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一节
作者:长老会长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536

第四章

最近几天,曹兵在医院看护生病的父亲,工地上的事全交倪剑虹负责掌管。.朋友器重,大家信赖,他没理由推脱,只能干好,不能出差错。每天收工以后,他照例四处走走,仔细查看施工作业情况,发现问题待第二天上工前提醒各工长注意。今年,是他到建筑队工作的第三个年头,每月拿六级瓦工薪水,22岁年纪混到这地步,令同行望尘莫及。他勤奋,爱动脑筋,上至工程预算,下到施工工艺和用时进度,都能做到心中有数,常被大家称呼为“工程师”。他喜欢上了这种工作,喜欢和这些老实巴交的人共事,并把工友当作朋友看待。上个月的时候,街道秘书到家找过他,石人沟铁矿有一个招工名额,问他去不去。“不去”他当即回答。倪剑虹早已经把留城待分配的事给忘干净了,再说那地方离家近二百里远,顶多一礼拜回一趟家,除了“正式工”的名字好听,跟下乡青年没多大区别。

倪剑虹这阵子心情不大好,深爱的恋人离他而去,半年多时间音信全无,这等事搁一般人身上没疯,也早该变成傻子了。为给他盖房子,父亲累得患上了腰椎病,走路都不敢挺直身子,现正在家休病劳保。三弟今年初中毕业了,下个月初就去迁安农村插队,昨天对父母讲,他走就不回来了,过个三五年在那边找个媳妇,省得家里再操心费力盖房子,气得继母追着打老三。身为家中的长子,看着双亲整天劳累不得清闲,想着两个生活在贫困农村的兄弟,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已快七点半了,倪剑虹推起车刚要下班回家,看见小七气喘吁吁骑车子到大门口。

“你不是跟王师傅一块走的吗,咋又回来了?”倪剑虹问道。

“虹哥,老王给拖拉机抹倒了,摔的满脸是血,连站也站不起来,恐怕是腿跌折了。”

倪剑虹二话没说,赶紧跟小七推了一辆工地运料的排子车,一路飞跑着赶到出事地点。天色已大黑,肇事拖拉机早没影了,王师傅一人躺在马路牙子上,旁边倒着“大水管”。两个人小心翼翼把伤者抬上车,立即赶往医院。倪剑虹驾车大步流星走在前面,小七骑大水管自行车跟在后面。

“虹哥,你骑会儿,我来拉吧。”

“你拉个屁,等长四条腿了再替我吧。”倪剑虹头也不回地大声喊道。

小七是个十**岁的姑娘,个头一米六冒实点儿,是队里的二级小工,干起活来像个假小子,可卖力气了。姑娘本姓杨,名叫桂华,可大家都习惯叫她“小七”。倪剑虹也随大家叫法,只是稍有不同,人前背后常叫姑娘“七妹”。

幸好,经过大夫拍片检查,王师傅没有伤着骨头,都是些皮外伤,倪剑虹和小七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倪剑虹安慰王师傅,在家只管安心静养,好利索了再上班,这期间工钱一分不差,按工伤待遇,感动得伤者和家属直给他作揖。当他们从东马庄王家出来的时候,已近十一点了,到家这段路程差不多有十里地远,最快速度也要走四十多分钟。还好他们回家时顺路,用不着绕道,明早可以同搭一辆排子车上班。这会儿,小七拉着排子车,倪剑虹仰身躺在上面,挺享受的。赶了多一半路程,看见路旁有一家昼夜饭馆,倪剑虹急着喊“停下”。

“停下干啥。快到家了。”七妹似乎猜出倪剑虹用意,不但没减慢速度,反而加快脚步往前跑起来。

倪剑虹一蹦跳下车,拉着七妹就往饭馆走:“进去吃点东西,回家也省事了。”

姑娘执意不肯进去,往后扭身子较劲,气的倪剑虹朝她瞪眼珠子。

“都半夜了,在这吃饭干啥,到家对付对付得了呗。”她实在是舍不得让他花钱,而自己又囊中羞涩。

“进去不?不进去我打你**信不信?师傅请你吃顿饭还穷死了咋的,快进去!”

