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李太师的花园呢,在寒冬中奇异盛开的花朵争芳斗艳,这些只在冰冷冬日中才会开花结果的植物一个更比一个璀璨绚丽,最冠绝花群的自然是那几株荷花腊梅,包裹在积雪中只探出一个个小脑袋的叶儿蕾儿分外夺人眼目,犹如冬天里的皇后,高傲又高贵,在它身旁的几盆蟹爪莲怎么努力都无法抢走属于它的视线。
陆蒙临拥着李苍苔静静走在径直穿插花园中间的小道上,从外面回来后两人就一直在这条路来回的走动,紧紧依偎着取暖,一边走一边说些俏皮话,占优势的自然是皮厚无敌的陆蒙临同学,被他欺负的像头小鹿几次想要逃跑的李苍苔只能被动防守,好在当陆蒙临发现拥簇在一起的几棵腊梅被分散了骚扰她的注意力,让李苍苔悄悄松了口气。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
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
陆蒙临望着花怔怔出神,直到许久后才在李苍苔专注的凝视中弯起嘴角绘出一到刻薄的弧度,先前随和的神情也变的严峻无比,甚至让人看似有些冷漠无情。
“冰天雪地的生存氛围可以生存,那北极为什么没有腊梅?”
陆蒙临拈一片尚覆残雪的花叶,冷笑道:“在一夜间就能发酵到全世界都知道的事情只有可能是一个穷人变成了富可敌国的暴发户,而绝对不是什么高风亮节的隐士吐血素写四千传世小楷惊起无数学者来围观,穷人喜欢撵着富人屁股后面跑,难道已经功成名就的迂腐学问者会放下身段去高看一个曾经名不经传而且满脸污垢的后来者?我一向都很喜欢王冕的诗词,就唯独这一篇白梅最为厌恶,虚伪,虚假,都是空着手放屁”。
李苍苔看着他冷峻异常的侧脸,紧咬的下嘴唇开始泛白,这样拒绝应该存在的美好的陆蒙临是她不曾见过的,哪怕是当年在他人生最消极也最稚嫩的那个年代,陆蒙临给予她的背影永远都是坚强无比,今天这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恰恰是她一直以来最为担心的物极必反。在求生的狭隘空间中日积月累的生活,久了便会变会随着大环境而改变,而这四年来,陆蒙临面对的每一个局面基本上都是命悬一线,久而久之,或许他也会变的如四川大红衣哪般性子吊诡,甚至与他父亲一样温文尔雅的面具下隐藏着暴戾无比的野心。
李苍苔下意识的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臂,能够在四川与大红衣行兵布阵的她茫然失措的表情怯弱。
似乎察觉到有些失态,陆蒙临感觉到臂膀上传来微若的力量不禁一愣,随后哑然失笑,转过身将瞪大眼睛如寻常女孩子一样的李苍苔搂进怀里,微仰起头叹口气,柔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无非就是担心我走火入魔性格扭曲之类的,放心,刚刚在崖边还跟你说过,你的男人是战无不胜的,最起码是在没达到他预想的那个目标前他不会倒”。
李苍苔用脸蛋轻轻摩挲他的胸口,感觉到外衣上的彻骨冰冷,她轻声呢喃:“我可以什么都不怕,但只会怕你有一天连我都忘记,刚刚的你让我很陌生,所以我觉得害怕”。
陆蒙临苦笑一声,轻声道:“有些事憋在心里时间久了会把人闷坏,我不想有一天自己把自己逼疯,那岂不成笑话,刚刚说的这窜长篇大论的废话,其实就是沉淀在肚子里时间长了快要发霉的一些废话,说白了就是我自己心里的怨气,哎,无缘无故怪罪到人家王冕典型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李苍苔牵强一笑,抬起头轻轻抚摸他的脸颊,眼波温柔似:“恩,你不和我说找谁说去呢?我还真怕你把自己闷坏了,今天能跟我吐槽吐槽让我一直提在嗓子眼上的心落下来的,省的老担心你什么时候就忽然发疯,到时候我可怎么办”。
陆蒙临低头看着她学的有模有样的哀怨,忍俊不禁笑出了声,轻轻捏一下她粉滑的脸蛋,调侃道:“这些年估摸宫廷剧比较多,否则女主角再男主被陷害过后流露的担心怎地会被你学出了七分神韵,苍苔,你若上了镜头,那些北影上外出来的校花可就自惭形愧了”。
李苍苔掩嘴偷笑,她就爱她男人偶尔的小幽默,即使话语是与现实南辕北辙的虚假,她也爱听,是很单纯的以他为中心去看待这个世界,包括他的父亲,那个全中国都享有盛名的李太师都不曾有这份殊荣。
“你先回去”
陆蒙临眯着眼凝视眼前那株腊梅,低下头轻啄那两片薄如蝉翼的红唇,飒然笑道:“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只是阿姨远在西藏尚未回来,那岳父呢?会不会也有可能越看越满意?”。
