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知紫园
作者:零下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834

紫园里,一池碧波。朴凡正在水中畅游。

这段时间,朴凡真是春风得意。他筹划的阿拉贡种植甘草计划进展顺利,渥伦斯基三千万美元,已经通过他的公司划给郇元国,自己两千万人民币也如期汇出;在拥有恰似半个新娘白薇的同时,远在美国的妻子无奈地默认了他的离婚要求;欧洲红盾家族继承人考斯特给他发来了见面邀请函;还有,女儿考上美国常春藤大学。

他每个周末都到紫园来游泳,放松劳累的身体,舒展愉悦的心情。不过,他牢记朴素的话,一次也没带白薇到过紫园。

紫园,是一个女人群体为主的俱乐部。她们不是一般的女人。不是有钱的女人,或者有名望的女人就能进紫园。紫园的女人们必须有一个特殊的身份。有钱还是无钱?有权还是无权?有名还是无名?对她们一点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的丈夫――有的调往北京担任要职,有的派往别的省坐高位,但大多数都在市里当领导。她们在紫园说话的份量,享受的待遇,不是以她们自身的地位确定,是以她们丈夫的地位进行顺序排列。

这些年,刮着“东风西渐”。意思是说:中国东部的干部得改革开放风气之先,为改变西北部干部思想与观念的落后,向西北部十省区调去许多干部担任要职。说起来很奇怪,上海调往北京的干部,官当的再大,也不把老婆孩子带到去;调往外省市的干部,就是当省长和书记,也不把老婆孩子带去。尽管在那里,她们能享受最好的生活待遇和特权关照。据说,这种习惯始于明朝和清朝。那时,南方调入京城的官员,即便封为一品宰相,也是孤身一人在朝廷,家眷都留在南方。后来的国民党政府也照此为本,大员们做官在南京,家眷都留在上海,绝不挪动区区二百多公里。**执政后并未改变这种现象――为官者不愿家眷北上西进,家眷更不愿随同。上百年都是一个理由:气候不适,饮食不习惯!这个理由的根据无人能驳倒,也无人能改变。谁能改变北京干燥的气候?谁能改变西北单调的饮食?谁也不能。因此谁也无法强迫他们和她们。

其实,“他们”说这句话时,是无奈的;“她们”说这句话时,却是诚实的。在上海生活过的女人,才能真正体会到,包罗万象的上海最适合女人居住,是最令女人沉醉着迷的地方。不仅是饮食,居住和情调,甚至,连温暖潮湿的空气,仿佛也是专门为女人皮肤准备的。

因此,便就产生了“紫园”。聪明,善于琢磨,能摸到领导心思的朴素,及时地看到这群“贵夫人”的需求――也是许多位领导的需求。朴素暗中强行让土地部门批租出一块“黄金地段”住宅用地,与开发商做了交换。逼开发商拿出五千万现金。两千万作为紫园十年使用租金,两千万装修费用,另外一千万留作会所的开销。他还面授了一条只有紫园才能做到的生财之道。朴素的做法,让市里的官和远在他乡的官,还有他们的太太们,无不拍手称:好!好!好!

朴凡的资力,让他毫不费力成为“紫园”的一员,因为他一直被视作为“秘书帮”重要成员。在他担任程道义秘书时,那些夫人们的丈夫,还都是个局长,委办主任,甚至是个处长。当然,与朴素的关系是最重要原因。朴素“老板”的夫人,是紫园里身价最高的夫人。

今天,朴凡来紫园是为了等一个他不认识这的人,是朴素在电话中让他做的。朴凡只知道这人的名字叫徐月宁。他觉得这人面子挺大,一会儿还要市长秘书小金亲自陪着过来。

池中的水温摄氏二十八度,不凉不温,比一般泳池的温度高两度,很适合女人们的肌肤。池中人不多,只有十多人,女人多于男人,都是中年人。

朴凡在水中的动作舒展自如,非常优雅。这得归功于他的军旅生活――每年都参加游泳训练,曾经横渡长江,汉水和松花江,那时,下水就可以击浪三千米而不歇,如今在这方寸池中,当然是如鱼得水,身心皆轻松。他那军队留给男人健壮的身体,依然轮廓清晰,线条流畅。他总是记得婴婴的话:象只猎豹!并以此激励和衡量自己,坚定地用游泳的方式,减去那些试图滞留在腹部和腰间的赘肉。

