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之人,无不闻言色变。
有那么短暂的一刻,大帐中鸦雀无声,死寂的连一根针落下都仿佛可以听的到。
然后,一片哗然。
“刘通判,通敌卖国,这可是杀头的大罪,你可不能乱说啊。”同统令吕臣逸用极为严重的口气说道。
岳飞的神色也阴沉得如黑云压顶,正色道:“刘通判,王统制的为人我还是了解的,就算他有些畏惧金人,但也不至于公然投敌,你说这样的话,可得负责任啊。”
刘子羽神色泰然,向他道:“我敢说这样的话,自然就不怕担责任。岳统制我问你,如果王孟通敌证据确凿,你又会怎么做?”
“若果真有些事,岳某还有帐中的诸将,必然将他捉拿,交于有司处置。”岳飞毫不犹豫的答道。
这一刻,刘子羽的嘴角边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诡笑,于是,他便将那两封信展开,公示于众人:“这两封信中,一封是完颜粘罕给王孟的封官许愿书,另一封则是王孟亲笔书写的投降信,白字黑字在这里,再清楚不过,诸位若是不信,可拿去仔细查看,到底是不是王孟的笔迹。”
刘子羽将信交给众将传看,接着又道:“我一直怀疑王孟有通敌之嫌,故暗中一直派人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当初那金使来过后,王孟便决心投敌,先叫心腹去牢中取韩怀秋的人头,幸亏我早有准备,将韩怀秋提前从牢中移走。再后来,王孟便与金人相约密会,商议献城之事,这一回却是韩兄弟立了功,他当场将王孟心腹击杀,并擒获了金使,拿到了这两封铁证书信。”
“这……这的确是王统制的笔迹,怎么会这样呢。”吕臣逸查验书信后,确信这就是王孟的笔迹,均是惊骇不已。其余诸将验过之后,均是惊的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岳飞的表情则是惊异之中,更含着愤怒之色,因为在王孟的那封“投降书”中,赫然写明要将岳飞的头颅献给金人,以作投降之礼。
“这个可恨的奸贼,国家待他不薄,他竟然敢做出这等不忠不义之事,实在是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岳飞恨得咬牙切齿。
一切,都在韩怀秋的计算之中,这个人,果真是非同一般。
刘子羽心中暗自赞叹,见大局已定,王孟意欲投敌之事已是板上钉钉,众人都确信无疑,他便道:“岳统制,现下证据确凿,不知你会怎么做。”
岳统深吸一口气,猛一拍案,肃然道:“各位,王孟意欲叛国,罪证确凿,我岳飞虽乃副职,但国家大计着想,只有强行剥夺了王孟的兵权,暂将其关押,以待交有司处置,诸位可有反对的吗?”
诸将之中,倒有不少是王孟的心腹,但他们虽然结派结党,狼狈为奸,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没有廉耻之心,敢公然叛国。而到了这个时候,谁都巴不得与王孟划清界限,哪里还有人敢提出反对的意见。更有甚者,昨天还号称与王孟是生死的兄弟,今天形势一变,第一个便站出来大义凛然的斥责王孟猪狗不如的行为,坚决的拥护岳飞。
于是,诸将迅速的达成一致,强行夺取王孟兵权,将其关押,由岳飞暂代本军之统制之职。
逮捕王孟的人马很快被派出赶往刘子羽府,而他的心腹,已是提前赶回去,将计划成功的消息传给了韩怀秋。
房中,昏昏沉沉的王孟总算是醒过来了,当他的神智稍有清醒时,第一个反应就是身体缩成一团,抱头叫道:“别打我,别打我,我写还不行吗。”
半天,没有动静。
王孟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偷眼去瞧,四周空无一人。
他依稀记着当时的惊魂之事,明明自己是身处于百花楼中,而现在这里却又是何处,那蒙面贼人在哪里,海棠的尸体又去哪里了?
