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的一切都似乎有定数,事无大小总是会按照它原定的轨迹向前发展着,并不会因某个人的愿望和旨意而改变。。c
而文杰最为担心、同时又尽力想避免它出现的一件事,在冬至的那一天发生了!
广州城的秋天和冬天没有很明显的分界线。总的来说,这里的秋天是短暂的,眨眼间就过去了。当一阵阵北风越过屏障似的南岭山脉,呼啸而至时,人们就会感叹一番“冬天终于到了!”接着,城里城外的大街小巷上人们又开始忙碌着准备过冬的菜肴了。
过冬,在广东是大节。向来就有“冬大过年”之说,每到冬至这天,各家各户都会准备好一席酒菜,家中的各人也齐集家中,热热闹闹地共享天伦。
近来慧娟很少出门,整天都郁郁寡欢地呆在小楼中。慧娟的伯父就趁着过节这机会,叫了广州城中最有名的戏班来家中唱戏,好让慧娟开心一下。慧娟的大哥伍华宁还特别请了凯森过来,当然少不了文杰了。只是令大家都颇感意外的是,一向伍家的宴席逢请必到的文杰,这次竟然没到。只是让管家卓福带下人送来了礼物,并写了一封信说自巳偶感风寒,不能应邀赴宴,实在抱歉云云。
凯森倒是到得很早。连续为公司的事情忙了那么多天,他也想趁这机会让自己松弛一下,所以早早地就领着一心想着开眼界的狄克和弗兰克,带着礼物来到了伍府。
戏班是在下午时分开锣的,表演的地方是在伍府大院右侧的大戏台。大戏台是一座高出地面两人高的建筑物,屋顶由琉璃瓦铺成,屋脊和四个屋角均有佛山石湾名匠陶瓷“八仙”塑像,在屋梁下还有讲述八仙各自故事的木雕。戏台正中挂着一块金字横匾,上书“仙气东来”四个大字。在戏台周围建有三座观戏楼,建筑风格与大戏台差不多。东西两座较矮,是供伍府的女眷们看戏使用的,雕梁画栋的主题分别是“西厢记”和“白蛇传”。而中央那座大的观戏楼上屋脊的陶瓷塑像和楼里的木雕壁画则都是“三国演义”里的故事。这里是主人和贵宾就坐听戏的地方。三座观戏楼中间是一般宾客的座位。
一般来说,这等宴席之中伍府的女眷就算身份尊贵的大太太,也不会坐在大观戏楼中的。但慧娟是伍兆江的掌上明珠,又是从西洋回来的,能够以一口地伦敦英语周旋于伍兆江宴请的许多洋人之间,于是也就理所当然地被安排坐在了大观戏楼中了。
凯森的东方之星公司在与怡和伍家所邀请的外国公司中充其量也就排在中间而已,并无资格登上这大观戏楼的。可他凭着与九小姐慧娟之间这层朋友的关系,今天也被邀登上了大戏楼。凯森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但毕竟他的家族和公司只有十多二十年的历史,此刻能挤身于最顶级的富豪之间,他不免有点飘飘然的感觉。
慧娟知道伯父喜欢清静,而且凭伍家此时的江湖地位也早就不需如此排场的应酬了。这次伯父在家中搞如此豪华的家宴,多半看到自己近来闷闷不乐的,趁着过冬遍邀宾客,目的只是为了让自己开心。因此她也不想拂伯父的好意,于是便换上了西式长裙,陪伴在伯父身边,与几位洋人太太小姐聊天说笑着。她看到凯森被仆人引领着上楼来了,便迎了上去:“你好,凯森。真高兴在这里见到你。”
“你好,玛格莉特。”凯森握着慧娟的手,并在她的手背吻了一下。“你这一身打扮让我想起在伦敦的日子。”
“是吗?这套裙子还是在伦敦时,你妹妹曼蒂带我去买的呢!曼蒂有信来吗?我挺想她的。”慧娟边领着凯森走到靠左的一张桌旁坐下,边问道。
“我也很久没有收到她的信了。”凯森神色有些黯言。
慧娟知道凯森一直在为这事担心着,便劝慰道:“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可能学校里功课太多了。你别担心。”
凯森笑了笑:“谢谢你,玛格莉特。我没事。哎,杰克呢?他还没到吗?”
