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荷,这里和应湖学堂一样无聊。”坐在草地上汤海凌无精打采地说。
李俊荷当然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没精神,汤海凌这小子从小就渴望当一名冲锋陷阵能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绝世猛将,可他老爹也就是汤老爷子却希望儿子能去读书,最好能中个秀才举人什么的光耀门楣。于是可怜的小汤只能放弃自己当将军的梦想,在应湖书院和他一块读书。这次好不容易得到家里的许可来黄浦新军学堂念书,汤海凌还以为可以真正体会下冲锋陷阵的乐趣,可没想到这个新军学堂的教育方式和应湖书院差不多,这让他是无比的失望。
说真的李俊荷自己都有些纳闷,这个黄浦新军学堂按照道理讲应该是培养新式海陆军军官的学校,学的应该是些军事科学知识,可李俊荷这第一届学员已经开课半年,学的却是三字经、百家姓这种启蒙读物,如果不是还要学习英语和武术,这简直就是个大龄青年文化补习班。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对于李俊荷来说是如此,三字经、百家姓十年前就倒背如流,英语等洋鬼子的语言李俊荷也早就精通,每天下来李俊荷有大把的空闲时间可以看其他喜欢的书,比如自然格物什么的,尤其是南洋大臣左督师为学堂图书馆购进了大批外国图书,这比在家乡那个詹姆斯神甫的小藏书柜可是大到哪去了,对于书虫来说这样的生活真是幸福!
想到这李俊荷惬意的闭上了双眼感受春天那特有的芬芳。
“惜义、省之,我就知道你们在这,快快,学监让我们紧急集合!”
李俊荷睁开眼睛一看,三分队的队长田辉正边跑边冲李俊荷和汤海凌大叫。
“出什么事了,光达?”等田辉到了跟前汤海凌不解的问。
也不怪汤海凌奇怪,今天是学堂十天一次的小休的日子,一般这个时候先生们都放假,无缘无故的谁会搞什么紧急集合?
“我哪知道啊!庞学正刚刚下的命令!这不,我不是马上来叫你们了!你们也赶快集合各自的小队,我还要通知其他人,先走一步!”田辉气喘吁吁的跑掉了。
田辉一溜烟的走了,李俊荷和汤海凌交换了下眼神,大家心里都没底,难道真出大事了?不过现在多想也是无益,赶紧集合队里的同学才是正事,谁让李俊荷和汤海凌都挂着个分队长的头衔呢。
说起来黄浦新军学堂的这第一届学员共六百人整,共分为五个中队,每中队有学正一名,由学堂里的先生担任。每中队又分为三个小队,每小队又分成四个分队。每分队设分队长一人,由品学兼优的学子充任,每小队的四个分队长又轮流值日担任小队长一职,李俊荷、汤海凌、田辉是一个小队的,今天是田辉轮值,所以他才如此急切的先找李俊荷和汤海凌。
等六百多学子在学堂校场上集合完毕,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主要是因为今日小休,不少学子在外面玩耍,再加上第十五小队的磨蹭作风才会如此的慢。
“张书颖、张书睿你们所带的小队怎么如此的慢!”学监刘旋骐对第十五小队很不满意,暴跳如雷的训斥着最后才到达校场的两个分队长。
“回禀学监,我们消息得到的晚,所以来迟了!”张书颖、张书睿满不在乎的回答。
“第十五小队今日谁轮值?”刘旋骐转头问三中队的学正龚蕴平。
龚蕴平拱手回道:“禀学监,我看现在已然迟了,先不妨放下此事,办完正事再做决断如何?”
李俊荷一听这话就想笑,龚蕴平还真是个和稀泥的好手,要追究责任就势必要处罚十五小队,而这个第十五小队的学员全部是官宦子弟,得罪了这帮**肯定会遭到他们的报复。这对于龚蕴平来说绝对是影响仕途的大事,他才不会干。
刘旋骐又仔细打量了下十五小队,一瞬间脸上Yin云密布,这个十五小队人来得晚不说,打扮的也是这么的怪异,衣服穿反的、披头散发的、提着裤子的、光着一只脚的,真是千奇百怪什么样的都有。最让人恼火的是,这帮人一个个迷迷糊糊毫无精神站都站不稳,简直像一群烂大街的地痞流氓,哪里还有一点天朝学子的气概?
看到这刘旋骐是怒火中烧一挥手怒道:“十五小队全部都给我留下,马上去跑圈!我什么时候回来你们什么时候停!龚学正由你监督,另外这个小队的四个小队长通通重打二十杖!”