李苍苔脸蛋一红,半偏过头羞赧道:“我爸喜欢后辈真实一些,不能够太过浮夸”。
陆蒙临轻笑:“革命的堡垒是从内部攻破的”。
李家大宅偏居一偶处,房内光线昏暗烟雾缭绕,正中间端正摆放一张棋桌,桌面上平放有一张刻画有楚河汉界象棋棋图,李禅师执黑子,国士甄水执红子。
一场投放于楚河对面的战争拉开帷幕,从细嚼慢咽的逐一蚕食到最后黑子的陡然欲要鲸吞,从凌厉运筹帷幄到最后的淡淡反击,鏖战在闻不到硝烟味的氛围中开始激烈惨淡。
棋到收官时,如往常一样,仔细算下来,李太师铁定是要将甄水吃到一子不剩的局面下才肯拿下战局的,这是一对老友二十年来保持的下棋方式,也从棋局中瞧出了一些端倪。李太师向来待人宽厚,但隐藏在这层表皮下的阴鸷也同样的另人无法接受,江湖上都知道他做事向来都是不留余地,但凡开始玩起八仙过海,不让你永无翻身之地他绝不收手。而甄水,他在李禅师面前永远都只是个喜欢聆听的家伙,他的楚河,也只有李太师才能毫无忌惮的渡过。
李禅师不快不慢的收拾好棋子,轻声道:“阿水,你说他会不会拒绝?”。
坐在他对面的中年男人好象永远都是不温不火,即使在听到名义上的主子内地里铁一样的哥们的问话也没表现出多大的兴趣,只是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反问道:“我只想知道你怎么舍得砸下这么大的手笔?独独为了小苍苔?我看不见得,你这人我还不清楚么,做事不给别人留余地,但永远都会把自己的后路想好,二十年前在陕西揭竿而起是,十年前差点玩残了张不肖也是,所以我很好奇,陆蒙临凭什么?”。
李禅师勾起嘴角,似乎很满意自己在退休前最后掷下这粒能瞒过好友的棋子,他轻微咳嗽两声,笑道:“一般的情况下你看不明白的东西别人肯定也看不明白,所以听你这么说我心情挺不错”。
甄水瞥他一眼,淡淡道:“别忘了躲在长白三脚下的那个死胖子,还有一直对沈阳忽冷忽热姓陆的华南虎”。
“虎毒不食子”
李禅师笑了起来,眉宇间一片自负,他轻声道:“至于康少,当年我能把他撵到那偏僻的地方去老实蹲着,如今即使他出山了我也能,所以更不需要考虑”。
甄水叹息一声,李太师的说下的话就是砧板上的钉子,是肯定能实现的。
李禅师搁下烟袋,眯起眼冷声道:“阎弩雕不比张不肖和查玉”。
甄水看他一眼,轻声道:“他够聪明”
“他还够能打”
李禅师哈哈大笑,“我能用十八年的时间布下谁也不看不透的局,你能拳挑滁州大响马靖康,他能聪明过我?他能打的过你?”。
甄水直直的看着他,半响后摇了摇头。
“过了正月十五你就去陕西”
李太师手指有节奏的拍打椅子上的扶把,轻声道:“真到了那一步,在付出一条胳膊以内的代价取了阎弩雕的性命”。
甄水毫不迟疑的点点头,淡淡道:“好”——
“不行”
李宅内唯一的凉亭内,陆蒙临转过身冷声拒绝,看着另他来沈阳前揣测了无数个夜晚的未来岳父,轻声道:“苍苔能够置身事外,我才能变成一条疯狗”。
李禅师眯着眼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好笑道:“你以为你是谁的对手?”。
陆蒙临坚定道:“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李禅师脸色微微阴沉,怒容一丝一点的攀爬到脸上,冷笑道:“她爷爷想要保她谁敢拦着?”。
陆蒙临看着对面中年男人那双能够看透无数人性的眼睛,语气缓和一分,轻声道:“虽然苍苔对你不冷不热,但如果因为我的原因你出了事,你认为我和她还能像之前一样的毫无隔膜?”。
李禅师冷笑道:“懦夫”。
陆蒙临道:“做个懦夫总比做个让自己女人伤心难过的大丈夫要强些”。
李禅师冷哼一声,不容拒绝道:“我退一步,先前借你的东西给你一半,再怎么讨价还价也没的商量”。
陆蒙临疲倦的揉揉额头,苦笑道:“为什么?”。
李禅师一愣,没急着回答他,而是掏出一根烟点上,然后坐在冰冷的石凳上蹙眉沉思起来,许久后语气平稳缓和道:“你是我女婿”。
陆蒙临猛然一惊,在快速的按捺下那份惊喜后妥协道:“你少了一半会导致什么后果?”。
李禅师轻笑一声,“蜗居沈阳,十年后恢复元气”。
陆蒙临思索片刻,刚刚成熟不久的脸庞愈发坚毅起来,他轻声道:“兵贵神速,我会速战速决”——
额,大过年的貌似给这么大这么血腥这么难写到另我蛋疼的高~潮做一个长远的铺垫实在不合适,好吧,我错了,自罚三杯二锅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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