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犹未落,早见那金璧风扬长而去,履真讶道:“姐姐哪里去?这婴儿怎办?”
“自然是你抱着。”金璧风头也不回,袖手而行,边走边道:“你捡来的,你不抱谁抱?”
孙履真哭丧了脸,只得抱起襁褓,跟着金姐姐去了,行一步,懒一步,沿江而下,不觉走了十来里路程,看看夜色已深,月落星沉,江面上一片光华泛泛,照耀波涛。
履真看见那光,不由喝彩,原来那光不是星月之光,亦非有人囊萤夜读之光,也不是有人凿壁所偷之光,却是一座僧院临江而建,有座浮屠塔耸立夜空,放出重重佛光,普照山水之间,映得十数里内亮如白昼。那坐浮屠:
峥嵘倚汉,突兀凌空。正唤做五色光明塔,千金舍利峰。梯转如穿窟,门开似出笼。宝瓶影射天边月,金铎声传江上风。但见那虚檐拱斗,绝顶留云。虚檐拱斗,作成巧石穿花凤;绝顶留云,造就浮屠绕雾龙。远眺可观千里外,高登似在九霄中。
金璧风看了,喜道:“原来这里有座寺院,如此却省得我们费事,只把这孩子放在寺门外就是,自有和尚们收养。快去,快去!”
小石猴对那婴孩颇为喜爱,便有些恋恋不舍,被金璧风催促,只得同至寺前,只见一块门匾上书“金山寺”三个大字,前后天王殿,大雄宝殿,如来堂;左有铜钟、金兰亭,右有鼓楼、功德坊,满院铺着琉璃瓦,四周尽是粉墙壁。
又见山门左右一副对联:
怀万斯寻甘霖沾浴雨,大千世界福地涌祥云
金璧风也不敲门,便叫履真把婴儿轻轻放在门前,猴子还有些不舍他,抱起了又放下,踌躇间金璧风早走得远了,慌忙叫道:“姐姐等我!”追将上去,须臾没入夜色之中。
却说这金山寺住持法明禅师,正独坐静室,参悟禅机,忽然听见一阵哭声随风入耳,手中佛珠宝色流转,一颗颗时明时暗,即以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如意通、漏尽通观之,胸中了然,唤沙弥道:“去把门外孩儿抱来与我。”
沙弥依言出得寺门,果然有个襁褓,裹了个三朝婴孩,哇哇哭个不住。沙弥忙抱了回复长老,法明长老看了那孩儿,一见长老,破涕为笑,咯咯笑个不住,早被长老摩顶道:“莫要笑,莫要笑,你的来历我知道。你来我去两抛开,省的大家胡倚靠。”
那孩子便不哭也不笑,沉沉睡去。
一旁监寺法海禅师看了,心中疑虑,禀道:“师兄,此子来地蹊跷,若贸然收留,只怕不妥。”
法明道:“师弟不可胡言。此子来历非凡,虽然有几重磨难注定,将来正果非凡。”
即作偈一首,偈曰:
六根束缚多劫,四大牵缠已久。堪嗟石头火光中,翻了几个筋头。
唉!阎浮世界诸众生泥沙堆里频哮吼。
说毕,又道:“此子既从洪江中来,便唤作江流儿。”
叫沙弥把孩儿抱去禅房,叫取些牛乳喂养不题。
那法海禅师又道:“师兄,此子之事却也罢了。前日怀义和尚前来,传那大唐则天皇后密诏,叫师兄撰写《大云经》,此乃正事,关系我寺日后兴衰,师兄当时蒙观世音菩萨召唤,朝拜未归,法海不敢专断,未置可否,如今怎生区处?”