这深更半夜的,一男一女在大马路边拉拉扯扯的,让人见了成何体统,小七乖乖服从了。倪剑虹点了一份熘肝尖,一盘红烧肉,一碟水煮花生米,两大碗米饭,还另给自己要了三两散白酒。

小七发话了:“虹哥,你这是干啥呢,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这顿饭钱够我半个月的生活费,真是。”

“快吃吧,别啰嗦了。”

“年纪轻轻的,咋还练起喝酒来了?这可不行呀,将来娶了嫂子,拉家带口的怎么过日子。”

“哎呀!”倪剑虹喝下一口酒,抬头看着对面的七妹,命令道:“不许说话,快吃饭!”

不能说假装,望着桌上香气扑鼻的饭菜,她是舍不得动筷子。这是小七平生第一次下饭馆,而又是单独跟一个男性,时间偏偏在半夜里。人她倒不陌生,可跟他坐这里浑身都觉得不自在。工地上曾有人拿他俩开玩笑,她一点都不在意,因为她心里清楚,自己与他相差太远,太远。

“愣神干啥?夹菜吃呀。”

“小声点。你看,这坐的就咱俩岁数小,人家都看这呢。”

“让他们看吧,岁数小也得吃饭。”

看出七妹拘谨,倪剑虹干脆往她饭碗里拨菜,省得她老伸不开胳膊。

“多吃点,剩下才叫浪费。”

“虹哥,看你脸都红了,喝不下就别勉强了,味道多难闻呀。”

“那就多吃,吃得越多我越高兴。”

“嗯。”七妹这时放开了许多。她笑着问倪剑虹:“家里房子盖好了,二哥什么时候回去?”

“过几天他去送老三,然后从迁安直接返回去。”

“你们家多好啊!”

“要不要来我家?”倪剑虹笑着,两眼盯着七妹的脸问。“我们兄弟三人,你可以任意选一个,真的。”

“虹哥真坏,喝了点猫尿嘴也没把门儿的了,拿人穷开心!”

二人互相对视片刻,都噗嗤笑出声来。

“你什么时候回去看你爸妈?”

“怎么也得到大秋吧。”

“你说回家,你姑妈没阻拦吧?”

“没有。不过,她不让我呆太久,四五天总还可以。”

“她有点舍不得你了。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姑父死后,她身边就你一个亲人了,不能老了再看着你飞走。”

“我不会离开她的,像亲生女儿一样照顾她,直到养老送终。”

“这样挺好。将来,七妹找个倒插门的女婿,三间大正方也够住,确实不错。”

“别逗了,我才不结婚呢!”

“太离谱了,好端端的姑娘哪有不嫁人的,想当尼姑呀,笑话。”

两个人边吃边聊,时间已经不短了,饭馆里最后就剩他们俩还坐在那儿。

倪剑虹平时只偶尔喝点酒,可酒量不行。三两白酒下肚,心率加快,嗓子眼儿发紧,眼神直勾勾的,坐在凳子上不敢动弹。跑了那么远的路,肚子饿了十几个小时,天气闷热的像蒸笼,这白薯干子酒喝下肚真搅肠子啊。

“虹哥,还行么?”七妹来到他跟前,伸手要扶他起来。

“别管我了……”他摆摆手,示意她先走。

这是他同李楠以外的第二个女孩一起下饭馆,时过境迁,眼前的情景多么不同啊。爱情是一种很奇妙的情感,当真诚地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便不能随心所欲支配自己的思想和行为。他一次梦见她,在北京一条非常热闹繁华的大街上,急急忙忙奔过去,可她竟不认得他了,面容冷冰冰,这好比一把利剑戳透了他的胸膛。爱情让人变得发傻,难道那情真的很珍贵?她连招呼都没打就走了,在漫长的二百一十六天,没给他写过信,甚至拿他完全不理睬。她走了,过去那甜蜜的爱情成了过眼烟云,把深爱她的人忘记得一干二净。她是那么可爱,令他心醉神迷,忘记了人间一切烦恼,全身心为爱活着。她又是那么冷酷无情,高傲的回到了那个不可揣测的世界,让他无望的承受着相思和苦痛。他是她的玩偶,成了她名副其实的道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不留任何痕迹,谢幕剧终。狼狈不堪到此种地步,大脑再不开窍,这人神经系统肯定有毛病,必遭人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