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所谓清流
作者:斛斯闲人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567

(本章是过渡章节,主要介绍一些架空的背景,不喜可以无视,请直接关注晚上的章节。)

千百年来老百姓乐此不疲的对清官歌颂和膜拜,使之成为了一种信仰,甚至形成了一种文化。包拯、海瑞等著名清官的名字即使三尺之童也耳熟能详。作为反映社会普通民众心理的一面镜子,从宋元时期开始清官文学开始大量涌现和流行。老百姓为“青天大老爷”立庙塑身,四时享祀,香火千年不绝。

既是因为清官自身所具有的可贵品质——清正廉洁、刚正不阿、铁面无私、体恤民情等等。也从反面说明这样一个可悲的问题:那就是贪官污吏层出不穷,“滔滔者天下皆是”,老百姓处在被侮辱与被欺压的境地,孤立无援,他们迫切希望有人能为其做主。清官的事迹正是这种心理需求的集中反映,悲观一点地说,是一种画饼充饥式的心理意Ying。

老百姓对清官感念于心,其中重要的原因是他们能够为民做主,对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小民施以援手。在普通人心中,他们是完人,是圣人,是神的化身。他们身上只有耀眼的光环,而不可能有哪怕是白璧微瑕的黑点。

然而,翻阅古代社会精英留下的笔墨,却能发现一个耐人寻味的有趣现象——士大夫阶层对清官的评价是与普通百姓大相径庭。自清官崇拜产生之日起,士大夫阶层中就一直有人发出不同的声音,认为“赃官墨吏固不好,清官则也未必佳”。当然,这种不同声音常常被淹没在亿兆黎民歌功颂德的口水之中。痛恨贪官污吏,作为其对立面的清官自然应该受到欢迎。这在任何时代都会是社会的主流,因此对清官的批评,似乎从一开口就有一种道德上的底气不足。但世间的事物都有两面,士大夫阶层对清官的非主流声音也是“有足多者”。

《老残游记》中说:“清廉人原是最令人佩服的,只有一个脾气不好,他总觉得天下都是小人,只他一个人是君子。这个念头最害事的,把天下大事不知害了多少”,“赃官可恨,人人知之;清官尤可恨,人多不知。盖赃官自知有病,不敢公然为非;清官则自以为我不要钱,何所不可,刚愎自用,小则杀人,大则误国”。为了支持这个论断,书中塑造了玉贤和刚弼这两个以清廉自居但同时刚愎自用、滥施重刑、草菅人命的酷吏形象,并让他们办出了许多冤假错案。

清官的毛病在于道德上有一种绝对的优越感,这种优越感使他们觉得自己所作所为都是问心无愧的,从而容易陷入自以为是甚至刚愎自用的境地。对自己的行为盲目自信,做事所凭恃的只是道德上的居高临下,现实情况、世俗人情一概斥之为乡愿,只顾一点,不及其余。这种心态是极其有害的,往小的方面说——例如听理刑狱时,容易滥用刑罚、草菅人命。往大了说对于国计民生无所补益,反而会误事。这种所谓的清官可以说就是一个保守固执不知道变通的腐儒。

而大秦国礼部尚书翁书平就是一个清官,而且还是一个大大有名的清官,当然他的名气不完全是自己挣来的。实际上这位翁尚书的老父亲比他本人的名气要大得多。

翁存心,字二铭,江苏常熟人,天眷九年的状元,李门四杰之首。曾任礼部、户部、工部尚书、翰林院掌院学士、体仁阁大学士。隆兴年间入内阁,加太子少傅,并授读恭亲王、谆郡王、惠郡王、锺郡王。秦僖宗死后,在靖国之乱中,为造反的吴王俘获,乃痛斥吴王慷慨就义,时年五十二岁。肃宗即位后,赐谥号文忠,并追封一等忠毅伯,世袭罔替。

其时同僚作文回忆常曰:存心Xing峭直,恶吏苛刻,务敦厚,虽甚嫉恶,而未尝不推以忠恕也。与人不苟合,不伪辞色悦人,平居无私书,故人、亲党皆绝之。虽贵,衣服、器用、饮食如布衣时。

翁存心积累下的巨大声望自然给翁书平在仕途上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二十二岁那年这位翁氏家族的掌门人轻轻松松的完成连中三元的伟业,顺顺利利的和他的父亲一样成了翰林修撰。而接下来这位少年才俊更是要风得风要水得水,短短几年便登上大秦帝国的最高权力核心。不然怎么说朝中有人好做官呢!