法明笑道:“我金山寺地处唐、梁两国交界之处,那李唐之主佛道并重,虽然宏我正法,却不及那梁国武帝萧衍多矣。如今则天皇后既有向佛之心,乃是善缘至了。不可推托。”
略顿一顿,又曰:
“萧衍前番亲来我金山寺,为亡妃郗氏做水陆道场。菩萨曾告我,此人将来成佛,名为‘饿佛’,亦是正果非常。只是他身边的僧人神光、宝志皆来路蹊跷,与我等似是一脉,却又似是而非,你可留心则个,休叫野狐禅坏了正法,你我获罪非小。”
法海依命,自去筹措,不题。
原来唐朝南地有小国,国号为梁,国土方圆不过三千余里,人烟却极稠密,足足亿数,繁华昌盛,国力颇强。
梁武帝萧衍,极好佛法,广造佛塔僧院四百八十座,度僧尼百万人,自以为功德无量,自称萧长者,正是: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武帝有皇后郗氏,性妒,残害后宫,因亵渎武帝所敬之宝志圣僧,被武帝当众斥骂,郗后忿怒,自投殿庭井中,众人慌忙救之,已化为毒龙,烟焰冲天,人莫敢近。
武帝悲叹久之,便册封亡后为龙天王,又于井上立祠。然而毒龙依旧时常出没后宫,夜夜自井中而出,蜿蜒游走于宫殿之上,盘梁绕柱,厉哭怒骂,三宫六院无不怖栗。
无奈之下,武帝亲赴金山寺,作水陆大会超度之,又请宝志僧、神光僧作《梁皇忏》十卷,一一诵读,不能超度。
如此三年,萧衍又立贵妃范氏为皇后,范氏夜居东宫,常受郗氏亡魂所扰,不胜其苦,武帝全然无法。
这一夜已是三更时分,梁帝东宫,范皇后独卧,辗转不能入眠。原来那郗氏所化毒龙每每于此时自井中而出,爬入后宫,范皇后只得焚香祈祷,那毒龙游走至天明时方去,夜夜如此。
此时范皇后战战兢兢,在屋中排下香烛案,正欲拈香祷告,忽见一只大灯蛾飞来,将香案上灯烛扑灭。
范皇后尖叫一声,道是郗氏鬼魂又至,黑地里乱叫:“郗姐姐,你莫来寻我!宁愿让此皇后之位与你也!”
话音方落,只听得一声格格尖笑,唬得范皇后毛骨悚然,那声音笑道:“此是你自己说的,我若不依,岂非不知好歹之鬼了。”范皇后心中稍安,正欲求她离去,不想暗中一股腥风扑面喷来,咔嚓一声,把范皇后脑袋咬了半边,只听得咀嚼之声大作。
须臾灯火复明,范皇后坐在床边,取镜自观,只见镜子里一个娇滴滴美人儿,自笑道:“这皮囊虽然不错,正是绣花枕头,除了哄汉子也无大用。”
正自言自语,忽然窗外光焰灼灼,有龙蛇啸吼之声传来。须臾,一条数十丈长短的毒龙自屋顶穿入,砖瓦纷飞,那龙满身烟火滚滚,目如金灯,逆鳞翕摆,满屋游走,口里嘶嘶有声,径奔范皇后游来,尚距丈许,忽然凝住不前。
范皇后咯咯怪笑,口里喷出一道黑烟,弥漫满室,烟火里伸出一张鲜红如血的大手,有七八丈方圆,将那毒龙七寸捏了,动弹不得,只听得啃嚼之声不绝,顷刻烟火散尽,毒龙、大手尽皆不见,依旧是范皇后独坐灯下,唇边血迹犹存。
早有梁武帝萧衍,又称作萧长者,带领卫士赶来,见范氏安然无恙,心中宽慰,又见屋顶破了个大洞,不免动问。范皇后只说毒龙不知为何来而复返,敷衍过去。
自此,郗氏亡魂不复再现。梁武帝甚喜,越发将心都扑在范皇后身上了,如此过了半年有余,那范皇后不觉有孕,对萧长者说知,萧长者四十无子,闻皇后有孕,十分欢喜,作乐不题。
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