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上古创世神之一(天吴、毕方、据比、竖亥、烛阴、女娲),又名烛九阴,也写作逴龙。.人面蛇身,口中衔烛,在西北无日之处照明于幽阴。传说他威力极大,睁眼时普天光明,即是白天;闭眼时天昏地暗,即是黑夜。
烛龙-史书记载
《山海经.大荒经》:“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有章尾山。有神,人面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视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是烛九阴,是谓烛龙。”又《海外经》:“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眠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身长千里,在无晵之东,其为物,人面,蛇身,赤色,居钟山下。”参阅龚维英《原始崇拜纲要》。
《楚辞.天问》:“西北辟启,何气通焉?日安不到,烛龙何照?”又《大招》:“北有寒山,逴龙赦只。”
烛龙在雁门北,蔽于委羽之山,不见日,其神人面龙身而无足。(《淮南子·地形训》)
天不足西北,无有阴阳消息,故有龙衔火精以照天门中。(郭璞注《大荒北经》烛龙引《诗含神雾》①)
《万形经》曰:太阳顺四方之气。古圣曰:烛龙行东时肃清,行西时,行南时大,行北时严杀。(《易纬乾坤凿度·卷上》)
《海外经》:“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眠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身长千里,在无晵之东,其为物,人面,蛇身,赤色,居钟山下。”
诸说大同小异,显系本自《海外经》和《大荒经》。
烛龙是人脸蛇身的怪物,红色的皮肤,住在北方极寒之地。它的本领很大,只要它的眼睛一张开,黑暗的长夜就成了白天;它的眼睛一合上,白天就变回黑夜。它吹口气就乌云密布,大雪纷飞,成为冬天;呼口气又马上赤日炎炎,流金铄石,成为夏天。它老是蜷伏在那里,不吃饭,不喝水,不睡觉,不呼吸——因为它一呼吸,就成为长风万里。它的神力又能烛照九泉之下,传说它常含一支蜡烛,照在北方幽黯的天门之中,所以人们又叫它「烛阴」,也写作逴龙。
烛龙-秋天的龙星
《山海经》的《大荒经》和《海外经》两篇中关于夔龙、应龙、烛龙、相柳的记载,并非缪悠荒诞的神话,而是对于原始历法中龙星纪时制度的真实写照,夔龙、应龙、烛龙、相柳分别是春天、夏天、秋天和冬天的龙星,四者在《大荒经》和《海外经》图式中分居东、南、西、北三方,正好对应于龙星在春、夏、秋、冬四个季节的方位。这一记载,为证明《山海经》与上古天文学之间的关系以及《山海经》其书的史料价值提供了有一条有力的线索,同时也为理解龙崇拜及其神话与龙星纪时制度之间的关系提供了有力的证据。
烛龙原型
北方龙图腾族的神话烛龙是古代典籍中颇有神异色彩的一个记载:烛龙之为物,人面蛇身,身长千里,睁开眼就为白昼,闭上眼则为夜晚,吹气为夏天,呼气为冬天,又能呼风唤雨,显系非凡之神物。因此,很早就引起学者的注意。
关于烛龙的记载,始见于《山海经》。
纵观历来对烛龙之解释,关于烛龙之原型,大致有如下数说:
其一,烛龙即太阳说。此说最古,上引《易纬乾坤凿度》即开其先河,清人俞正燮发明其说,其《癸巳存稿?烛龙》条备引古书烛龙之文,认为“烛龙即日之名。”并称烛龙之说出自盖天说宇宙观。
其二,烛龙即火烛说。姜亮夫《楚辞通故?烛龙》所据材料全抄自俞氏,但其说却大相径庭,他认为“烛龙”即“祝融”之音转,烛龙传说即“祝融传说之分化”,又谓:“古人束草木为烛,修然而长,以光为热,远谢日力,而形则有似于龙。龙者,古之神物,名曰神,曰烛龙。”(姜亮夫,2002:193)。
其三,烛龙为开辟神。袁珂《山海经校注》把烛龙与开天辟地的盘古等同起来,并说:“说者谓此神当即是原始的开辟神,征于任昉《述异记》:‘先儒说:盘古氏泣为江河,泣为风,声为雷,目瞳为电。古说:盘古氏喜为晴,怒为阴。’《广博物志》卷九引《五运历年记》:‘盘古之君,龙首蛇身,嘘为风雨,吹为雷电,开目为昼,闭目为夜。’信然。盘古盖后来传说之开辟神也。”(袁珂,1993:278)。
反方面的论点如下:
第一,烛龙“视为昼,瞑为夜”。(《海外北经》),有似于日,然《天问》谓:“日安不到,烛龙何照?”《淮南子?地形训》谓:“烛龙在雁门北,蔽于委羽之山,不见日。”《诗含神雾》云:“天不足西北,无有阴阳消息,故有龙衔火精以照天门中。”明谓烛龙所在为日照所不及的幽暗之域,则烛龙非太阳明矣,故“太阳说”不可从。
第二,“烛龙”与“祝融”固然声韵相近,但典籍中所载祝融之事和上引所载烛龙诸事全不相涉,而以“烛龙”之名缘乎“束草木为烛”之形,则纯属想当然之词,且烛龙之神异又于草木之火烛何涉?故姜氏“火烛说”亦不可从。
第三,盘古为开辟神,《艺文类聚》卷一引《三五历纪》云:“天地浑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万八千岁,开天辟地,阳清为天,阴浊为地。盘古生其中,一日九变,神于天,圣于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盘古日长一丈。如此万八千岁,天数极高,地数极深,盘古极长。”称天地浑沌是由盘古开辟为天和地的。
清马骕《绎史》卷一引《五运历年纪》云:“元气溕鸿,萌芽兹始,遂分天地,肇立乾坤,启阴感阳,分布元气,乃孕中和,是为人也。首生盘古,垂死化身,气成风云,声为雷霆,左眼为日,右眼为月,四肢五体,为四极五岳,血液为江河,筋脉为地理,肌肉为田土,发髭为星辰,皮毛为草木,齿骨为金石,精髓为珠玉,汗流为雨泽,身之诸虫,因风所感,化为黎甿。”则谓世间万物为盘古死后身体所化,任昉《述异记》云:“昔盘古氏之死也,头为四岳,目为日月,脂膏为江海,毛发为草木。秦汉间说:盘古氏头为东岳,腹为中岳,左臂为南岳,右臂为北岳,足为西岳。先儒说:盘古氏泣为江河,气为风,声为雷,目瞳为电。古说:盘古氏喜为晴,怒为阴,吴楚间说:盘古氏夫妻,阴阳之始也。今南海有盘古氏墓,亘为三百里,俗云:后人追葬盘古之魂也。桂林有盘古氏庙,今人祝祀。”
《三五历纪》和《五运历年纪》的作者徐整为三国人,任昉为南北朝时梁人,此前的先秦及秦汉文献如《楚辞?天问》、《淮南子?原道训》等在述及世界创生时,皆未提及盘古,可见盘古创世的神话出现较晚,且据徐整称引“吴楚间说”,并云“南海有盘古氏墓”、“桂林有盘古氏庙”,可见盘古神话当是魏晋间由南方民族传入者。盘古之主要事迹为开辟天地和化生万物,然诸书述烛龙,却全然与开辟和创世无涉,《海外经》所谓“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息为风”云云,也与创世无关,《广博物志》卷九引《五运历年记》所谓“盘古之君,龙首蛇身,嘘为风雨,吹为雷电,开目为夜。”显系以意捏合盘古与烛龙,袁氏“烛龙为开辟神说”,正为此说所误。