不过人生太过顺利也不是好事,至少对于一个搞政治的人来说,这有百害而无一利。翁尚书就是因为太过顺利,让他自以为是的认为——我清廉无暇自然代表了天下公理,反对我的就是些Jian臣佞臣。就像前面说清官的那些特点那样,他就是一个盲目自信,做事所凭恃的只是道德上的居高临下,现实情况、世俗人情一概斥之为乡愿,只顾一点不及其余的人。如果不是翁氏家族在士林的声望太高,这位自作聪明的翁尚书早就给政敌整死了。

说起翁书平的政敌也倒有趣,这位翁尚书最大的政敌就是当年与他父亲一样同为“李门四杰”的左唯湘和章鸿雁。当时的“李门四杰”按照拜师先后顺序分别是大师兄翁存心,老二左唯湘,老三章鸿雁,老四王唯国,这四个人里出了一个状元(翁存心)、一个榜眼(章鸿雁)、一个探花(王唯国),而且最神奇的是这三个头甲名额都是在同一年产生的。

也就是说在天眷九年的科举考试中,头甲被李氏门徒给包揽了,这可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在当时也引起了很大的争议,不过从后来这四个人所作所为来看,当时的争议完全没有必要。

翁存心就不用说了壮烈殉国,光说文忠这个谥号在文臣里就能排第二位,至于第一位那稍后再说。左唯湘、章鸿雁也都是靖难名臣,现在更是兵权在手,可以说是盘踞一方的土皇帝。至于王唯国,他的官没有做多大,隆兴十四年时就以体弱多病致仕,当时他是礼部侍郎。不过回乡以后此人致力于教书育人,再加上他早年主持过不少科举考试,可以说门生故吏遍天下,现在在士林里的影响力那还排在翁书平的前面。

由此可见整个秦国朝堂上下到处都充斥着李氏门徒的影子。可说了这么半天,教出了这么四个惊天动地学生的老师又是什么人呢?他叫李希白,字高洁,玄宗元丰十年的进士,这可是个大大的牛人,创造了荆楚学派,主持了近三十年的科举考试。在翁存心担任太子少傅的时候,这个老头已经当了十余年的太子太傅、国子监祭酒了,如果说王唯国的门生可以用口水淹死人,那这老头的学生光瞪瞪眼就能吓死你。

此人也是个有名的清官,尤以刚正不阿著名。但这老头不同于他的学生翁存心,一副爹爹不爱姥姥不亲的模样,死了还让人评价个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老头会做人,哪怕就是他的政敌,也挑不出他的坏处!

僖宗五年,权阉当道,这老头是第一个跳出来在朝堂上指着鼻子痛骂宦官的,当结果是革职查办举家充军到云南。不过李老头就是充军了也和别人不一样,别人是被人追着屁股赶着上路,凄凄惨惨的走着去,这老头全家是坐着马车在沿途官员的顶礼膜拜下,好吃好喝舒舒服服的开路,而想整死他的权阉们却只能干瞪眼,一点办法都没有。

到了靖国之乱,全天下诸王叛乱,兵祸不断,只有这老头一家所在的云南,别说叛贼就是小毛贼都不敢上那去溜达。原因是这老头太生猛了,别看他是个读书人,打起仗来拿也是不含糊。老头亲自挂帅,在一干门生故吏的支持下,愣是不让叛军越雷池一步。

肃宗平定叛乱后,按照道理讲应该论功行赏了,论功劳不说这老头自己,就说他这几个学生,哪怕是这老头什么都没做也逃不了一个首功。可他不,仗一打完就带着家人回乡务农去了,根本什么赏赐都不要!

由于这老头实在是太牛了,生前连肃宗皇帝也不敢得罪他,所以也只好由着他来。可等这老头死了,他也就没办法了,首先肃宗就给他谥了个文正,本来这个谥号还要更高,但秦国的老祖宗规定了文官的最高的谥号就只能是文正,为了不坏规矩才只好作罢。接下来什么一等镇国公,良田千顷的也就是小意思,肃宗皇帝更是直接把老头的灵柩运到了京城,葬在了自己还在修建的定陵的旁边,说是要以文正公为镜云云。

其实李老头最让人称奇的还不是这个,而是他教出的四个学生,这四个人Xing格各异而又都才华横溢,现在更是朝中几大政治势力的掌门人。像清流派的王唯国和翁书平,像洋务派的左唯湘和章鸿雁。有意思的是这两派人马互相敌视,一点都没有当年同门求学时所谓同学之谊,都在想方设法的整死对方。而且这两派人马打出的旗号还都差不多,都是抬出李老爷子,攻击对方有违师训是大逆不道的师门叛徒。

其实也对,你想想本来朝堂上下就都是李老头的门徒,如果这帮人还出奇的团结一致,那肃宗这个皇帝也就不要做了。要想在皇帝这个宝座上经常呆着那就得玩平衡,绝对不能让某一派人占据完全的上风。肃宗就是一个长袖善舞玩平衡的高手,虽然他讨厌洋务派,但也没有吹毛求疵的去责难,当然那是该敲打的时候就敲打,而他手里那根最好的鞭子就是以翁书平为首的浙党清流派。这也是为什么翁尚书政治斗争经验薄弱,却可以长久屹立于朝堂不倒的真实原因。当然这个翁书平自己是不知道的,他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松禅兄,此次你化解琉球、日本两国纠纷,避免战祸可是大功一件啊,可喜可贺!”