“学监,这不好吧……”龚蕴平还准备求求情,可刘旋骐立刻打断他命令道:“马上执行!”
十五小队立刻炸了锅,哭爹喊娘叫死叫活的都有,几个比较横的比如张书颖、张书睿更是围着刘旋骐破口大骂。
眼看形势就要大乱,校场外一队军士由一员大汉率领突然冲入场内,只见那员壮汉双手并用轻轻松松的将环绕刘旋骐的那几人一一向后抛出,摔得那几个纨绔头子满头是包,剩下的军士也将十五小队团团围住,**一看形势不对,不敢再造次一个个老实得像鹌鹑似的。
“我靠!”汤海凌骂了句脏话,李俊荷知道这是他要发表感叹,果然他一脸花痴状的说:“刘老大真是太牛了!我要有他那身功夫该多好!”
刘老大就是扔人的那壮汉,姓刘名操,山东人氏,今年四十多岁,原本是一绿林大盗,后来被左唯湘收服,一直跟随保护左右。后来左唯湘爱其才,便让他担任了黄浦新军学堂的总教头。汤海凌早先在他手上吃了不少亏,一直都不服气,现在看见刘操小露了一手顿时佩服得不得了。
“十五小队真是顽劣不堪,不堪教化!将他们押下去每人重打三十杖!”刘旋骐虽然被解了围,但一想到刚才被学生围攻就气不打一处来,“龚学正你教学无方,任由他们放荡滋事,正所谓子不教师之惰!你下去好好忏悔,今天写悔过书一篇交与我!”
龚蕴平虽然气得牙痒痒,但刘旋骐是两榜进士出身,又是学堂学监,他一个小小举人自然不敢违抗,只得怏怏的退了下去。
“各位学子”刘旋骐平复了下情绪高声的讲道:“今天将你们集合起来,不为别的!我们南洋水师从英吉利国购买的新式军舰并一干外洋教员今日将抵达广州。左督师命我黄浦师生前去迎接,以示欢迎之意……”
刘旋骐学监还在那滔滔不绝的演讲,而李俊荷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此处了,新式军舰回来了?说实话他还真是好奇,早就听詹姆斯神甫说他们夷人的火轮船不需风力不用船桨,行驶于大海之上如若飞燕,一次可载数百万斤货物,上装火炮射程可远达十余里,其威力可以开山碎石。不过,正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对于这种传闻李俊荷还真是半信半疑,这世界上真有如此神器?
黄埔港,一艘巨大的军舰正缓缓的靠上码头,漆黑色的船身、水线下时隐时现的红漆,亮白色的舱面,刷成黄色的桅杆和烟囱,熟悉的人都知道这正是联合王国的标准维多利亚涂装,再加上舰桥边飘扬的联合王国皇家海军军旗,没错这是一艘有着联合王国血统的中**舰——南洋水师未来的旗舰“镇海”号铁甲舰!
镇海舰,1888年下水,原本是巴西在联合王国订购的一艘三等铁甲舰,后由于巴西国内财政紧张,船体建成后没有资金进行舾装,只能低价抛售,后被南洋水师以60万两白银购得,其后又支出白银52万2千4百两白银方才建成。
此舰长301.84英尺(92米)、宽45.93英尺(14米),吃水19.36英尺(5.9米),标准排水量4952吨,满载5576吨,首尾安装两座单管234毫米(9.2英寸)火炮,舰体两侧则各装备5门127毫米火炮(5英寸)和8门76毫米火炮。动力为两座复合平卧式蒸汽机,四座圆式燃煤锅炉,最大功率4000马力,航速15节,续航力5000海里/8节。装甲总重为2196吨,其中铁甲堡长46米,铁甲堡水线上部装甲厚6英寸(152mm)、水线处装甲厚12英寸(305mm)、主炮露台装甲厚10英寸(254mm),司令塔装甲厚12英寸(305mm),装甲甲板合计50mm。煤柜最大载煤量624吨,编制273-356人。
值得注意的是,此船所用装甲并不是老式的钢面铁甲,而是巴西从美国采购的哈维表面硬化装甲钢,仅就防御来说新式哈维装甲比老式钢面铁甲强了一倍有余,可以说放眼整个东方比镇海防御更好的军舰还没有诞生。所以以铁甲舰称呼它并不准确,叫它袖珍战列舰倒是非常的合适。
“这就是镇海号?它可真大啊!”汤海凌第一次看到如此大的船惊讶得合不拢嘴。
“听说镇海全部是用钢铁打造的,你说它怎么浮起来的?”田辉也表示无法理解。
“是啊是啊,铁不是一扔水里就沉了,怎么能造船呢?”
