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建国很清楚，也很有经验，在真实的与高层领导的谈话场合里，是绝对不允许自己花很长时间去思考的。好在自己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也有着这方面极高的天赋。
仅仅十几秒钟后，陆建国就满面笑容地，张开双手对着照片说：
“首长，请你原谅和理解，我并不是要好着你的脉，顺着你的意，称着你的心。你目前的处境，虽然是坐在麻将庄家的下家，但是，那既是一块风水宝地，更是一块没有战火的战略高地。你后退一步的时候，可以百事不问，只需输赢了然于心；你进一步的话，能够洞察秋毫，出一张牌而动全局――所有的人看见你已经打出得是什么牌，可是，没有人知道你下一张会打出什么牌？政治的麻将和牌桌上的麻将有一点是相通的，那就是，打任何一张牌都是有讲究的，任何一张牌都会提供一种信息，显示一种力量。因为，谁也不会平白无故地打出手里的牌的”
说到这里，陆建国用眼睛的余光瞄了一下墙上。果然，他看见了照片里的眼睛迷成了一条缝。
陆建国稍稍停了一会儿――要让照片上的人放松一下喝口茶。他知道，古铁的父亲在听下属汇报时很喜欢边听边喝茶的。
“太阳是什么颜色的？其实不是由太阳本身决定的，而是由距离与空气决定的。很多领导人不懂这一点，他们以为领导人的颜色是由自己决定的。不是的！为什么中午的太阳是白色的，朝阳与落日是红彤彤的？领导人身上的光芒不是他本身发出的，而是人民群众眼睛里折射出来的。我刚才说过，折射出什么颜色，是由距离与空气决定的，对，还应该加上角度。我已经观察过了，首长，你现在与人民群众之间的距离，空气，还有角度，都是最佳的，不远不近，是最好的时候，空气清新的早晨。
“首长，你不用担心，更不要有丝毫顾虑，你端坐于桌，一手握牌，胸怀全局，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你的牌局是在党内，而不在党外。在你的桌子前面，已经没有光芒四射的思想太阳，也没有纯洁无瑕的人格月亮。他们随着位置的失去，所有的都会随之而失去，思想，理论，威信，关系，只能留下一丝一丝的，无足轻重的踪迹。**思想过去是手电筒，现在是镜子；邓 小平理论过去是镜子，现在是手电筒。什么鸟叫什么声，什么人唱什么个，什么时代用什么语言。我觉得，首长的语言是这个时代最具有代表性的语言，是那些迂腐死板的，彬彬有礼的，不死不活的书本语言，根本无法并举的。是望尘莫及的。你的语言既有**通俗易懂的街头田间的风格，又有邓 小平杀气凶狠的战壕阵地的气派，无人能比，无人能仿”
陆建国又一次仔细地看了看一下照片。他觉得，照片上的那双眼睛迷得更细更长了，简直成了一条线。他非常得意自己形象的理论比喻和热情的吹捧。他甚至自感，当年林 彪对**语录《再版前言》吹捧的水平，也不及自己说得深刻动听。
陆建国决心乘胜追击，把恭维的话再推上一波**。
今天这个世界上，所有说恭维的话而不知羞耻的人，心里都一定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不是有求于人，就是有惧于人。
陆建国声音稍稍提高了一些说道：
“只要你稍加留意地横向比较一下，在你的麻将桌上，除了庄家，没有人能够与你肩比。很多人不懂，就是在位置上号称政治家的人也不懂，衡量一个政治家是不是伟大的，是不是优秀的，不是看他的地位有多高，权力有多大，说话声音有多响？关键要看他有没有一种能力――是一种天才的能力。那就是：看他能不能制造出一场运动？没有能力制造一场运动的领导人，算不上真正的政治家，就如同没有指挥过一场战役的将军，算不上一个优秀的军事家一样。这就是**一直被称为‘伟大”的最重要的政治因素。只做善事的人，是成不了强者的。再说，一个政治家与一个优秀的政治家之间，就如同开一家杂货店与管理一家大型超市之间，是有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我敢说，和你一起坐在麻将桌上的人，基本上都是开杂货店的人，你才是真正的超市主管。你所具有的正是他们欠缺的，是他们昼思夜梦最想得到的。他们缺什么？他们缺得不是地位和权力，他们缺少得是一呼百应，万人景仰的个人魅力，缺少得是具有穿透力的，能折服群众的个人品格。他们的这种焦虑和苦恼，你一点也没有。他们的焦虑和苦恼到底是什么呢？他们的焦虑和苦恼是，他们的职务越来越高，但是，个人的威望和魅力却越来越少，在前面领袖的肖像前，他们觉得不仅无法超越，而且显得非常地低矮和渺小，从思想到人格都是如此。他们已经开始意识到了这点，正在试图努力地，不惜一切代价地改变自己――模仿领袖的举止，学习伟人的做法，捞取改革成果的政治资本可是，已经晚了，没有时间了。这不是他们的问题，而是时代没有给他们机会，尽管如果给了他们机会，他们也未必能够抓住。伟人需要什么样的时代？需要一个激荡的时代，一个磨难的时代，一个让人痛苦的时代。我敢肯定，不远的将来，你的出牌与和牌的挥手之间，岁月风云就会迎来一个造就伟人的辉煌时代。
“首长，不瞒你说，在北京工作的八年里，我埋首书籍之中，精心地研究了中国四千年的军事战争历史，分析过大大小小五百场战役，都是维系国家政治与国家命运的战役。我还研究了六百多个历史上的，近代史的，现代的政治人物，甚至还又研究了将来可能成为新一代领导人的群体。我个人认为，中国**老一代开国领袖的成功与失误，都在于过度地集权集利；接班领袖的成功与失误，正好相反，都在于过度地分权分利。我认为，对于今天的领袖，既不能做改朝换代的人，更不能做全面继承的人，而要做继往开来的人――既不能过度地集权集利，也不能过度地分权分利。要做到大权大利独揽，小权小利分散
“**他老人家在千头万绪中，始终把人的问题放在第一位。特别是今天，对于人的任用或者打击，背后都是政治大腕人物的角力，再背后就是隐藏着巨大的经济利益。所以，对待人的时候，必须做到平衡――目的，力量，利益的平衡：目的明确，量力而行，利益最大化。利益的最大化尤其重要，是重中之重。无庸讳言，今天没有圈子的领导，是根本无法展开工作的，是做不到政令畅通的。政令畅通的首要条件是声音畅通。圈子，是由利益相同的人组成的，提拔者与被提拔者有着共同的利益，现在早就已经不是抛头颅，洒热血的时代了。今天是改革开放，强国富民的时代，也是分配权力，切割利益，攫取财富的时代。当前的问题是：权力的分配严重失衡。矫枉必须过正！我建议首长最先做的就是，打掉政治权力的土围子，保留经济权力的土围子――”
说到这里，陆建国的话又一次戛然而止。
这是今天谈话的核心中的核心内容。他必须谨慎地，再谨慎地观察一下照片上的那双眼睛――眼睛里到底是什么态度？眼睛里的态度，决定最后的核心谈话内容能不能说？能说一点，还是能够畅所欲言？是言而获罪，还是言而得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