,在长刀刚刚举过头顶的瞬间我手中的利剑已经穿透了他的心房,慈悲的我侧目相望,不想面对白将军失去生命之前痛苦扭曲的容颜,随即身体后纵躲避拔出利剑时喷溅的血泉。
在我的视线中却是出现了一颗滚动的头颅,依然让我无法躲避死亡刹那的残酷景象,鱼公公居然已经身首异处,双手紧握弯刀的万颜昌的脸上有一抹血痕,眼神却是充斥着噬血的野性,“好久没有如此练习我的弯刀了,实在是过瘾!”
我们的视线跟随着那滚动的头颅静止而凝固都呆若木鸡,谁能想到万颜昌居然会反戈一击斩杀了在宫中正是风云人物的鱼朝恩,脑海中却是浮现自己被出卖背叛之时的情景,“果然背叛是无处不在啊!”吞咽着口水的我随即怅然若失的悠然一叹,这一刀真得是快准狠拿捏的恰到好处相信鱼公公根本没有感受到失去生命的痛苦,轻轻用手捏着鼻子让自己完全恢复清醒的状态。
“这两万两我归还给可怜的史公子,希望日后能够维持体面的生活不至于落魄,至于这三十三万两,我拿二十万,你们二位拿十三万,意下如何?”那叠厚厚的银票已经在万颜昌的手中,“不要讨价还价,我毕竟今夜就要在风雨中逃亡,诸位却可以安然留在繁华都城生活。”
李沉舟的目光静静地扫过地面上一具具的死尸,却是生出了几分感慨,“你们这些利欲熏心之徒,因为利益而狼狈为奸,最终也正是为了真金白银而自相残杀,无耻可悲啊!”
忽然,我冲着面对血腥却站定直面的史弥远微微一笑,道:“同叔,人生之中必须牢记命运始终由自己操纵掌握,其实你向那所谓义军联盟捐献的巨款如果自己运用得法对于实现个人的理想有巨大臂助!”
“我前后的捐献合计约有十五万两之巨!”史弥远闻言眼神闪烁,却是向着万颜昌深施一礼,“万颜昌将军你与卑鄙无耻之徒决裂之果敢让史某敬佩不已,今夜之事让我思绪丛生感慨万千,从此史某欲改变人生处世的原则,还请将这十五万被欺骗而走的款项给予在下。”
“其实愚钝所导致的损失也是一种对于个人的警醒啊,何况并非我欺骗史公子的银子,发还这两万两却还是看在这两位应该是来自宫廷的朋友面上,坦白说史公子你在今夜此刻这血腥的酒馆之中并无实际力量,必须承认自己弱者的身份才是啊!”万颜昌讪笑一声,进行谆谆教导。
不过史弥远却没有因为这样的话语而沮丧,眼神咄咄,“命运我操纵,从此之后我史弥远将力争上游不象以往那样随波逐流自怨自哀,自当铭记转变之日大家的恩惠,涌泉报答!”隐隐函意若是得罪自己自然也会给予报复。
我心中暗道这史弥远果然并非寻常人物,与方才痛苦之时的他已经有天壤之别,正所谓不破不立,点头道:“同叔的要求合情合理,将军所言却也是金玉良言,不过我想虽然有许多内幕尚不清晰,其实将军杀死他们应该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银票不过是锦上添花,少一点也不应该斤斤计较才是?”凌厉眼神仿佛洞悉了万颜昌的内心,“银票在君手中,却难以从眼神中读到兴奋贪婪,而我脑海之中却始终萦绕着将这厚厚一叠银票据为己有的**,而且我发现将军提起自己的名号时与我们大家的称呼有那么一点点的微小不同,我们是在万字之上加重语气,而将军却是在万颜二字上同时加重语气,好象金国的国姓就是完颜吧,将军可还真是胆量不小视我大宋禁军同仁于无物啊!”尽管其实尽是我的猜测但是我的语气却很肯定,让所有的人为之震撼。
“大哥,难道他是金人?”李沉舟不待与我交换眼神就已经移动步伐形成对于万颜昌的夹击之势,准备继续火并。
史弥远更是张口结舌,转念一想这番分析的确合情合理,心中揣测那少年的举止言语已经确定乃是宫廷中的宦官,但是那气度见识不凡的童无用的表现却实在不象宦官,钦佩与感激之情皆无以复加,心中暗道:“即使如今此人籍籍无名自己也一定要结为莫逆之交!”