上古时代,华夏先民曾长期流传着一种龙星纪时的原始历法,即根据苍龙星象的出没见伏周期和方位判断季节和农时。
当时龙星的出没周期和方位正与一年中的农时周期相始终:春天春耕将起,龙星在黄昏时开始从东方升起;夏天作物生长时,璀璨的龙星整体在黄昏时高悬于南方夜空;秋天庄稼收获时,龙星在黄昏时开始向西方地面坠落;冬天万物蛰伏时,龙星也深深地蛰入北方地下而看不见了。
龙星星象和农时周期之间的这种天衣无缝的关联,为先民判断农时提供了可靠的依据,故古人在很长的一段时期内都根据龙星的出没见伏周期判断农时,治历明时,趋吉避凶。历法制度奠定了一个人类时间和空间观的基础,而时间和空间则是人类认知和时间的基本直观形式。由于龙星纪时制度对于上古华夏世界时间观和空间观的奠基作用,因此深刻地塑造了上古华夏世界的行事、习俗、仪式、知识和叙事。华夏世界的龙崇拜即源于这种龙星纪时制度,龙的原型就是天上的龙星。华夏神话中触目可见人首龙身的形象,如伏羲、女娲、共工、炎帝神农、黄帝轩辕等,就是龙星纪时制度在上古叙事中留下的清晰烙印。烛龙以龙为名,且作龙形,那么,它是否也与龙星纪时制度有关呢?
《海外经》和《大荒经》对烛龙的描述归纳为三个方面,这三个方面皆可依据龙星纪时制度得以恰切的解释:
第一,烛龙处西北,旨在标时令。烛龙居《海外经》和《大荒经》版图的西北隅,众所周知,《山海经》中的《海外经》和《大荒经》两篇是述图之作,即缘图以为文,其所据古图并非如人们通常所相信的那样是单纯的地图,而是旨在写照一年四时物候岁时的时序图,其实就是原始的图画形式的“月令”,图的东、南、西、北四方实对应于春、夏、秋、冬四时。在这幅时序图画中,烛龙居于“西北隅”,既表示其所出的方位,又对应于八、九月之交、秋冬之际的时节。
秋、冬之交正是苍龙纪时周期中的一个重要关节点。龙星周天,春升而秋降,每到秋冬之际的黄昏时分,苍龙开始下潜,古人因此把苍龙下潜之始,作为判断秋天结束、冬天开始的时令依据。《夏小正》九月“内火,……主夫出火,”传云:“内火者,大火。大火者,心也。主夫也者,主以时纵火也。”内者,纳也,指大火沉潜入地,此时秋收已毕,就可以纵火烧田了。之所以此时才可以烧荒,不仅是因为此时场功已毕,五谷归仓,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为免破坏生态,纵火必于昆虫蛰伏之后,《礼记.王制》云:“昆虫未蛰,不以火田。”《淮南子.主术训》:“昆虫未蛰,不得以火烧田。”季秋九月即为昆虫蛰伏之时,《夏小正》九月在“内火,……主夫出火”文后接着说“九月,……蛰。”《月令》云:“季秋之月,蛰虫咸俯在内,皆墐其户。”而《左传.哀公十二年》则径谓“火伏尔后蛰者毕。”可见,大火的隐伏不见直接被作为昆虫蛰伏的标志。
火伏而蛰毕,蛰毕而火田,因此,大火隐伏不见,就成为上古火耕时代的一个重要的时序标志,《海外经》和《大荒经》所据古历法月令图,把烛龙描绘在对应于秋冬之交的西北隅,正是为了用烛龙的星象作为秋冬之交的标志。
第二,烛龙人面蛇身而赤,身长千里,此正古人心目中的龙星之形。苍龙之象,包括角、氐、亢、房、心、尾一系列星宿,组成一条蔚为壮观的星带,蜿蜒绵延于天际,古人既名之为龙,又以蛇这种爬虫的星象拟其形,可谓善于观象状物。身长千里,夸张之辞也,其实苍龙群星横亘于太空,其尺度以光年计,又何止千里而已。烛龙色红,绘色之语也,大火星正为红色星,现代天文学的观察也证明,心宿的光谱确实偏红(夏坚白,1950:139),西安交通大学出土西汉墓二十八星宿壁画中,诸宿皆作白色,独大火作红色,可见以大火为红色,为古人普遍之观念。但星光的色泽受天气等因素的影响而闪烁不定,且放眼望去满天星光大致皆作白色,其色泽的区别极微,故非认真观察是难以觉察的。