慧娟摇摇头:“他派人送了礼过来,还写了封信来说,他今天不舒服,所以来不了。”
“我看杰克是脸上的伤没好,怕吓着你吧!”凯森想起几天前在珠江边上的事,便随口说道。
“文杰受伤了?怎么回事?”慧娟问道。
凯森有点奇怪地看着慧娟:“怎么,你不知道?那天我们在珠江岸上碰到了以前谭和堂的少掌柜,那人见了杰克就大骂了起来,后来还把杰克打了。幸亏狄克和弗兰克上前把他架住了。哎,这两天你没见杰克吗?他没跟你说?”
“谭和堂?少掌柜?”慧娟盯着凯森。
凯森喝了一口侍者刚刚给他倒上的白葡萄酒,心满意足地点点头:“玛格莉特,你伯父真是品酒的大家。这可是法国伯尔当十年前的极品葡萄酒,别说在东方就是在法国,现在也是一瓶难求。”
“喜欢喝你就多喝一点。”慧娟心不在焉地应酬道。“凯森,你刚才说文杰被谁打了?”
凯森又喝了一口酒:“就是谭和堂药铺的那个少掌柜,叫什么谭德轩。哎,我记得那人你也认识呀!”
“德轩,真是谭德轩?!”慧娟的心跳突然间加速了。“哎,凯森,你先别光顾着喝呀!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凯森被迫放下了水晶酒杯:“没什么大事!杰克挨了两下。脸上受了点伤,可没什么事的,仍然英俊,应该连疤痕都不会留下。你放心好了。”
“他们怎么打起来的?”慧娟追问道。
“那姓谭的好像说什么杰克害得他家破人亡,他父亲好像去世了。他就把这帐算到了杰克头上了。”凯森拿起跟前的象牙筷子挟起一块点心放到嘴里嚼着。“想想那姓谭的也够倒霉的。杰克一枝手枪两张银票便要了他一份家产、一个秀才的功名,现在还搭上他父亲的性命。也难怪他!”凯森说着耸耸肩。
慧娟轻咬着下唇,没有说话。此刻她的心情可谓波澜起伏。她既恨文杰出手狠辣,也怨德轩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而且人回到了广州城都不来找自己。
凯森发觉慧娟的脸色不对,以为她是担心文杰,便停下了筷子,说道:“玛格莉特,你真的不用太担心了。杰克他真的不会有什么事!如果你不信,等一会我陪你去看他。”
慧娟勉强笑了笑:“谢谢你,凯森。我没事的。”她犹豫了一下,继续问道。“凯森,你知道那姓谭的现在的情况吗?”
“那姓谭的?”凯森有点奇怪地看了看慧娟。“听杰克说,他现在好像在谷埠码头上做咕哩。”
“咕哩?”慧娟有些不解。
“哦,就是当搬运,卸货的。”凯森解释道。
慧娟点点头,没有说话。
这时,锣响了。一个武生翻着跟斗上台。随着锣鼓的节奏,他不停地跳跃翻腾,赢得了台下一片的叫好声……
在慧娟的感觉中,伍府的这个宴席和随即而来的夜晚,似乎特别的漫长。漫长得好像要耗尽她这一生的等待。
好容易等到天色从深蓝逐渐变浅,继而东方的天边发白,然后透出了几缕金黄。慧娟听着不远处大哥华宁住的院子有开门的声音。她知道大哥是最早“过海”回怡和行开门的人,每天天刚亮就是他出门之时。于是慧娟也赶紧下了小楼,出了院子。她到了珠江边的码头时,伍华宁已经上了船,艄公正在解缆绳,准备启航了。
“大哥,等等我。”慧娟边叫着边一步跨上了小船。
“九妹?你怎么这么早起来?”伍华宁见是慧娟,有些奇怪。
“我?”慧娟眼睛一转。“我今天约了凯森在谷埠码头附近吃艇仔粥。那里有一档的艇仔粥可好吃了,去晚了还吃不到呢!”
