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翠儿，你去装两盒糕饼糖果，拣甜味儿重一些的，再找出两匹布料，一并交给李四儿，我有用处。.……等等，料子别选太好的，要实用舒服的。”

晴翠应声而去。

……

“等会儿你带着东西去五叔家一趟。”庭院里的一棵大树下，李青筠斜倚在软榻上，随口吩咐着李四儿，“就说……给五叔五婶问安，有日子没见到五叔了，心里挂念。要是五叔这几日能抽出时间的话，不妨来看看侄儿。点心是我素来爱吃的，顺便带了几块，看合不合弟弟妹妹口味。另外，先前见过五叔穿的鞋子，瞧着轻便舒服，侄儿心下喜欢，也想向五婶求一双。”

“是。”李四儿应道，迷糊糊皱着眉头想了片刻，遂蹲下身子，大脑袋窝在软榻边小声问：“少爷，小的想不明白呢，你给说说呗。您跟五爷不是挺好吗，为啥送礼不选好料子送呢？再说您也不喜欢吃甜味过重的点心呀。……还有，您这醉泓院里好几个针线丫头闲的，至于还巴巴地问五夫人讨要？”

李青筠闭着眼睛，似有些无奈地答道：“你说你怎么就没点长进呢？五爷家是什么景况，好料子我五婶能舍得上身吗？弟弟妹妹平日零嘴少，应该更喜欢甜食。再说我这怎么是送礼，就是顺便带点东西，不好白要五婶给做鞋，明白吗？”

李四儿恍然：“少爷真是心细。”

李青筠睁开眼，目光有些飘散：“老夫人不喜家里头和五爷往来，你长着点儿眼色。”

“少爷放心，小的会注意的。”

李少昕第二日就过来了。

午后的日头还有些**，照在李少昕的身上，但见他一身蓝色的长衫稍显陈旧，而整洁帖顺依然，只袖口肘间的位置细看来略有些磨损泛白，与这高墙大院青砖绿瓦颇不相宜。

李少昕不复当年那般雏嫩，几年前李朝羲为他行了冠礼，取表字景明，并为他另择良配，现在已有一子一女，日子虽略显清贫，却无需劳心伤神。这会儿他站在那里神色隐现局促，却一脸柔和地望向李青筠，目光依然清澈如昔。

“五叔！筠儿好想你呢！”

看着李青筠兴奋地跑过来，李少昕微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略带歉意地说：“你婶儿不知道你穿多大的鞋子，回头把尺寸给叔，与你多做几双来穿。”

李青筠欢喜地说：“一双就够啦，我长得快着呢，做多了又穿不了，岂不糟蹋了我婶儿的针线功夫。”边说边拉着李少昕到园子里坐下，嘴里说着：“你都好长时间没来看筠儿了，是不是不喜欢筠儿了。”

李少昕双眼瞬间有些湿润，勉强笑着说：“怎么会，五叔最喜欢筠儿了。只是这里叔不便常来……”

还好李青筠懂事地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追问，转而和他聊起自己最近所学，时而问起李少昕家中的近况。

聊了一会儿，李青筠有些好奇地说：“五叔，听说你从前在凤栖书院上过学呢，给我说说书院好吗？”

李少昕有些诧异：“凤栖书院啊，其实五叔也就在那里念了两年书……”声音渐低，“后来因为一些变故就中止了。”

李青筠心知那变故是他骤逢生母离世，装作没在意继续问了不少书院的情况。

李少昕很耐心地一一作答，最后迟疑地问：“筠儿想去凤栖书院读书吗？”

李青筠点点头，皱着眉头说：“前两天中秋家宴，四婶娘说想让我去族学读书，可是筠儿不想去族学，想进凤栖书院。”

李少昕摇了摇头：“你现在年纪还小，怎可离开家呢？先上族学吧，喜欢地话过两年再去凤栖书院也不迟。”

李青筠不以为然地说：“祖爷爷不是在京城吗？”

“祖爷爷哪有精力照看你，小孩子还是要在父母身边。”

李少昕凑到李青筠耳边悄声说：“五叔，我跟你说，萱姨娘肚子里有小弟弟了，以后她和父亲都不疼我了。”

李少昕神情复杂，好一会儿才涩然开口道：“怎么会呢？……你父亲……他不会不疼你的。”

李青筠叹了口气，双手托着下巴闷闷地说：“五婶有了小弟弟以后，你就少来看我了，也不给我讲故事了。萱姨娘有了小弟弟以后，父亲也会喜欢小弟弟不喜欢我了。”

李少昕吸了口气，一把将李青筠抱在怀里，手指扶在李青筠的肩头微微用力，不让他看到夺目而出的泪水，颤声说：“五叔疼你……五叔……最喜欢最喜欢筠儿了！”

李青筠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隔了一会儿他抬起头：“五叔，你不高兴了吗？是筠儿说错什么了？”

李少昕已经悄悄擦掉泪水，收敛情绪，笑着说：“五叔没有不高兴。”

李青筠天真的一笑，歪着脑袋看着李少昕：“五叔，筠儿想去凤栖书院，你帮我跟父亲说好不好？”见李少昕犹豫着，就拽着他的胳膊来回摇晃：“好不好嘛！”

看着眼前企盼的目光，李少昕下意识地点点头。

李青筠拉着李少昕的手臂雀跃着喊：“我就知道，五叔最好了。”

李少昕既感欣慰，又是忧虑，迟疑着说：“你怎不找家里别的人去说，五叔的话你父亲未必会听。”

李青筠噘着嘴说：“他们又不喜欢我！”

李少昕更是一阵难过：“老夫人不是最宝贝你吗？”

李青筠做了个鬼脸：“才不敢跟祖奶奶说呢，她定不同意我离开家。只有五叔会帮我呢！”

李少昕暗自叹了口气：“无论怎样，五叔都会帮你的！”

李青筠望着李少昕离开的背影，脸上稚气全消，神情复杂难明。李少昕其实鲜少和李府往来，他生母出身低微，当年母子俩是被老夫人逼出府的，还是李朝羲从中周旋，为他母子添置了田亩和产业，又送这个幼弟去书院读书。如果不是为了偶尔来看看李青筠，李少昕恐怕不会踏入李府半步。李少昕此人一派温和，骨子里却清高的很，这件事情一定很让他难办，但他还是答应了。

这个世上别无他图，真心为自己好的人，怕是只有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