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吃过午饭,朱铁柱正陪着谢氏说着话,内院的大丫鬟紫雨走进来禀告道:“夫人,少爷,老爷他回来了,听门房说马车已经到前门口了。.”
“嗯,”谢氏点了点头,刚说要起身去前门看看,就看到朱文正已经步履匆匆的跨进了二门,谢氏一看他眉头紧锁嘴角下弯的模样,就知道他心情不好,连忙紧了两步上去,笑道:“老爷这趟出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妾身估摸您怎么也得一个月才能回来呢。”
朱文正解下披风,递到丫鬟手里,嘴里却哼了一声,道:“我是懒得待在那破地方受闲气了,早些回来早些舒坦。”
谢氏心思一转就猜到了几分,这天下能给自己丈夫气受的还真是不多了,她回头吩咐下人都出去了,这才倒了一碗茶递在朱文正手里,小心翼翼的问道:“这是……元帅他说你什么了?”
朱文正冷笑一声,道:“人家如今可不是元帅了,他都自封吴国公了,又怎会把咱们这些穷亲戚放在眼里。”
朱铁柱见他说话怨气十足,不禁暗暗好笑,自己这位老爹实在是个藏不住心思的人,喜怒都形于脸上,心里不爽了就连朱元璋都敢冷嘲热讽。
朱文正正觉得一肚子牢骚没处发,他端起茶碗吹了半天又放下了,埋怨道:“这次到应天的几乎人人都有加官进爵,他唯独对我不理不睬的,最后不痛不痒的赏了些金银珠宝和女人,你说,他还有把我当成是他的侄子吗?”
“元帅,啊不,是国公他赏了你女人?你把他们放在什么地方?”谢氏听到女人二字,耳朵一下子竖起来了,立刻追问道。
朱铁柱那叫一个无语,这两口子感觉都有点缺心眼啊,谢氏这妒意也实在太大了点,放着正事不说,她就偏偏注意到了这一点。
朱文正也有点不爽了,拉下脸道:“你这妇道人家,整天就知道争风吃醋,我都被人排挤到这份儿上了,你还有心思去寻思这些个东西,哼!那些金银和女人我一概没要,扔在应天就走了!”
朱铁柱听了之后不禁大皱眉头,这样做就太过了,这可是明目张胆的给朱元璋甩脸子啊,按照朱铁柱对那位帝王的了解,他是绝对不允许臣下有不服之心的,就算是打你板子你也得笑着去迎才是啊。他依稀记得在朱元璋晚年大肆诛杀功臣时,手下有一个大将叫傅友德的,后来因为其两个儿子犯了些小错,朱元璋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对傅友德说要他二子的首级,傅友德知道朱元璋心思其实并不在自己儿子,他很快就提了儿子的头来,朱元璋假惺惺的说了一句:“你也忍心下得了手?”傅友德惨然一笑,道:“你想要的是不过我父子三人的头而已,”然后在朱元璋面前自刎而死,用这样一种方式表达了心中的愤懑,但即便是这样,朱元璋也气得暴跳如雷,觉得这是对他的大不敬,于是株连其全家,或斩杀或流放。由此可见朱元璋的性情是何等的强势,朱文正就算身为朱元璋的侄子,但这般做法铁定也会在朱元璋心里留下极不好的印象。
但谢氏听说朱文正把女人扔在应天却是眉开眼笑,安慰他道:“唉呀,不升官就不升官好了,咱们好好的守着这洪都城,不愁吃不愁穿,一家人过得平平安安也就是了,再说,我父亲那边投靠张士诚,国公他有些猜忌之心也是正常的嘛,只需过些日子等他心思淡了,他也明白你的忠心了,自然就不会再为难你了。”
朱文正叹了口气道:“要真的是为了岳父的事情迁怒于我倒也认了,可你也知道,你妹妹嫁给了徐达,那徐达不也是跟我一样么,为何国公他就偏偏对徐达信任有加,有功必赏,而对我这个亲戚反倒是处处提防呢?”
“那不一样,”一直没有开口的朱铁柱突然说话了,“爹你这么想可就不对了,依我来看,恰恰是因为亲疏有别,所以叔祖父才要赏徐达而冷落于你。”
朱文正微微一怔,随即皱眉道:“去去去,小孩子懂得什么,胡言乱语!”
