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从外面看起来,东京依然有着普天之下,无可匹敌的宏伟外观,但当韩怀秋步入其中时,却是大失所望。.
果然如刘子羽所言,东京城内百业凋敝,市坊萧条,靖康之难,彻底使这座百万人口的大都市走向了没落。步于东京宽阔的大街上,韩怀秋看不到史书上所描述的那种梦幻与繁华,随处所见,皆是那场大灾难所留下的伤疤。
韩怀秋感叹之下,不由连连摇头。
刘子羽却道:“现在已经算不错的了,当初在宗留守没来之前,东京百万百姓,连吃饭都吃问题。自宗留守上任之后,经多番努力,东京百姓总算可以不用再忍饥挨饿了。西城这边比较萧条,南城那边的商业恢复得最好,有空我可以带韩兄弟去瞧瞧热闹。”
古之街市再热闹,又岂有现代的商业街热闹,些许繁华,怎入得了韩怀秋的眼睛,他摇头道:“以后再说吧,先办正事要紧。”
刘子羽道:“留守府在北城,咱们先去面见宗留守,请他发一道令,好去取了粮册。”
韩怀秋手一挥,道:“咱们一去见宗留守,杜充那边一定就有了信儿,万一给他有时间做手脚怎么办,依我之见,干脆先去粮司,硬抢了他的账册再说。”
刘子羽一怔,却是笑道:“韩兄弟做事果然是非同常人,好,咱们就先去取账册。”
他二人也不迟疑,七八个人在刘子羽的引领下,径往粮司奔去。
将及黄昏之时,数骑人马风一般杀到粮司门外,门口士兵不知来者之意,遂上前喝道:“今天已经过了办差的时间,想领粮的明天请早吧。”
几人翻身下马,却也不理会他,跟着韩怀秋就往内闯去。
那士兵立时恼了,急是上前阻拦,嚷嚷道:“我说你耳朵是不是聋了,没听到我说办差的时间过了,粮司重地,你们乱……”
话音说完,韩怀秋飞走一脚将他踢翻于地,一双如虎钳般的大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沉声道:“你们的粮官在哪里?”
突然的变故,令那士兵大为惊骇,胸口吃了一脚,却是又怒又痛,边是挣扎边骂道:“你他娘凭什么踢人,快给老子放手!”
“哪里来的废话,说还是不说——”韩怀秋手上加力,只将那士兵掐得面红脸涨,几欲窒息。
“我……我说……”那士兵忍受不住,只得如实招来。
韩怀秋这才松手,那士兵如获大赦,大想喘一口气,韩怀秋一拳下去,便将他打晕过去。
此时粮司内还有不少人未走,这些人均为韩怀秋的粗暴行为所慑,眼见这帮人凶神恶煞的杀将进来,没一个敢吱声的,纷纷退避闪让。
几人径奔官署而来,也不敲门,韩怀秋一脚就将房间大门踹开。
房中,粮官刘晦山正准备收拾好文书离开,这大门突然被踹开,七八个军汉猛闯进来,他却是吓了一大跳,还道又是哪帮义军前来闹事,再瞅时,却发现这帮人当中竟有刘子羽,这才稍松了口气,道:“原来是刘通判,你不是在中牟么,这么快就回来啦。怎么今天有空到下官这里来坐坐呀。”
刘子羽略拱了拱手,还算客的说道:“刘兄,我是奉了宗留守之命,前来取你的账册查看,你赶紧拿出来吧。”
刘晦山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事发仓促,他一时间也没看出破绽,只道刘子羽果真是奉了宗泽之命而来,不免有所慌张,遂是讪讪笑道:“这个嘛,宗留守要查当然可以,只是账册现在不在这里。要不刘通判先回去吧,赶明天我亲自把账册送到宗留守那里去。”
粮司内每日发配粮草不计其数,每笔都必须登记在册,且得由粮官亲自签发,刘晦山说粮册不在他这里,明显是在说谎,多半是为了拖延时间,好做些手脚。
他这么一说,反而是显出了心虚,韩怀秋怎容他耍花样,大手一抡即将他按在了墙上,手刀出鞘,寒刃已是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厉声喝道:“老老实实把账册交出来,不然爷爷立刻给你放血!”
官场之间,言语推诿乃是常事,但刘晦山怎想到会遇上这么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军汉,公然以武力威胁,眼下那刀锋在脖子底下闪烁,刘晦山当时就吓破了胆,颤声嚷嚷道:“军爷刀下留情,我交,我交还不行么。来呀,快把账册给送上来。”
躲在门外的小吏们听得主事的惨叫,急急忙忙的搬来了几本账册。刘子羽略翻看了几下,眉头不由皱起:“怎么只有这几本,这些只是这个月的,以往的所有粮册,宗留守统统都要。”
韩怀秋刀锋压得更紧,沉声道:“听到没有,不想被割喉的话,马上把所有的账册都拿出来。”
那粮官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用哭腔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呀,都照军爷的话做。”
小吏们不敢不从,不出片刻,便抬来了两大箱子,里面装着的乃是自去岁宗泽建立留守司起到现在所有的账目。
刘子羽查验无误,向韩怀秋点了点头。韩怀秋这才满意,收刀松手,道:“把东西都抬走吧。刘兄,多有得罪了,改天请你吃酒赔罪。当然,如果你脑袋上那玩意儿还能吃东西的话。”
言罢,拂袖而去。
眼睁睁的看着这帮强人,大摇大摆扬长而去,刘晦山整个人都虚脱了一般,一**坐倒于地。
韩怀秋等抢了粮册,本欲径往留守府,半路之上,刘子羽冷静思考了一会,却道:“这件事咱们有点欠考虑了,本是想为那牛皋主持一回公道,现下咱们却夺了粮册,我想这粮册中所记载的他们私分军粮之事,必是不止这一笔,这其中所牵连之人必是不少,而且一定会与杜充有关联,我想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韩怀秋爽快过后,却也觉得此事有点托大,听刘子羽这么一分析,不觉也冷静了下来,沉思片刻,却是冷笑一声:“诚如你所言,此事必与杜充有关,那岂非更好,咱们趁着这个机会,从军粮下手,翻出杜充的一干罪证,说不定正好借此扳倒这厮,如此,于公于私,岂不都是大为有利。”
刘子羽怎料韩怀秋的胃口这般大,扳倒一个统制王孟还嫌不够,竟还想扳倒一名副留守。但是他所言又不无道理,想那杜充到任之后,倒行逆私,屡屡破坏官府与义军的关系,更是一味的主张议和,留着此人,实乃东京之大患,既然有机会扳倒他,又何不试一试呢。
刘子羽笃定了心思,遂道:“既是如此,那咱们就再搏他一把。不过,我想此时那杜充必是已经得了信儿,留守府附近,必已布满了他的眼线,咱们若是就这么公然前去留守府,只怕一露面就会被杜充的人给抓起来。”
韩怀秋一脸与己无关,道:“我在东京人生地不熟,怎么顺利的见着宗留守,那就要看刘通判你的了。”
刘子羽冥思苦想半天,忽然间嘴角扬起笑意,信然道:“我已有主意了。不过,在咱们去见宗留守之前,最好还是找个僻静处,把这账册查个清楚,要不然,抬着几箱找不出破绽的账册去见宗留守,杜充扳不倒,宗留守他老人家也饶不了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