华宁笑了起来:“你要是喜欢吃,让下人去买回来不就得了。”
“大哥,这你就不懂了。这艇仔粥最好吃的是撒在粥上面的炸花生和薄脆,少了这两样也就不是艇仔粥了。而薄脆还给现炸的才行!所以能让下人买回去的,就不是艇仔粥了。”慧娟把在司徒伯和阿兰那里学到的全搬了出来。
华宁笑着摇摇头:“没想到吃一碗粥还有这么多学问!九妹,你还真行呢。从伦敦回来才这么几个月,就成了地道的广州妹了。”
这时太阳已经从海天一线处缓缓升起了,浮在江面上的雾霭正慢慢散去。宽阔的江上来往的船只陆陆续续地多了起来,其中大多是搭客来往于南北两岸的,也有几艘渔船停泊在江心处撒网捕鱼捞虾……
小船朔江而上,由东而西,过了海珠炮台后,便划向北岸,靠上了谷埠码头。
慧娟跳上了码头的大青石板,回头向大哥挥挥手,便沿着由一条条长长的青石板建成的码头走了过去……
虽然时间还很早,但谷埠码头已经十分繁忙了。昨天是冬至,码头上照例放假,于是等待卸货的外国商船便在码头外的江面上排成了几行。
德轩、林天和马仔等人与其他在码头上干活的人一样,早早就来到了谷埠开始了工作。
在码头上搬运货物,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除了需要体力,更要有很好的平衡技巧。一般来说,从码头上下货船都要走过一条长长的栈桥,这栈桥只有两个手掌的宽度,空手走过尚须小心翼翼,肩上要扛着沉重的箱子走这栈桥,其难度可想而知。要是碰上风大浪急的日子,走这段栈桥就更是难上加难。
德轩总算是练过功夫,所练的武功又是以南派为主。南派武功有一项基本功就是“扎马”,也就是练马步的沉稳。据说这是因为南方多为河网纵横之地,御敌之时很多时候都是要在船上,只有你练好了马步,一旦与敌交手,才不至于还未打到对方,自己就先摔爬下了。德轩自小就开始练习的马步功夫,在这谷埠码头上算是派上了用场。在这里干了没有几天,他就已经和其他老的搬运工一样,如履平地般扛着货物来回于码头与木船之间了。
这天,德轩他们要卸的第一船货是英国东印度公司从南美运过来的咖啡豆。由于咖啡豆本身并不重,因此单件包装的体积就很大,搬起来十分不易。
就在德轩扛着一大包咖啡豆,沿着栈桥走向码头的时候,突然他看到了码头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婷婷玉立地站在谷埠码头旁边,珠江江岸那块岩石之上。刹那间,德轩心里像是被人狠击了一下似的。他的步伐和他的心一起乱了。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向右一歪,眼看着就要往江中堕去。
走在他后面的林天见势不对,赶紧上前一步,伸手一把紧紧地扶住了他:“别分神,德轩!”
德轩稳住了身子,定了定神,然后一步一步走过了栈桥。卸下了肩上的货物以后,德轩回过头来,一条绣花的白手绢递到了他面前。
“德轩,擦擦汗吧!”慧娟站在德轩身边,正关切地看着他。
周围的工友都用有些奇异的眼光看着眼前这一幕。
林天见德轩不知所措地傻站在那里,便上前与慧娟打了一个招呼,然后推了推德轩:“德轩,你陪慧娟到司徒伯他们船上去吃粥吧!”
德轩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陪着慧娟离开了谷埠码头,向五仙门方向走了过去……
两人一路无语,到了司徒伯那艘停泊在五仙门码头旁的木船,司徒伯一家三口正忙着收摊。看到德轩和慧娟,司徒伯走下了木船:“是少掌柜和九小姐!好久不见了。”
“司徒伯,您好!”慧娟微笑着作了一福。
司徒伯连连作揖:“不敢当,不敢当!九小姐,您这不是折我的福吗?”
“司徒伯。”德轩也拱手向司徒伯问好。“您老以后就叫我德轩得了。”
这时,阿兰从船舱里钻了出来,一见是德轩和慧娟便惊讶地叫了起来:“谭大哥、慧娟姐姐,你们怎么会一起来的?”