遥想古人以大火星为红色,与其说是源于对大火星光荧然而红的色泽,不如说是因以大火星为用火之候而对其形象的想象。人的想象甚至感觉往往受其观念的制约,古人以大火的见伏作为火耕的时令标志,故不仅以火命名此星,进而至于以火的形象想象、感觉此星,于是,在人们的观念中,此星的颜色遂熏染上了红火的色彩。古人对龙星列宿的关注源于对大火的关注,以龙星的出入作为出火、纳火之标志,因此,其对大火色彩的想象也推而及于龙星列宿,龙星列宿也“近朱者赤”,整体呈现为一条红色巨龙,故此龙被命名为“烛龙”或者“烛阴”,“烛”者,火也,所谓“烛龙”,火龙之谓也。
后来五行说流行,因春天和东方于五行体系中属苍,故作为春天星象的龙星也摇身一变而为苍龙,实则追本溯源,红色才是其本色。此外,由苍龙之本名“烛龙”而为红色,也暗示出,不仅大火一宿,而且龙星列宿、苍龙整体,都依次被作为火耕时令的标志,故所谓“火”,既指单独的心宿,也可以作为苍龙列宿的通称。
第三,烛龙之神异。烛龙之呼吸开闭关乎天气晦明、时节风雨,可谓神奇,然而,一旦明白了烛龙就是苍龙,为古人据以观象授时之星象,则烛龙的诸般神奇也就不难理解了,《海外经》所谓“其瞑乃晦,其视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大荒经》所谓其“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正体现了龙星纪时时代的先民对于一年四时的风雨晦明等气象现象与龙星运行之间关系的认识。
此龙既非活物,故“不食不寝不息”,自然也无目不能视,无口不能呼吸,盖经文“视”通“示”,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履部》云:“视,假借为示,……《汉书》多以视为示,古通用字。”《尚书.洛诰》:“公既定宅,伻来,来视予卜休恒吉。”《诗经.小雅.鹿鸣》:“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郑玄笺云:“视,古示字也。”烛龙之“视”,指龙星昭回于天,皎皎可见,《周易.乾卦》所谓“见龙在田”、“飞龙在天”是也,反之,烛龙之“瞑”则指龙星潜隐不见,《周易.乾卦》所谓“潜龙勿用”也。烛龙“瞑乃晦”、“视乃昼”,古人观察龙星,非为别昼夜朝夕,而为别岁序早晚,“晦”、“昼”既可特指一日之昼夜,亦可泛指天气之晦明。因龙星潜隐之时正值昼短夜长、万物冥藏的冬天,而龙星高悬之时则值阳光盛长、万物发明的夏天,故“其冥乃晦,其视为昼”,或谓依据龙星的伏见而别寒暑晦冥之时节。
烛龙“风雨是谒”、“吹为冬,呼为夏”,则道出了龙星周天运行与四时风雨气象的关系。气象与季节相关,正是四时风雨的变化导致了四时光景的变换,古人因有候风制度,通过观察季候风的流转变化以判断季节和农时,《大荒经》中的四方风和四方神就是这一制度的反映。星象既然关乎季节,因此,也必然可以据以预测气象,《诗经.小雅.渐渐之石》云:“月离于毕,俾滂沱兮。”《尚书.洪范》云:“庶民惟星,星有好风,星有好雨。”《国语.周语》云:“夫辰角见而雨毕,天根见而水涸,本见而草木节解,驷见而陨霜,火见而清风戒寒。”皆是古人以星象预测天气之例。古人观龙星而知时节,自然亦可据以知风雨气象,上引《周语》就是古人根据龙星列宿预见季节气象的明证,此外,《左传.桓公五年》云:“龙见而雩”,即当黄昏龙星升起的时候,时当春夏之交,举行求雨之祭,可见古人视龙星为雨季来临之象征,《海外经》称烛龙“风雨是谒”,此之谓也。