他游的很慢,身体几乎是从水面上轻轻地滑过,象一条白色的,巨大的银鳗。他丝毫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有两双惊羡的,充满好奇的女人目光,一直随着他的身体移动着。他沉浸在微波起伏的水中,想像却徜徉在池上雾一般的水汽中。在水里想着女人,思索女人,是一件非常惬情惬意的事,会产生一种柔和的想像力.。他非常清楚,自己已经是一个年届五十的壮年男人。这个年纪的男人,已经不能仅仅再依靠力量去战胜对手,不能仅仅用勇气去克服困难。这应该是男人最优雅的年龄――充满韵味的优雅,荡漾淳厚慈爱的优雅,处处流露智慧与知识的优雅。这个优雅,是中年男人战胜困难,获取财富,掠夺女人的心和情,最锐利的、战无不胜的武器。

想到女人,他改用仰泳姿式,微微歪着脑袋,怀着那种很邪的,但很善意的目光,睥视着,回应着不远处那双女人的目光。

是的,在床下,他已经不再大声对女人说话,更不会连吼带叫;在床上,他完全摒弃那种靠撞击获得*,用猛烈给予对方欢悦的方式――年轻时他最喜欢那样做。他能够做到极尽温柔,极有分寸,抚摸肌肤就象在水中轻轻地划动,点点地掠过,能感觉到却无法抓住。他能做到柔而不软,刚而不硬,沉而不重,缓而不慢,赤 身? 体时,比他身穿黑色西装,系着棕色领带,走动在办公室更得体自如,更随心所欲,更张驰有度。他是经过军队锤炼,受到西方教育的男人。他比别的男人更明白,男人只是一挺机关枪,或是一门小钢炮,永远只有一个火力点,而女人却完全不一样。女人是一杆霰弹枪,是一枚子母炸弹,是一片雷区。这是女人们用肢体的语言,迷漓的眼神教会他的。凭着敏锐和智慧,他真切深入地领悟了。在他看来,这不是一种技巧,而是一种心领神会的意境,是一种需要年龄作代价来制造快乐的经验。平心而论,连自己也觉得,他对于这种意境和经验,已经不能用娴熟精湛这个词来形容,应该用“灿烂”这两个字来表达。

他喜欢水中的思考,水中的想像,水中的灵感。他喜欢水,水让他觉得身体非常有活力。也许,因为他是一条炎热夏季里出生的水蛇。水,在蛇的眼睛里,阳光下是一池碧波,黑夜里是一洞深渊。水,多好的东西啊!是世界上最有水问的东西!

水是最柔软的,也是最钢硬的;水是最弱小的,也是最强大的;水会肮脏,也会纯净;水会暗淡,也会明亮的;也是最易变的,也是最凝固的。

朴凡在水里又换了他最喜欢的侧泳。侧泳很安宁,手脚在水下动作,身体在水面悄然划过,水波不兴。

朴凡心里很反感游泳时搞的水花四溅,尤如他反感在生活的激流中,搞得浪花四溅一样。认为浪花四溅的生活,不是有质量的生活,不是一种平衡的生活,而是一种夸张的,招惹是非,自我膨胀的生活。正如练钢那样,钢花四溅,必定不是一炉优质钢。每次游泳,朴凡都会想起一位老者对他说的话:

“无论你认为是好事,或者你认为是坏事,去做的时候,记住,一定要做到:船过水无痕。”

是的, 你在水中,无论动作多么优美,多么笨掘;无论游的多么快速,多么缓慢;水都会掩灭你的身影。水总是那样,无论被激起多高多大的浪花,最终都要平息的。他还记得这位竹莲帮隐退的老大的另一句话:

“你要朋友帮你的忙,你先要把朋友的事做好。”

老人行如言――朴凡每年都收到他从台湾送来一盒冻顶乌龙茶。老人用他一生经历总结出来的话,平凡无奇,语不惊人:前一句,保身前身后平安;后一句,让你朋友遍天下。

当然,水中的朴凡也常常遐想到自己那些卑劣自私,甚至肮脏的想法和念头。尽管他在朋友面前,甚至妻子女儿面前,特别是在那些相识的女人面前,会掩盖那些想法和念头,装得非常兢业,富有理想,高贵而宽容。最无奈的是,这种伪装总是十分逼真,甚至连他自己都会情不自禁以为,自己真的就成为装出来的那种人。有什么办法呢?谁也无法改变这一切,他已经五十岁

水汽在池中无止境的升腾,白炽光变幻着一个又一个五彩的光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