在翁书平家中,他的一干死党好友正在大拍其马屁,而小翁同志更是坐在太师椅中含笑不语,那得意劲就别提了!

“各位同僚、好友,此次翁某能立此薄功,全乃各位鼎力相助所致。翁某在多谢各位了!”

他朝死党们拱了拱手又说:“此次翁某能解决两国纠纷,可见这天下还是理字当先,只要耐心疏导又有什么不能化解恩怨?有道是: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以道义为先,大家各退一步自然相安无事,可见这天下还是以王道大义为先啊!”

这一段话表面上说的是他处理两国纠纷的心得,但实际上他的铁杆盟友都听出来了,他这是话里有话,表面上说的是自己立功的经验心得,实际上则是在暗中指责洋务派。

要知道清流派所说的王道大义,大体上上就是孟子所主张的“王道”——凡事不以追求利益为主要目的,而以仁义道德的实现为最大目标,道德并非实现目的的手段,而是实现的目的。这也就是所谓的“纯粹王道”。而洋务派没有这么死板,他们主张的是荀子的“实务王道”,讲究的是:世人逐利,但要在追求利益同时兼顾道义原则,做事的目的是为了利益没错,但道德是底线,超越底线的事情不能做。

所以这两派就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清流派认为君子言利是可耻的,自然眼睛里揉不进沙子,所以千方百计的要打击洋务派。那清流派就真的不谈利益了?那当然不可能,这两派人马之间矛盾的实质,其实就是利益分配问题。

清流派的利益基础是秦国传统的封闭式小农经济体系,而洋务派主张学习西方,发展工业搞活贸易,这样一来这两种体系不可避免的有矛盾,为了维护各自的利益他们当然要打擂台。

“……实际上翁某此次召集各位同僚前来,乃是有要事相商”屏退左右翁书平神神秘秘的说:“前段广州方面来信,说左蛮子正与西洋夷人谈判,准备在大冶开矿炼铁……”

“松禅兄,此事左蛮子不是已经上奏过皇上,且皇上已经同意了吗?”

“不然!”翁书平把手一挥冷笑道,“皇上是同意了开矿炼铁不假,但是皇上可没同意把矿场卖给洋夷吧!”

“什么!左蛮子竟然要卖国!”

在场的几个清流头头虽然不喜欢左唯湘,但还是不相信他会卖国。

“千真万确!”

翁书平一拍巴掌十分高兴的说:“契约都已经签了,广州方面已经将副本随书信一同寄来,各位同僚如若不信,可随我一观!”

“没想到啊!没想到!”

几个老头看完契约副本都是大摇其头:“左蛮子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如此卖国行径尤为可恨!各位同僚,我等赶紧上本弹劾此贼!”

别看他们嘴上说得咬牙切齿,但实际上哪个不是心底里乐开了花。多少年了,好容易找到了左唯湘的把柄,他们能不高兴?

“好!好!好!翁某正由此意……此次我等须如此如此行事……”

清流派几个大头目正商量着倒左具体计划。翁书平的大儿子噗通一下撞开房门,上气不接下去的朝翁书平说道:“父亲大人……出……出大事了……”

“什么事!”

翁家家教极严,老翁见儿子如此失态很不高兴,他怒斥道:“慌什么!慢慢说!”

“父亲大人,日本出兵琉球国,据说已经占领琉球全境,掳走了琉球国王及其宗室……另外昨夜北洋水师在旅顺遭到了日本舰队的袭击!”

晴天霹雳,前一刻还意气风发准备收拾这个、收拾那个的翁书平一下就蔫了,他知道这回可是要倒大霉了!

昨天他还拍着胸脯给皇帝保证,快则三五天慢则半个月,他就能和平解决两国争端,说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更何况这还是向天子打的保票。可还没过十二个时辰这就成了屁话,往重了说这是欺君之罪,要掉脑袋的!更何况他当时还是主动请缨,这不是作茧自缚嘛!

顿时翁书平就慌了神,一脑袋汗不住的往下掉……