《大荒经》云烛龙“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既谓之“不饮不食不息”,则烛龙不能呼吸明矣,然则所谓“吹为冬,呼为夏,……息为风”,非谓烛龙真能呼风唤雨,不过是意味着龙星之伏见与四时风雨的变化相呼应,疾风劲吹则为严冬,熏风和煦则为盛夏。
综上所述,可见《海外经》和《大荒经》关于“烛龙”方位、形象和神异的记载,无不可以根据龙星纪时的制度一一落到实处,有充分理由断定,“烛龙”的原型就是龙星。
“烛”字的本义最初可能就是指大火或龙星,“烛”繁体作“燭”,从火从蜀,会意兼形声。“蜀”本义指蚕,《说文解字》云:“蜀,葵中蚕也。从虫,上目象蜀头形,中象其身蜎蜎。
《诗》曰:‘蜎蜎者蠋。’”段注:“葵,《尔雅》释文引作桑,《诗》曰:‘蜎蜎者蠋,烝在桑野。’似作‘桑’为长。”据《经典释文》及段注,《说文》“葵中虫”应作“桑中虫”,王先谦亦谓“葵”盖“桑”之误字(王先谦,1997:534),其说是。
《说文》引《诗》出自《豳风.东山》,毛传云:“蜎蜎,蠋貌;蠋,桑虫也。”“桑中虫”、“桑虫”即蚕6。《说文》“蜀”字下引《诗》“蜎蜎者蠋”,则《诗》“蠋”本作“蜀”,王先谦云“蜀”当为正字(王先谦,1997:534)。
则所谓“蜀”,本义即谓蚕。“燭”字谓龙星,其字从“火”,自是示其为火耕节令之标志,星见则出火,星伏则纳火;其字从“蜀”,蜀字谓蚕,则示以星之升起为蚕事之候。如上所述,龙星之东升为仲春和惊蛰的标志,仲春蛰虫咸动,蚕虫亦蠢蠢欲动,女功将起,《夏小正》云:“三月,……摄桑。妾、子始蚕。”
《月令》云:“季春之月,……命野虞毋伐桑柘。……具曲植籧筐。后妃齐戒,亲东乡躬桑。禁妇女毋观,省妇使以劝蚕事。”三月采桑喂蚕,此前二月则育蚕种,《周礼.夏官》:“马质,……禁原蚕者。”郑玄注引古《蚕书》云:“蚕为龙精。月值大火,则浴其种。”月值大火,谓望日的满月舍大火之宿,亦即月中黄昏时大火与满月同时升起于东方,时值仲春二月,正是浴蚕种的时节。
古《蚕书》“蚕为龙精”云云,足证古人以龙星为蚕事的标志。龙星既为先民了解桑蚕时令的标志,据蚕事而命名之,故其字从“蜀”。“燭”字从“火”以示火耕,从“蜀”以示蚕织,一语而双关,正是男耕女织的生动写照,先民造字之妙,即此可见一斑。
实则,上引《豳风.东山》诗“蜎蜎者蜀,烝在桑野”句之所谓“蜀”,正应解作星名,毛传解为蚕,是望文生义。兹引《东山》诗全篇如下: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我东曰归,我心西悲。制彼裳衣,勿士行枚。蜎蜎者蠋,烝在桑野。敦彼独宿,亦在车下。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果臝之实,亦施于宇。伊威在室,蟏蛸在户,町畽鹿场,熠耀宵行。不可畏也,伊可怀也。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鹳鸣于垤,妇叹于室。洒扫穹窒,我征聿至。有敦瓜苦,烝在栗薪。自我不见,于今三年。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仓庚于飞,熠耀其羽。之子于归,皇驳其马。亲结其缡,九十其仪。其新孔嘉,其旧如之何?