“洋人的东西就是这么蹊跷,比如惜义你那块怀表,不用人力竟然能自己会走!”
一时间大伙对洋人的器物是充满了好奇,对于这些小年轻来说,洋人那些奇Ying巧计都是一些颇为神秘人力不可想象的东西,当然李俊荷在这里面还算好的,至少詹姆斯神甫的书中告诉了他,这些东西并不是神迹,而是一些精巧的机关而已。
“站好!你们这些兔崽子不要窃窃私语,记住你们现在是军人!军人就要有军人的样子!”
刘操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学员们背后,一边告诫他们一边踢着他们的屁股。这下他们再也不敢开小差了,毕竟才见识完刘操的丢人绝技,谁也不想屁股摔成八瓣,更何况这就是码头边,虽然广州的春天比较较暖和但这个时间下水游泳毕竟还是很刺激的。
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李俊荷等人开小差,他们这十四个小队已经直挺挺的在码头上站了一个时辰了,虽然没有烈日的曝晒,但这嗖嗖的海风灌进衣服里、割在脸上也不是什么好受的滋味。只怕站在这里的每个黄埔新军学堂的学员都巴不得这个该死的仪式快点结束。
就在李俊荷们腹诽不已的时候,镇海舰上的洋鬼子们总算有动静了,他们飞快的列队立在镇海的船舷一侧。李俊荷知道这叫站坡,海军术语即分区列队。是舰员在舰上列队的一种形式,用于迎接国家元首、政府首脑、军队高级将领、海上阅兵、检阅舰艇、访问外国港口进出港时以及其他有关场合。分区列队时,舰员面向舷外,根据需要可两舷分区列队,也可在一舷分区列队。海军规定,舰艇执行三级以上礼仪时,全体舰员分区列队。在每层甲板上,军官、士官均站在舰艏方向。
不多会镇海面向他们的一侧满是身着白衫的洋鬼子,说实话他们这身行头在李俊荷看来有点像小丑,头戴怪怪的平顶无檐帽,后面还有两根长长的尾巴,被风一吹像狗尾巴草一样飘来飘去。上身穿着三条纹大翻领的白上衣,系着深蓝色丝质围脖,下半身穿一条同样深蓝的裤子。要说这身行头在大秦朝不要说穿着出门,哪怕是在家里偷偷穿着玩也会被笑死。难道洋人都是这幅打扮?李俊荷心里暗暗的猜测着,不过他很快又注意到这些洋人里有一小部分打扮不同的家伙,他们戴着深蓝色的大盖帽,双排扣西服式样绣着金色袖边的上装,同样深蓝色的西裤,岑亮的皮鞋,戴着白色丝质手套,腰间挂着一把短剑,相比前面那些帽子后面有尾巴的家伙,这些配短剑在气质上有着天壤之别,怎么说呢?用不怒自威来形容倒是非常合适。
李俊荷在观察着镇海号上的洋员,而镇海号上的乘客们也在打量着这群看起来颇为稚嫩的娃娃兵。
“张先生,那些就是我未来的学生?”袖口缀着一宽两窄三条金边头发灰白的老头朝身边的翻译问道。
“是的,费希尔将军阁下,他们就是南洋水师黄埔新军学堂的学员!”张翻译恭敬的回答。
“可他们看上去简直就是一群小流氓!”费希尔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疼的抱怨道。对此张翻译只当没听见,因为就算在他看来,眼前的这些未来海军军官确实没有多少军人的气势可言。
“看来我的任务将十分艰巨!”费希尔又仔细观察了一阵无奈的叹息道。在他看来眼前的这些“小流氓”不光身体太单薄,而且完全没有组织纪律可言,一个个像刚进城的乡巴佬一样窃窃私语,要想调教好这样一群人无异是非常艰难的。万能的基督作证他绝对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一群如此做派的学生,难道这还是三百年前的伊丽莎白时代,光荣的海军只能从海盗、流氓、无业游民和Ru臭未干的毛孩子里招募水手?看来他得弄条木腿装个铁钩手最好再戴个眼罩,费希尔自嘲的想着。
“将军,我们该下船了!”
张翻译的提醒打断了费希尔发散的思维,于是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整理了下军装,坚毅的迈出了脚步,一个真正的军人是无所畏惧的,费希尔不断的给自己打着气。
是的,老费希尔果敢的迈出了他的一小步,可谁能知道就是他的一小步带动了初生的中国海军一大步,谁又能知道在当时老费希尔所不屑的那些小流氓中能走出如此多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