朱铁柱还想说些什么,却已经被老爹拎着扔到了屋外,他只能郁闷的把后半截话全吞回了肚里。不过他心里却是隐隐觉得不安,朱文正的这番怨气堵在心中,便是没事也要生出事来,须得找机会好好劝解他一番才是,不过难的是这位老爹自己笨也就算了,却偏偏把他儿子当成了不可与谋的稚儿,想到这里,朱铁柱就忍不住叹了口气,想我好歹也是重点大学本科毕业,拿过末等奖学金的人,在我眼里,你们这些古代人通通都是文盲,竟然还敢鄙视我,哼!
不过,还没等朱铁柱想出劝解父亲的办法来,另外一个满肚子牢骚的家伙也来到了洪都城,那就是蓝玉。
看到蓝玉也是一副怨气冲天的样子,朱铁柱心里纳罕,二人来到汇香楼老地方,叫了酒水,蓝玉先喝了三碗闷酒,直到朱铁柱瞧着不对劲,才按住他的酒碗,笑道:“大哥这是怎么了,有事说来听听,让兄弟给你出个主意。”
蓝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摇头道:“这事你可出不了主意。”
“那也胜过憋在肚子里不是?”
蓝玉苦笑道:“说来丢人,倒要叫你笑话,我是因为我姐姐管我太甚,我一气之下才离开了应天,跑来找你喝酒来了。”
一听是跟常大将军的妻子有关,朱铁柱顿时好奇起来,道:“哦,你姐姐那也是我姐啊,她怎么管你了?”
蓝玉道:“我好歹也是堂堂男子汉了,又在军中效力,当然想着要为自己搏一身功名了,可我姐……唉,她始终把我当成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竟然让我姐夫把我束缚在他身边当个亲卫,绝不许我有那上阵杀敌的机会,你说这让我心里多憋屈啊,这次说来不怕你笑话,跟着我姐夫西征千里,我就整日守在他身边,连跟个敌人面对面较量的机会都没有,这倒也罢了,更让人难堪的是,回了应天之后,军中同龄的人一身浴血杀出来的功绩竟然还比不上我这个没上过战场的新兵蛋子,我寸功未立,竟然也被提了个七品的武骑尉虚衔,人家在背后都对我指指点点的,虽然我没听到他们说的话,但猜也猜得出来,想必都是在笑话我靠着姐夫的荫护才有今时的地位吧……”
朱铁柱这才明白了,心里好笑,蓝玉和自己老爹两个人,一个是没升官心里不爽,一个却是升了官心里不爽,这叫什么事啊。
这也不怪蓝玉姐姐操心过甚,她姐弟俩父母双亡,蓝玉是他姐一手拉扯大的,他姐更多的扮演的是母亲的角色,再加上蓝玉又是蓝家唯一的男丁,做姐姐的当然会担心他上了战场会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才出此下策,在常遇春那头吹了吹枕边风,非要他看顾好蓝玉,不建功不立业无所谓,关键是人不能有失,因此,蓝玉哪怕有天大的本事,常遇春也不敢将他放出去冲锋陷阵了。
蓝玉一烦闷起来,那喝酒就跟喝水似的,看得朱铁柱一阵肉疼,亏得是现在汇香楼的掌柜跟他熟络了啊,酒水算得便宜,不然就他这喝法,两三贯钱都打不住。
朱铁柱笑道:“你也别太放在心上,是金子总会发光。这天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平定得下来的,日后有的是仗打的机会,你如今才十五岁,你姐还能管你一辈子不成,放心,小弟我的眼光向来准确,你日后一定是当大将军的料!”
朱铁柱这话倒不是诳他,蓝玉本来就是明朝建立之后才崭露头角的,现在压在他头上的名将实在太多,再等个十年吧,等那些老家伙功高权重,升无无升的时候,才是他这样年轻将领冒头的机会。
蓝玉哈哈一笑,只当朱铁柱是在安慰他,烦闷之心也稍稍缓解,举起酒碗道:“那就要承二弟的吉言了,来,喝酒!”
说完又是一仰脖子,咕咚一声,朱铁柱叹了口气,又是几十个大钱下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