诗为征夫思乡之歌,一、二两章述征夫夜行之苦况,三章遥想家中新妇独守空室之凄楚,四章则回忆新婚燕尔之乐事。首章云:“制彼裳衣,勿士行枚。蜎蜎者蜀,烝在桑野。敦彼独宿,亦在车下。”二章云:“町畽鹿场,熠耀宵行。”既云衔枚、露宿、宵行,并有鬼火明灭,则显然是在晚上,既为夜间,安从得见微细之蚕虫及其蜎蜎蜷曲之态?前人之所以径以“蜀”为蚕虫,盖见下文有“桑野”二字,然“桑野”既可特指桑树林,也可泛指东方之野乃至郊野,《淮南子.地形训》云:“东方曰棘林,曰桑野。”
《河图括地象》同,桑野即谓东方,《东山》诗之“桑野”亦然。明乎《东山》诗之为夜征者之歌,桑野之指东方,则知所谓“蜎蜎者蜀,烝在桑野”者,实谓蜀星升起在东方,“蜎蜎”指星象连蜷蜿蜒之形态,正是龙星之形象写照,“烝”,毛传无解,前人或释为“寘”,或释为“众”,或释为“久”,或释为“在”,或读为发语辞,都是瞎猜,《说文解字》:“烝,火气上升也。从火,丞声。”《左传.宣公十六年》:“原襄公相礼,殽烝。”杜预注:“烝,升也,升殽于俎。”则“烝”本义为上升,然则,所谓“烝在桑野”,谓蜀星刚刚从东方升起也。
龙星之谓“蜀”或“燭”的文献线索,除《东山》诗之外,他书中亦有迹可求:
《管子.水地》云:“龙生于水,被无色而游,故神。欲小则化如蚕蠋,欲大则藏于天下,欲上则凌于云气,欲下则入于深泉,变化无日,上下无时,谓之神。”此能大能小、上天入地、凌云潜渊的神龙只能是星象之龙,其谓龙能化为“蚕蠋”,即体现了龙星与蚕蜀之间的联系。此其一。
《尔雅.释天》云:“春为青阳,夏为朱明,秋为白藏,冬为玄英。四气和谓之玉燭。”《尸子.仁意》云:“燭于玉燭,饮于醴泉,畅于永风。春为青阳,夏为朱明,秋为白藏,冬为玄英,四时和正光照,此之谓玉燭。”《艺文类聚》卷九十八引魏人何晏《瑞颂》云:“通政辰修,玉燭告祥,和风播烈,景星扬光。”玉燭关乎四时和畅,且与星辰、和风相提并论,暗示“燭”为星名。“燭”星的周天运行关乎四时之循环,故《尔雅》云:“四气合谓之玉燭。”“玉”则星光璀璨之意。此其二。
《史记.天官书》、《汉书.天文志》等早期天文学著作皆不见龙星称“蜀”或“燭”的记载,其有案可稽者,则为《明史.天文志》,其书引明崇祯年间徐光启所修历书二十八宿星表中大火宿有星名“蜀”。徐光启精于天学,其星表必有所本,此“蜀”虽非指大火宿整体而言,而仅为其中一星,却足以暗示大火宿曾以“蜀”为名。部分之名引申而为全体之名,或者全体之名退化为部分之名,即所谓“提喻”,正是语言演化中的常例,正如大火既为心宿之名,又不妨用以泛称苍龙诸宿之全体。此其三。
综上所述,可知龙星原本又名为“蜀”或“燭”,而其得名缘于其为先民火耕、蚕桑之时令标志,可见此名之古。蜀为古人习见之虫,而龙则为虫之抽象和神化,且非指某种具体的虫类,据此推断,此星之被名为“蜀”或“燭”,或还在其星被称为龙星之前。其星既名为“蜀”或“燭”,又名为“龙”,故又可合称为“烛龙”,“烛龙”一名的来历,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