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东门大街城隍庙。
大雨淋漓,像撒爆豆一般劈头盖顶地倾泻而下,整个城市烟气腾腾,雨雾迷漫,仿佛都被蒙在一层厚厚的银色水帘之中。
郑逸的独立营两个连完全凭着白刃战便将阻挡去路的日军队伍冲垮,其实他并不知道为了攻击城隍庙,日军已经集结了三个中队人马,人数是他带来的独立营两个连的数量两倍还要多,但由于现场极为的混乱,再加上独立营的士兵冲锋时出的一浪接一浪狂热激昂的喊杀声,让许多日军误以为受到优势敌军攻击,并且战场上红标军的手榴弹横飞四扔,直炸得日军鬼哭狼嚎,抱头逃窜。
因此独立营在这个凄迷的雨夜生生创造了一个白刃战的奇迹,以弱势之兵主动进攻优势之敌,并且还一股作气将其击溃,最后形成追歼之势,撵得日军没命逃窜,整整三个中队在短短时间之内便被打垮。
独立营击溃这股日军之后,便与固守城隍庙的连朝纲部汇合,此时连朝纲从制造局带来的人已经所剩无几,能够站立而起的屈指可数,多数人则是东倒西歪地靠在墙边,甚至是尸体边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你就是连帮办?”郑逸拨开人群,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便扶住连朝纲,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见对方虽然浑身是伤,筋疲力尽,但眼睛却炯炯有神,不由点了点头,问道,“连兄弟,现在制造局可好?”
连朝纲看着四周黑暗中不断涌现的红标军士兵,端着刺刀从身边冲过,追赶着四处奔逃的日军,眼泪就不由哗地淌了下来。
制造局有救了,台北有救了!在他的内心迸出的声音一遍遍地在脑中回荡,看到这些鲜活昂扬的红标军战友,他又感到光明的希望就在眼前,不曾离他而去。
出于红标军所特有的强烈的荣誉感,他在面对日军几倍之敌时都仍然没有选择后退,从他决定死战到底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他就是要让这些入侵者知道,即便山河破碎,即便国破家亡,但是总有那么一部分人会坚定意志,坚持战斗,愿意不惜牺牲生命却保卫自己的同胞兄弟和姐妹,他们便是这个民族的脊梁与骨头,他们便是支撑起这个民族复兴的最后希望。
一根神经绷到最后,当他看到自己一直期盼的援军终于赶来,他用巨大的牺牲终于换来了成果,他便不能控制自己,跪在地上放声大哭,嘶声道:“领,我做到了,我连朝纲做到了,我没有辜负你的期望,我等到了援军,我没有给红标军丢脸,我和我的弟兄们始终在坚持战斗,没有后退,没有畏缩,我们还将继续战斗下去!哪怕牺牲生命,也要保卫我们的家园,我们的台湾!”
郑逸轻轻地拍了拍连朝纲的背部,看他悲喜交加的神情,也不禁感动得眼眶湿润,低声道:“连兄弟,你的任务完成了,剩下的事就交给我们好了!我向领过誓,一定会守住这座城市,我也向你起誓,哪怕我们独立营战斗到最后一个人,也会像钉子一样守住这座城市,绝不让倭寇的脏手玷污它半分!”
连朝纲突然想起什么,突然嘶声喊了起来,颤声道:“别……别管我,时间不多了!快,快,快去增援制造局,赵连长就只有不到两个排的人在守卫制造局,刚才制造局方向传来机枪响彻的声音,日军很可能已经现制造局的位置,正在集结人马进行攻击,你们必须赶快过去救援,迟了就完了!”
他顿了一顿,目色中电光如潮,咬着牙,一字一字道:“制造局绝不能丢,否则我们都是罪人,每一个人都是罪人!”
郑逸听了不由脸色一变,立刻直起身来,倾耳听了一下,果然从制造局方向传来一阵接一阵的枪声,而且极为的密集,显然那儿已经打成胶作态势,如果制造局失守,红标军大半军火也将拱手让给日军,再想夺回来,就只能靠无数的人命去填了,那时将极为被动,毕竟他带来的人也并不多,即便每个人都要牺牲,那也要牺牲在有用的地方,绝不能无端地消耗在不必要的战场上。
“连兄弟,你身上的伤……”郑逸见他浑身已经是一个血人,身上多处负伤,有枪伤,有刀伤,身体极为的虚弱,不由有担心。
连朝纲使劲地摇头,一把抓住郑逸的手腕,瞪着通红的眼睛,吃力而坚决地道:“郑营长,别管我,快……快去救援制造局!领给你的电报,我抄了一份随身带着,现在正好遇上你,这抄写下来的电报就交给你了!”说着,他颤着手从怀中取出一张带血的纸笺。
郑逸见状,急忙伸手拿了过来,摊开纸笺,虽然整张抄纸上已经被鲜血污染,但依稀还是可以辨认出字样来,他不禁念了起来,道:“郑溪沫负责台北一切城防军务,包括台北制造局在内其他军直属部门,均受其节制,不惜任何代价,不管任何方法,死守台北!”此时的他看到这道来自瑞芳领的最新命令,也不禁感到动容,顿时觉得身上的担子沉重得太多,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连朝纲脸色凝重严肃,瞪着眼睛看着这个年轻的独立营长,一字一字道:“现在领的命令已经下达,台北制造局以及整个台北城防均交付予你,请务必守住制造局,守住台北城!兄弟,台北的命运,台湾的命运,所有人台湾人的命运这一刻就交付你的手中啊!”说完,双手紧紧地握住对方的手,握得那样紧,以致于在对方手背上掐下深深的指印都没有察觉。
郑逸愣了一下,当他看到对方炙热的目光时,眼睛不由一热,情不自禁地抬起头看着四周屋檐砖瓦,在这个凄迷淋漓的雨夜里,这座城市更显出一股浓浓历史的凝重肃穆气息,这便是他要拼死保卫的城市,这便是他愿意付出生命代价保卫的家园啊!