慧娟歪歪头看着阿兰:“你这个阿兰,你是早知道谭大哥回来的。怎么不告诉我呀?”
“我……”阿兰张了张口,面带难色地看了看德轩。
德轩苦笑了一下,对慧娟说:“慧娟,你别怪阿兰,是我吩咐她,不要对你说的。”
慧娟轻叹了一声:“你就这么怕见我?”
德轩实在不知如何应对,只有默然不语。
司徒伯招呼两人上了船在舱中坐下,又与司徒婶和阿兰一起重新开炉煮粥。
德轩和慧娟无言地对坐着。很快,阿兰便捧着两碗热汽腾腾的艇仔粥过来,向两人道了一句“慢用”便忙着帮父母收拾去了。
德轩和慧娟默默地吃着粥,过了好一会儿,德轩才开口说道:“你还好吗?”
慧娟抬起眼睛看着德轩,泪水在她的眼眶里直打转:“不好。你知道吗?自从你回新宁以后,我一直在担心你,一直在等着你的消息。可是,我什么都没有等到。如果昨天不是凯森告诉我,在码头上碰到了你,我现在还不知道你已经回到省城了。你说我能好吗?!”
德轩无言可对。他没想到慧娟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看到慧娟的泪水快要流出来了,德轩更是手足无措。
慧娟继续说道:“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有想过要见我呢?如果不是,那么你怎么也可以托人带个信来呀!”说着,两颗晶莹的泪珠从她眼角滑落下来……
德轩有点慌神了。他张了张口:“慧娟,我不是……我也想过要捎信给你的,而且想过很多很多次。真的,我没骗你。可是我不知该写些什么,更不知该怎么跟你说。”
慧娟轻叹了一声,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我知道了令尊大人去世的消息,我很难过。但无论如何,你也应该捎个讯来呀!你是觉得你什么都没有了,甚至连秀才的功名也被削了去。所以你不愿意面对任何人。是吗?”
德轩苦苦一笑:“慧娟,我想说的你都已经说了。既然你都明白,那你问什么呢?”
慧娟看着德轩:“德轩,你忘了我们是朋友。朋友就是要同甘共苦的,无所谓什么身份地位。如果你有什么事都不愿意告诉你的朋友,那么这有什么意义呢?如果我要有什么事情,需要你帮忙,你会就手旁观吗?”
德轩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轻轻说了一句:“谢谢你,慧娟。”
慧娟淡淡地笑了笑:“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德轩,你这次回省城有何打算?”
德轩摇摇头:“把谭和堂盘回来,是家父的遗愿,也是我一定要做的一件事。可我也知道近期来是不可能做到的,现在只能见一步走一步,赚够了钱再说吧!”
慧娟用汤匙搅动着碗中的粥水:“但你在这码头上干苦力总不是长远之计呀。要不我和伯父说一声,你到怡和行来吧!”