“虽然如今我也是籍籍无名,但我的确拥有光荣的姓氏完颜!”完颜昌朗声长笑,话语之间仿佛传递着一种俯视世间的气魄,眼神之中闪烁清晰的桀骜野心,抱拳为礼,“今日之事其中的内幕其实倒也简单,这所谓的义军联盟正在南归投宋还是就地换上我大金官军的旗帜之间摇摆不定,已经出卖了那支真正纵横血战的耿直所部义军向大金国示好,大金朝廷密令对于负责来宋廷联络的白将军还有收取他好处的宦官都要斩杀以断绝此军归宋道路,当然在我看来这支军队无论在哪一方都是祸患而非福音,不过为了我能够迅速脱离卧底生涯未来能够在大金军中谋取前程,因此独自揽下这一艰巨的任务,必须感谢原本不在计划中的三位出现给予在下之襄助,我就再让出三万两给予史公子!”
李沉舟正色道:“我看这三十五万两最为公平的分赃方法就是每人八万七千五百两。”
史弥远拱手为礼,道:“多谢完颜将军合计恩赐我这个今夜弱者五万两。”随即却是阴沉一笑,“三位分作两派,对于剩余三十万两银子的分配理应按照所杀的人头来计算,完颜将军只能带走六万两!”
我微微一笑,道:“诸位讨价还价的数字游戏的确有趣,但我忽然意识到我与义弟沉舟以及知己同叔的爱国情感都很丰富,如果在这段时间中爱国情感酝酿爆发蔓延身心,我们很难接受如此轻易放过一位敌国的奸细带着属于大宋军民的财富离开,也许同叔将会吟诵起铿锵豪迈的诗词助威,而我与沉舟将会仗剑与完颜将军继续今夜血腥的较量......”其实我早已感受到李沉舟与史弥远投来暗示征询的目光,他们嘴上在讨价还价其实内心深处却是希望趁着优势局面将对面的这名金国奸细杀死,有着粗犷外表的完颜昌此刻表现出来的俯瞰世间的英雄气魄实在让我心折,冥冥之中感觉与自己同样名声不显的他也许未来成长的空间同样不可限量,根本没有对于靼虏愤恨必须立刻杀之后快的念头,也许就是所谓的英雄猩猩相惜吧?
“我只带十万两银票离开。”完颜昌仿佛是因为我的威胁而作出了让步,神色却是但定从容,“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日后也许会与诸位成为对手在这个激荡时代中纠缠不清?”
我哈哈大笑道:“分赃宣告完毕皆大欢喜,正如君之所言这风起云涌的大时代正是我们这些有着勃勃野心者力争上游的舞台,希望你成为真正强硬的对手!”一旁的李沉舟与史弥远也仿佛被我们的情绪感染,原本疑惑的眼神之中刹那之间也变得悠远充满憧憬。
完颜昌由正门离开,大步流星迅疾消失于风雨夜幕之中,而我则是点出了十五万两的银票欲交到史弥远手中,“同叔,不要推辞,今后我们就是知己好友,这宦海浮沉权力之争中少不得相互扶持。”尽管对于自己只留下十万两有点心疼,但是都说雪中送炭方才弥足珍贵,史弥远这个未来的强势人物正是心灵受伤最为落魄的时机,此刻毫无保留的对他进行支持无疑将会获得真挚的友情,自己绝对不希望他经过刺激后由愚钝的忠贞义士跨越到奸恶佞臣,希望共同奋斗的过程中他保持忠贞却可以焕发身心潜质成为风云人物,心中暗自给自己鼓劲道:“其实这也是一种挑战!”
史弥远却是后退两步,郑重道:“如果作为知己我不会推辞,将会好好利用这笔金钱为自己重新谋划将来,必须首先获得实在的权柄才能真正推动心中理想的实现,但是朋友之间首先应该坦承相待,我想了解狂歌兄如今身份与未来去向?”
“我与沉舟如今都只不过是内廷之中的小小宦官而已,不过我想自己未来会在宦海遨游。”我微微一笑,看起来他的确已经把我当作知己,若非文人之间不流行结拜,自己当即就会提出这个请求的,“权柄,正是我们大家共同的期待。”
史弥远闻言接过银票,延伸交绘,相互之间至少在此刻达成了同盟默契,昂首而去,风雨仿佛在为吟诵之音烘托磅礴气势,“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我随后也与李沉舟离开血腥酒馆,沐浴于风雨之中,视线中目睹漂浮的落叶,脑海中回忆起方才经历的血腥场景,“生命的消逝,竟是这般,如树叶一片,悄然飘落。”
李沉舟却没有被我的这种情绪所感染,方才他没有在外人面前反对我这个大哥的意见,如今只有跺脚抒发自己的郁闷心情,“虽然十万两收获已经不少,但我实在是不能够理解大哥的慷慨!大哥与那完颜昌惺惺相惜倒也罢了,只是对那愚蠢的书生史弥远却是如此推崇实在让我费解?”
“也许如今我没有让兄弟你满意的答案,但是我相信他注定不会平凡,此刻的付出当有回报,尽管我尚且不能肯定他未来的道路是继续忠义或者走上奸恶邪途?”我的眼神与李沉舟对视瞬间,“大哥,我信任你的决定。”
此刻,兄弟之间相互信任的温暖感觉溢满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