年轻的独立营长转过头来,同样用炙热的眼睛看着这个满身是血,却从未言弃的年轻帮办,他没有过多的话语要表达,他用力地点着头,用他那颗滚烫灼热的心去呼应,他紧紧地握住对方的手,一字一字道:“兄弟,放心好了,这个城市,我——郑溪沫,守定了!”
“全体集结!听我命令——向着台北制造局,向着战场的最前线,进军!”他霍然站起身来,环顾一圈,对着周围的士兵大声吼叫道,“队伍就不整了,听到的人都把命令往后传下去——全部上刺刀,跟我一起杀啊!”说着,从地上用脚勾起一杆毛瑟步枪,手一挥便操在手中,再次第一个冲在队伍的最前面,“进军,红标军!万岁,红标军!”
独立营的红标军们见状,也不禁跟着纷纷大声应喝:“进军,红标军!万岁,红标军!”
“嗒嗒嗒”,脚步声声如潮,甚至盖过了风雨之声,满街疾步奔走着红标军的身影,从街道的这一端一直延伸到另一头,绵延不绝,每个士兵的喉间都在不断滚动着昂扬炙烈的喊杀声,那是勇士奔向战场的吟唱,那是士兵冲向敌人的战歌!
郑逸虽然带走独立营的士兵,但由于连朝纲带来的人全都负伤,无法跟随作战,便留下一个班的士兵负责城隍庙战场打扫工作,一些人将受伤的战友扶进城隍庙里躲雨,一些人则在双方遗弃在地上的枪械弹药一一收集起来,堆在庙中干燥的地面上。
一个年轻的红标军士兵上前扶起连朝纲,往城隍庙里走去,他一边看着满地的死尸,一边好奇地问道:“连大人,这杀入城中的倭寇究竟有多少啊?怎么我们这一路赶来,好像碰上的倭寇源源不断,在此之前我们还碰上一股,白刃战都打了好一阵子,是不是现在全城已经让倭寇给攻占了?”
连朝纲被扶进城隍庙之后,一屁股坐在墙边,由着那红标军给其包扎伤口,他看着外面铺了几层厚的死尸,好半天才摇头苦笑,喃喃道:“其实我也不知此番杀入城中的倭寇有多少!我从制造局赶到东门大街之时,便遇上他们,刚刚打退一波,接着又来一波,而且人数之众是我方几倍!”
“看日军冲来的方向在东面,我想很可能他们是从草山上下来,兵分多路杀进城中,我们在这儿遇上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但就为了抵挡这部分的倭寇,我们制造局的几百号弟兄基本上全都把命摊在这儿了!”说着他环顾一下城隍庙内四周靠着墙壁东倒西歪的战友,有些人因为伤重得不到及时治疗,已经闭上眼睛没了气息,但他们即便是死去,脸上依然带着满足的微笑,因为他们在临死前终于还是看到了援军,他们的牺牲最终还是有了回报。
看到此情此景,哪怕是再坚强之人也难以遏制内心激荡起伏的情绪,连朝纲只觉得眼睛一酸,两行热泪哗地便淌了下来,一直流到下巴,他低声抽泣道:“这场战斗打得惨啊,实在是太惨了!”
他看着所剩无几的士兵,想到不久之前还从制造局带出的两百多号鲜活奔跳的弟兄,眼前还活着只有这区区二、三十人,而且全部负伤,不少人还伤势严重,命在旦夕,而他却无能为力,让他心像针刺一般炙疼。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带领的这批人能取得现在的战绩已经是非常不错的事,新兵毕竟是新兵,与训练有素的日军比起来,无论再怎么勇敢战斗力仍然还是差了一个台阶,如果不是滂沱凄厉的雨夜大大限制了日军的战力挥,并且郑逸独立营的援军及时赶到解围,恐怕他的这两百多号人早就给占据优势兵力的日军全部杀光,所有人全都要交待在这城隍庙门前了。
“今夜的天,下的不是雨,下的是血,人血!”他抬起头,呆呆地看着城隍庙外面密密的雨幕,此时雨水正连成千万条银线,随风闪动,仿佛全城都笼罩在这厚厚的帷幔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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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话:我想我会坚持写下去,也希望大家也跟着我一起坚持看下去,毕竟从没有一部穿越小说会从清末一直写到一战、二战,甚至可能三战、四战!这是一个壮举,希望你能和我一起见证这部小说的壮举!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