满心困惑的王孟从床上爬了起来,他走向房门,想要出去找人问个究竟,可当他拉那门里,却发现这门被从外面反锁上了。
王孟顿时又慌张起来,狠命的猛拉房门,嚷嚷道:“来人啊,谁把老子锁起来啦,快把门打开。”
很快,便有人在外面厉声喝斥道:“你给我老实点,小心老子抽你。”
王孟在中牟城号称一霸,还没哪个人敢用这样的口气跟他说话,当场便火了,骂道:“你是哪个浑账东西,赶紧把老子放了,不然老子招集手下拆了你家。”
外面那人冷笑了一声,用轻蔑的口气道:“杀了人还敢这么嚣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你说什么?杀人,我什么时候杀人了?”王孟惊异不已,一时间情绪大为激动,狂拉房门,吼着要那人给他解释清楚,但外面那人似乎赖得理他,任他吼破了喉咙,偏就是不回一声。
折腾了半晌之后,筋疲力尽的王孟一**坐回了床上。身上的伤时不是隐隐作痛,昨晚的恐怖经历不时浮现在眼前,他忽然间身子一震,想起了那蒙面人逼自己所写的“投降书”,不由吓得汗毛倒竖,再联想起自己眼下的处境,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外面忽然又有了动静,过不多时,房门吱呀呀的开了,王孟精神为之一振。
进来的是一名普通的效用,王孟并不认识他,正待开口问时,那人却抢先道:“统制,大事不好了,你快逃吧。”
王孟一怔,忙道:“你是何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谁这大胆敢把本官关在这里。”
“是刘通判把你抓来的,他们说是统制你杀了青楼的姑娘。这还是轻的,小的得到消息,说是那刘通判手里头有统制你投降金人的亲笔信,他拿了那书信,说服了岳副统制和其他将官,他们联合起来要夺你的兵权,还要把你逮捕了交给有司处置,这会估计正有人马往这里来呢,统制,你赶紧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那效用匆匆忙忙的解释了一通,王孟听得却是大惊失色。
此人虽不是他的心腹,但其所说的事,王孟却是深信不疑,理由就是他提到了自己亲笔所书的那封“投降书”,这般联想起来,昨晚那蒙面人定是刘子羽所派,原来这家伙竟然心怀不轨,玩这样的手段来陷害自己。
“快,快带我离开这里。”王孟立时慌了手脚,但想这中牟却是呆不下去了,只有赶紧逃出城去,逃回东京找杜充来庇护。
那人却是讪讪笑道:“不瞒统制,小的这样做也是冒了极大的风险,小的对统制你可是忠心耿耿,只求统制将来别忘了小的。”
这效用明显是在求利,如此一来,王孟对他更加的信任,当下便允诺道:“你放心,只要本官安然逃出去了,将来必在杜留守面前保举你,荣华富贵少不了你的。”
那人大喜过望,忙道:“多谢统制大人,此地不宜久留,统制快随我来。”
那效用便引起王孟溜出了房间,在这府中七拐八拐,避过耳目,悄悄的溜至了后门处,但此时大门方已反锁,于是王孟便心眼一转,道:“你快伏在地上,扶我先爬上墙,我上去了再拉你。”
那效用也没多想,当即俯下了身子,王孟便踩在他的背上,好容易爬上了墙。那效用巴巴的伸出胳膊,低声叫道:“统制,快拉我一把。”
王孟却是冷笑了一声:“多谢你帮忙,本官不会忘了你的,我先走一步了。”说着便从墙头跳了下去。
“王统制,王统制啊,你怎么能这样——”那效用叫苦连天,但待王孟跳下墙头之后,表情却是忽然一变,得意的笑容尽写脸上。随后,他突然大喊大叫起来:“来人呀,王孟逃跑啦,快来人捉拿他呀。”
跳下墙去的王孟,正落在一条僻静的独头小巷中,他不敢稍有逗留,唯恐抓他的人发觉了追赶上来,于是气也不敢多喘几口,发足狂奔而去。
就在他转过一个拐角之时,猛然间收住了脚步,神色之间,却是无比的骇然与困惑。
一人挡住了他的去路,那人腰悬刀,手持弓,傲然而立,目光之中,流射着仇恨与得意之色。
那人,正是韩怀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