德轩还是摇了摇头:“慧娟,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可做洋行实在有违家父的遗训,因此……”
“我明白的。”慧娟暗叹了一声。她扭头望向江面,珠江水正带着千万层的波澜拍打着江岸。在这刹那间,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尽自己的能力帮助德轩,使德轩能够尽快重建谭和堂。
从这一天开始,慧娟每天的下午都会来到河南关帝庙。她会先与阿兰一起到珠江边买莱,然后就边帮着孙半仙招呼等候看症的病人,边等着德轩回来。德轩从谷埠码头干完活回来后,慧娟就与德轩呆在一起,或聊天或跟着林天练习拳法,或大家一起洗菜煮饭。直到晚饭以后,德轩才陪着慧娟沿着珠江堤岸,散步走回伍家大院。
无论对于德轩还是慧娟,这些日子都是快乐的也是终身难忘的。
可惜好景不长,慧娟出现在关帝庙的消息,还是很快被沙皮知道了。
近些天,沙皮和他的弟兄们日子过得很是舒服。他们不用打打杀杀了,每天除了在谷埠码头和河南关帝庙附近转转,留意一下那位在码头上干苦力的谭少掌柜的动态,以及在他周围有没有出现伍家九小姐的身影,其余的时间就是喝酒赌钱。卓三少爷给他们的钱足够他们的花销了。
过冬那天,沙皮还特意带着兄弟们在望江楼上大吃了一顿。酒醉饭饱以后,沙皮又与领着兄弟们穿过了广州城,来到了东郊沙河顶一个“大档”大赌了一场。也许近来真是沙皮的走运期,一开始已经许久没有赢过钱的他竟然连战皆捷,大赚了一把。
可是好景不长,还没过几个时辰沙皮又把赢到的钱全输了。跟所有的赌徒一样,沙皮这个时候是没有理由离开的,于是在赌桌前一耗就是几天,其间上上下下,有输有赢,反正赌得是昏天黑地,连自己姓什么都早忘了,更何况是卓三少爷交待的事情呢?到了他们两袋空空、垂头丧气地离开那个“大档”时,已经是过冬以后的第五天下午了。在“大档”中熬了几天几夜,沙皮与他的弟兄早已精疲力尽了,于是回到高基他们的狗窝兄以后倒下就睡,一睡就是一天一夜。如果不是沙皮那个住在河南关帝庙附近的小兄弟马骝风风火火跑来把他们叫醒,也许他们还可以睡上一两天。
沙皮朦松着眼睛,懒洋洋地从床上撑起身子:“马骝,你小子干什么来了?丢那妈!吵着老子睡觉!”
马骝个子很瘦小,说话有点口吃:“沙皮哥,我、我看到九九小姐去、去了关关帝庙庙了。”
“你老母说什么呀?什么九九小姐?什么关关帝庙?丢那妈!听你小子说话真辛苦!”沙皮揉着眼睛,口里骂着。
“我我是说伍伍家的九小姐。她她去去了关帝庙了。”
沙皮这才反应过来。他有些惊异地眨了眼睛:“你看清楚了?”
“看看得清清楚楚。”马骝一脸的认真。
“丢那妈!这可麻烦了。”沙皮皱着眉,苦着脸。“这下子该怎么向三少爷交待呀!”他在屋里团团转,转了好一会儿,突然一拍脑门。嘿!这是天赐良机呀!我们这几天输了那么多钱,这是老天爷让我转运,把输了的银子再捡回来呀!她伍家九小姐有手有脚的,她要去见那姓谭的,我怎么拦得住?再说了,伍家九小姐也许是从别的什么途径知道了那姓谭的住在关帝庙呢?那与我沙皮又有何干系呢?既然他们见了面,那沙皮我不是又派上用场了吗?没准这次还给大干一场,大赚一笔呢!想到这里,沙皮咧着嘴,笑了起来……
沙皮跑到卓家去找文杰,可没想到却碰了个“门钉”。过冬后的第一天文杰就出远门,到广西去了。
这次文杰去广西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这完全是拜那位“广茂源”洋行的赵玄所赐。原来泰兴行与江西两大茶场“来利”与“恒丰”的合作是从文杰的祖父那辈开始的,几十年来双方都合作得相当有默契。泰兴行目前外销到欧美的茶叶七成以上都是这两大茶场提供的。可是在过冬前,泰兴行却同时收到了这两大茶场的来信。两封来信的措词都十分客气委婉,可目的都是要说明从明年初开始对泰兴行的供货要减少到现在的一半。文杰的父亲一看信的内容就知道此事非同寻常,肯定是有人从中作梗,于是就通过各种渠道打探消息。十三行说大不大,行内也有行内的规矩。要打听这里面有关交易的事情,本来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可卓老爷在这行头里混了那么多年,毕竟有不少关系,于是很快便打听到了原来是“广茂源”的赵玄通过江西抚台,几乎是半强迫着这两大茶行与他签订了供货合同。卓老爷气愤之余,立刻让文杰前往广西,与那里的几个小茶场接洽供货业务。
文杰这一去就是差不多一个月,其间沙皮急得就象热锅的蚂蚁,隔三差五就往卓家跑,打听文杰的消息,惹得卓家那几个看门的下人对他不胜其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